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之后这种陪酒打听消息的活动就很少安排下来了,宋西岭也乐得清闲。
  到家时已经快凌晨一点,他做了碗面条就着药下肚,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让他松了口气。后天就得做胃镜了,最近最好不要出什么差错。
  拿出手机给傅珩之发消息:周总说他有意愿,具体看你的诚意。过了许久,手机都安安静静的,宋西岭打了个呵欠,眼皮发沉,止不住困意袭来,便窝在被子里睡着了。
  周六的医院人山人海,宋西岭早早地在网上挂号缴费,在内科排上了队,喧闹的人声是最佳的白噪音,他歪头打着盹儿,睁眼的间隙从一群男女老少中精准地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形。
  即使他戴着口罩墨镜和帽子,裹得严严实实,但凭借他走路的姿势和背影,宋西岭还是一下子认出了他——苏宜棠。
  精神在瞬间支棱起来,宋西岭拉了一把口罩,不由自主地注视着他。苏宜棠这么炙手可热的大明星,加上绯闻风波还没过去,他一个人跑到公立医院来干什么?
  只见苏宜棠鬼鬼祟祟地穿梭在人群中,绕了好几个圈,最终在挂号机前排起了长队。二十分钟后终于轮到了他,他却在机器面前操作了许久,后面的人都不耐烦了,高声催促他快些。苏宜棠紧张地往旁边靠了靠,把机器让了出来,摘下墨镜,找到一个小护士,说着什么。
  小护士的声音不大,穿越人群清晰地传递到宋西岭的耳朵里。“性病回诊要去窗口重新挂号,挂皮肤性病科。”
  没能继续听他们又交谈了什么,在刹那之间,宋西岭的腹部涌起强烈的呕吐感,然而胃里空空如也,只有酸液逆流而上,弥漫在口腔,他俯下身子锤了一拳胃,堪堪忍住喉咙里痛苦的低吟。
  恰好机械女声在这时响起,声音大得方圆十米都能听清:“宋西岭先生,请至1号房间问诊。”
  苏宜棠就在这时猛然回头,人群化作虚影,两束目光在空气中交汇,宋西岭看清了他眼底浓浓的震惊、错愕、厌恶。
  那眼神怨气十足,直勾勾地黏在他身上。如果眼神可以变成实体,宋西岭已经被强力的激光戳成了蜂窝煤球。他直起身子,平静地移开了目光,向1号房间走去。
  医生一看到他就很高兴:“宋,你居然记得之前的约定,你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守约了。”
  “抱歉,前段时间比较忙。”
  “口罩摘一下。”
  宋西岭摘下口罩张开嘴,一股浓重的味道涌了出来,是刚才的生理反应过后没来得及漱口,他有些尴尬地说:“抱歉,我清理一下吧。”
  “不用。”医生说,“先做检查,然后我有问题要问你。”
  一番检查结束后,医生例行问他的情况。宋西岭精神和喉咙都有些不适,颠三倒四地说:“吃了东西后会吐,最近胃口一般,但有时很饿会吃很多,结果体重下降了很多……”
  “进食后呕吐?是主动催吐,还是不由自主地吐?”
  “……都有。”
  “频率?”
  “近期……两个星期发生了三次。”
  “一日三餐都规律吗?按时吃吗?”
  “不规律,不太想吃。”
  机器滴滴作响,宋西岭走上去把报告取出来。
  医生看了一下说:“全是阴性,排除炎症幽门螺旋杆菌。宋,我想,你大概率挂错科了。”
  宋西岭一愣。
  “你的情况和厌食症有较多吻合,大概率是厌食症,并且伴随暴食症状,”医生扶了一下眼镜,薄薄的镜片光泽闪动,“去看看精神科医生,或心理咨询师吧。”
  第16章 苏宜棠
  冬天的太阳很低,白花花的光线明亮到刺眼,照耀着干枯的树枝,在地面上投下层层叠叠的影子,医院的侧门外熙熙攘攘,许多人席地而坐,就着树影和阳光等待检查结果。
  宋西岭的目光在那些人们身上穿梭,毫不意外地看到了整个头都裹严实的苏宜棠。这是离开医院的必经之路,显然某人在这里等他出现。苏宜棠也看到了他,僵了一下,踏着大步冲了上来,气势汹汹。
  “……”宋西岭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他不记得自己和这人有什么过节。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苏宜棠和傅珩之的酒吧热吻,他压根不认识这号人物。他们除了那天的一通电话以外,没有说过一句话。
  苏宜棠站在他面前,墨镜和口罩遮住了他的表情,只能听出还算平稳的声音,他开门见山地说:“我们谈谈。”
  “你放心,你来医院的事我不会和任何人提起,”宋西岭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包括你的病。从这个门走出去后,我们就当彼此都没有遇见过。”
  圈子里不干净的人和事太多了,这些年宋西岭早已见怪不怪。他本身就嫌麻烦,不爱掺和任何跟自己无关的事情,对一些无意发现的秘密守口如瓶并不耗费多少精力,相较而言,他现在更担心自己的健康问题。
  想起热搜上亲密无间的拥吻,想起那通凌晨的电话……如果苏宜棠真的有什么病,他必须得去做一次检查。
  他坦坦荡荡毫不设防,苏宜棠显然吃了一惊,嚣张的气势都弱了下去,半晌之后,才说:“谢谢。”
  宋西岭轻点了一下头,继续往出走,但胳膊一紧,身后的人拽住了他,声音有些沙哑:“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十分钟后,医院旁边的咖啡馆。
  两杯热气腾腾的卡布奇诺送上桌面,白色的拉花躺在棕色的液体上,是一只瞪着大眼睛的熊猫。宋西岭抿了一小口,舌尖被烫得刺痛。熊猫跟着动了一下,没有被打散,他把杯子放回桌面,目光移到包得像个粽子的苏宜棠身上。
  “傅总前段时间和我说,他很想提前终止和你的协议,只不过碍于协议内容,没法主动提出。”苏宜棠摘下了墨镜,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露出来,只是上面布满了红血丝,显得疲惫不堪,“你跟他有好几个月了吧,事业明显没有得到什么提升,希望你能和他早点解除,对彼此都好。”
  “无论我和他断不断,都影响不到你吧。”
  “当然影响!”苏宜棠的声音在压抑中放大了,身体也微微前倾,看着宋西岭的目光说不出的复杂,“工作资源是有限的,你能让步的话,公司里的很多事务就能安排给我干了。我观察过你一段时间,你从不在公司食堂吃饭,就算时间再紧急也只去楼下的高级饭店;你身上的衣服看着很普通,却都是国外小众高定的限量款;你很少用香水,但我已经发现你有十多种不重样的类型,每种都是奢侈品中的顶尖货;还有你上次给身边人带的巧克力,看上去像三无,实际价格都在五万以上……你比我有钱多了,为什么不能把机会让给我这种需要它的人?”
  面对连珠炮一样的输出,宋西岭越听越心惊,这些微小的细节就连他自己都不曾在意,恐怕傅珩之也没有发现过,苏宜棠究竟观察他多久了?他思考了一会儿,掀起眼皮,问了一个完全无关的问题:“你得了什么病?”
  苏宜棠愣了一下,没好气地说:“关你什么事。”
  “没什么,祝你早日康复。”宋西岭披上外套站了起来。看着几乎未动过的两杯咖啡,心中有些可惜,大熊猫的轮廓已经模糊了,和黑色的饮料不清不楚地融在一起。
  “你还没有答应我呢。”苏宜棠有些焦急地站了起来。
  “我没有义务答应你。”宋西岭拧开包间的门把手往外走,“涨薪这种事情,你应该和傅珩之提。傅珩之不是那种亏待自己情人的金主吧?”
  他不想跟这个人多待。看到他那张脸、听到他声音的每时每刻,都让他禁不住回忆起那些图片、那些声音,就像一张代表着傅珩之的缚网,把他拉进浑浊肮脏的海底,还在他耳畔吵吵嚷嚷,告诉他傅珩之就是和这个人亲过、睡过,让他生理性地反胃。
  苏宜棠欲言又止,赶紧跟了上去,两人沉默不语,绕过一张张整齐的圆桌,两股旋风似的出了门。打开门的瞬间,冷空气顺着衣领和袖口钻进身体,宋西岭一边对手心哈气,一边站在路边等出租车,余光瞥见苏宜棠慢慢挪了过来。
  宋西岭没有在意,他已经看到了一辆空着的出租车从远处疾驰而来。
  “加个联系方式吧,微信,手机号,都行。”苏宜棠拿着手机说。
  宋西岭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不死心地说:“就当加个普通同事吧,我不会经常联系你的。”
  宋西岭抬起手,手机的屏幕亮起来,苏宜棠凑近了说:“嗯,你存我的也可以,我的号码是……诶,等等?”
  声音陡然终止,界面显示在通讯录的历史记录上,一行行傅珩之的大名格外显眼。宋西岭转眼间意识到了什么,快速地抽回了手机,伸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汽车唰地刹在面前,宋西岭一把拉开车门。
  “那天晚上打电话的人,是你?”苏宜棠如梦初醒,一把拽住他的衣袖,声音说不上来的古怪和惊讶。明明疑问已经得到板上钉钉的证实,那通特殊时间的通话记录就是最好的证明,可他还是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