第40章
  一个是傅珩之,另一个,叫傅书柔。
  第33章 傅总的白月光
  傅书柔……
  宋西岭看着这个名字,有一瞬间的怔愣。
  原来傅珩之还有个亲生妹妹,他从来都没有提过。但转念一想,自己又何尝不是有个傅珩之完全不知道的孪生弟弟?
  宋西岭翻了个身呆呆地看着天花板,突然觉得自己并不太认识傅珩之,而傅珩之也不怎么认识他。他们只是恰好相遇又相伴了一段时间,而他自己又恰好一厢情愿地爱上了这个人。
  再近的距离,再诚挚的爱意,都隐瞒不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和傅珩之,仅仅是一层契约关系,没有了那一纸合同,他们仍旧如五年前一样,是彼此的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陌生人。
  拿起手机,点开傅珩之的聊天框,他总觉此时理应发几句话过去,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傅珩之从来没有让宋西岭融入他生活的意思,即使是工作,他了解到的也都是分内之事。
  于是宋西岭放下了手机,思考了一会儿,决定穿好衣服出去走走,顺便给弟弟买点新玩具、给自己添置点药。他已经很久没出家门,没呼吸过新鲜空气,实在是宅得快长蘑菇了。
  傅珩之坐在车上闭目养神,车里的白噪声让他精神稍微舒缓了一点,但胸口偶尔的闷痛感还是孜孜不倦地提醒着,他把自己的亲生父亲,成功地送进了监狱。
  如同打磨一把剑,花了十多年的时间,十多年里他倾注了自己所有的时间、感情和力量,把一把破铜烂铁打磨成削铁如泥的利器。而利剑出鞘,却只需要一霎那。他成功了,可他发现自己早已不是十年前那个少年。
  他马上就三十岁了。傅珩之不是第一天意识到自己年纪不小了,但这么多年,真正让他受到直击灵魂的冲击的,是今日法庭上,见到傅长松的那一刹那。
  傅长松老了很多、很多。
  傅珩之看到他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灰白的头发、布满皱纹的眼角和额头、没来得及好好修剪的鬓角和胡子……这个邋遢憔悴、已从中年步入老年的男人,是他的……父亲。
  在傅长松的脸上,他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同样有些吃惊的表情。但持续不了几秒,傅长松就撇开头去,徐徐到了自己的位置。
  傅珩之全程都在回避从对面射过来的眼神。一板一眼地回答法官的问题,在律师的带领下叙述补充举报内容……这么多年来,那么汹涌的恨意,在时间的磨砺下分毫不减,却在此时此刻沉寂得像一潭死水。
  傅珩之意识到,他的恨早在流逝的岁月中,在他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被慢慢地,从内而外地腐蚀,只剩一个不堪一击的空壳。
  他无法再去像儿时一样爱自己的父亲,也无法像少年时那样深深地恨着他。
  多么可笑,父子一场,竟走到了这样的结局。
  他是第一个离开法庭的人。本想快点逃离那个让他窒息到快要得幽闭恐惧症的地方,结果刚一推开大门,迎面而来的是无数举着话筒和相机的记者。
  他们层层叠叠地将他围困住,嘴巴一张一合,话筒伸到他的脸上,急迫地问这样那样的问题。
  傅珩之一个字都不想听,他伸出手臂想推开人群,却像推一片潮水,人群又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于事无补。
  直到他的几个助理挤了进来,才堪堪解决了这场危机。
  在车上坐了有二十分钟,紧绷的神经才得以缓解,耳畔嘈杂的喧闹才渐渐平息。傅珩之扯松领带,舒出一口气靠在椅背。
  司机这时才发话了,语气小心翼翼:“傅总,回公司吗?”
  “不回公司。去……”他报出一个熟悉的地名,那是一片别墅区,是他曾经住了十五年的地方。
  不过他毫不留恋那里。一来是傅长松所有财产,包括这套豪宅,已经被没收充公了,二来,那里记录着他最耻辱最黑暗的记忆,仿佛一座碑,只要它一天屹立在那里,就有一天在提醒他那段往事,让他夜不能寐。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要回去一趟。他得把傅书柔接出来。
  路程不远,但位置不好找,一般人都没去过。司机在等红灯的间隙,打开了导航。
  机械女声和滴滴答答的行驶提示顿时响彻在狭窄的空间,聒噪不堪,傅珩之皱了皱眉,不耐烦地开口。
  “声音关了。”
  司机头皮一紧,手忙脚乱地关掉声音,世界重归安静。
  傅珩之很累很倦,他知道自己身上一定散发着可怕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低沉气压,因为刚刚除了以新闻吃饭的媒体记者之外,没有一个人敢靠近他、和他说一句话。
  司机也一定看到了他差劲到极点的脸色,估计对今天主动过来开车后悔得要命。
  他自认不是一个凶神恶煞的人,只是偶尔有点严肃,但应该也在他人可承受范围之内。他想不通,为什么公司里几乎所有人都怕他。
  当执行总裁时就是这样,每年的下属年度评价排行他都稳如泰山,永远占据倒数第二的位置——倒数第一,是年年都不参与评价的许初棣。
  评价机制是匿名,下方还有具体说明,十条有九条是骂他的。太严苛太凶恶,记性太好还记仇……
  后来当了老板,怨愤的声音更多了。在其他董事的建议下,傅珩之只好渐渐放权,不再插手总裁的多数工作。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员工的状态真的变好了。
  实在是很奇怪。
  傅珩之的手指摸了一下一直关机的手机,但立刻打消了打开它的念头。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去迎接关于他们父子之间这场战争的,暴风雨一样的信息轰炸。
  可他突然想起一个人来。这个人不知道有没有给他发消息。这个人,好像无论什么时候都完全不怕他……后来甚至还敢在他眼睛下面,跟别人合作一起坑他。
  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傅珩之摸着手机壳,疲倦之下生不起气来,一片无奈之下,突然有点哭笑不得。
  “傅总,到了。”司机小声说。
  傅珩之回过神来,果然是到了。他打开车门:“辛苦,稍等我下。”
  傅家的豪宅跟从前差不多,傅珩之还算熟练地穿过荒芜的草地,走到大门时,他有些吃惊地停住了脚步。
  大门居然是敞开的。
  一阵冬风吹过,坠着珠子的门帘沙沙作响,落叶从地上飘起,又在他的眼前慢慢垂落。四周很安静,安静得不像话。
  傅珩之忽然有种不详的感觉,他大步流星地走上去,一把掀开那厚重的门帘。
  家里很乱,乱得落不下脚。客厅各种高科技的电子家具被人砸了个稀碎,随处可见餐盘与玻璃杯的碎片,地上丢弃着各种各样的课本和奖状、满脸污泥的洋娃娃……傅珩之拿起一本课本来,翻开扉页,上面用娟秀的字迹清晰地写着一个大名。
  ——傅书柔。
  迟了。
  他来迟了。
  在意识到这四个字之前,傅珩之的身体就已经作出反应,两步并作三步,飞快地跑上楼去,猛地推开了傅书柔的房间门。
  果然,房间内更是惨不忍睹,和记忆中温馨漂亮的小卧室完全不沾边,就连被子枕头都被剪子剪碎,棉花流在地上,飘在空中,桌椅都被刀子乱砍一番,留下触目惊心的裂缝……显然是有人在此狠狠泄过愤。
  家里空无一人,傅珩之思维有些混乱,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诺大的家里绕了一圈,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一遍,没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和线索。
  他想起了关机多时的手机,手指颤抖着摸出来,摁下了开机键。
  瞬间,消息通知像开闸的洪水一样涌了出来。
  他头脑空白着,从混乱冗长的通讯录中翻找傅书柔的联系方式,突然一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进来。
  傅珩之一把挂断了。
  谁知对方竟又打了过来,还附加了一条短信:接电话。
  傅珩之心口爬过一阵烦躁,用力接通了电话:“谁?”
  “珩之,书柔在我这,别担心。”那人的声音温和舒缓,像流水一样拂过傅珩之的心,和他的焦躁不安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你是——”
  他在刹那间睁大了双眼,握紧手机,有点失控地说。不是为妹妹在陌生人的手里,而是那声音太过熟悉,是他多少年都在寻找的、记忆中的声音!
  他是——
  “我是时偌,”对方很快承认,然后笑了笑,就连笑声都听着那么让人舒服,“不记得了?不会吧。我在开车,不方便通话,给你发了个地址,我们在那里见面。”
  通话戛然而止。
  傅珩之像个雕塑一样愣了几秒钟,然后飞跑出家门,一阵旋风似的跃入车中,咣地关上车门。
  在司机惊恐的眼神里,他用尽量平稳的声音说:“去一下安长街的……nightmares酒吧。”
  nightmares位于大学城内,属于价位比较低的清吧,平时出入的基本都是年轻男女,一般都来写作业、小组讨论、剧本杀和打牌之类。最近大学都放寒假了,清吧里没什么人,几个服务生一边打扫卫生,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