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沈执去厨房摆弄海鲜。这城市最不缺的就是鱼虾,刚巧封燃喜欢。他一向爱干净,不愿意触碰生食,但这会儿也为封燃打破纪录,忍着腥气一点点料理。
  食材在海鲜市场处理过,二次加工不算难,就是麻烦。
  一上午的功夫,海鲜粥好了,新买的砂锅应景,瓷白外壳点缀着蓝色的波浪线和贝壳。
  沈执洗过澡,喷了香水,端着砂锅,拾级而上。
  端至床头柜,床上人手一挥,将一整个锅打翻在地。沈执眼疾手快,拖住即将倾倒的锅,稳住才缩回手。不过几秒钟,掌心被烫得发红,痛意丝丝地蔓延。
  沈执手掌交叠在身后,面上露出笑:“怎么,不想吃也不要浪费吧。做了一上午,倒掉多可惜。”
  对方一言不发。
  第三天了。沈执默念。
  已经是第三天,封燃一句话都不和他说。
  他把锅稳稳放在书桌上,走出门。
  手机在这时候响起。
  “哥,你在哪,你在我那里?海市的家?”
  沈执说:“你有什么事。”
  “封燃他妹找到我这里了,现在正在我家门口呢。”沈渊语速飞快,“我在公司,正往回赶,你说怎么办吧?我家地址她怎么知道的?”
  “这事,跟你没关系。”沈执说,“这几天不要回那套房子,也不用你操心。过段时间她开学就走了。”
  “那你……”
  “你当我死了就行。”
  “你什么意思?”
  “就这个意思。我会搬走的,尽量不给你添麻烦。”沈执断掉电话。
  父亲死了,父亲的儿子也该跟着一起死掉。
  电话再次拨过来,沈执思考片刻,将储蓄卡取出,扔入垃圾桶。
  葬礼上真相大白,众多亲戚本就对他不满意,对他们父子多年恩怨有疑,此刻过往种种都得到解释,一番造化弄人的感慨后,便步入正题——“小执,他养你这么大不容易,你不是他亲生孩子,他对你仁至义尽。”
  “沈家对你,更是仁至义尽。你生父认了你,遗产……你不该再争。”
  沈执扯了下嘴角:“我本来就不准备争。谢谢沈家栽培。”
  他离席前看向深院,重叠的花圈包围棺椁,孤独宁静,一抹黑色的影子彻夜守在一旁,香烟袅袅地飘在空中,火星在女人的指尖明灭。不多时她看了过来,他扭身上车。
  一切都斩断了,只剩下沈渊这个傻子还喊他“哥”。
  他摩挲着手机,按下注销键。
  注销后,另一个号便弹出来等待登陆。里面只有一位好友,akira_007。
  沈执翻了翻空荡的社交软件,想给唯一的联系人发信息。
  很难说他是种什么心理。谨慎地接近、联系封燃曾喜欢过的人,或许并没有意义,还对双方都很唐突。
  沈执:来?
  几分钟后,007:忙完了?
  沈执:嗯。
  007:来吧,我开房间。
  几分钟后,沈执:不玩这个。
  他重新选择游戏——适合自己的一款。
  [你]邀请[akira_007]进入游戏[谜影]双人合作模式/倒计时60秒
  007:……
  007:你什么时候喜欢玩这个了?解谜游戏,你转性了?
  沈执:最近。打发时间。
  007:这游戏双人模式要开麦克风。
  沈执:可以啊。
  007:那个……
  007:我……不好意思,不太方便开。
  007:要不玩个别的?
  楼上传来一声巨响,沈执关掉手机奔上去,封燃姿势诡异,似是要扯下镣铐,用力过猛,竟把一整块床头木扯下来。
  饶是如此,那两指粗的镣铐依旧牢牢固定着,它只锁住他一只手,结实极了,沈执一眼看到,他的手腕淤青延伸,被皮带磨出血点。
  封燃回头看着他。
  他说:“干什么呢?”
  封燃眼神阴冷,几天没怎么吃喝洗漱,脸色差到极点,头发乱得像鸟窝,整个人都不复生机,却还是让人移不开眼。
  沈执欺身看着他,好一会儿,从口袋拿出一串钥匙,在他脸上晃悠。
  “不想被锁着?来,说句话。说句话,就给你开锁。”
  封燃瞪着他,仿佛要将他揉碎。
  沈执掐着他的下巴,拇指在他唇边抚摸,语气轻柔,如同诱哄:“说话。”
  封燃咬着牙:“滚。”声音低哑得不成样子。
  沈执笑说:“行,也算。”
  钥匙在锁孔内轻轻一转,禁锢他多日的沉重镣铐垂落下去,他撑坐起来,转了转发麻发酸的手腕,挥起手臂,甩了沈执一耳光。
  这一记耳光干脆利落,打得沈执偏过头去,鼻孔流出血。可他还在笑——愉悦地、低低地轻笑,身体都微微颤抖。
  封燃不想理会这个疯子,下床,提起裤子,光着脚走出去,脚步虚浮,如踩在棉花上。
  他不知道这是哪里,空气潮湿温暖,不像是冬天的江市或者家乡。沈执……沈执这个疯子,真是狡兔三窟,他到底有几套房?
  沈执在背后叫他。
  “这边是郊区,你出不去。”
  封燃回身指着他:“别跟着我。”
  “封燃。”
  “当心我杀了你。”他厉声警告。
  沈执疾步追来,抱住了他。
  他一记肘击,听得身后人一声痛苦的闷哼。
  “你杀了我吧。”他轻声说,像祈求,双臂却紧紧环绕,“死在你手里,我这辈子值了。”
  封燃忍不住骂道:“你有病!”
  “我爱你,我病得不轻。你得负责。”沈执颠三倒四地说,“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事情?在车上时你看我的眼神,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封燃想起最初相识的种种,像只被霜打了的茄子,闷不吭声地立着。他难忍着苦涩想,当时招惹谁不好,干嘛偏偏招惹沈执。
  “为什么不能好聚好散?啊,为什么?”
  “封燃,我和沈家断绝关系,没人要我了。我从小就没人要,你离开我,我一定会……”
  “你够了,我不想听这些。”封燃皱起眉,“你江市的房子是怎么回事?”
  “没关系,小事故。”沈执露出笑脸,“你还关心这个?是不是想回去?”
  “不想!只是——”何川当时还在等他,也不知道有没有担心,他说,“问一下而已。”
  沈执捕捉到那瞬间犹疑,问:“在想谁?”
  “没谁。”
  他想含糊过去,可沈执不遂他愿,挑明说:“我知道你在想谁。看在他没碰你的份儿上,我不和他计较。但你不准再想他,否则我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事。就算是有血缘关系,但血缘这东西……”
  “我不想听。”封燃撂下四个字去门口开门,把手果然纹丝不动。
  一时半会走不了了。
  也许是因为有过许多被沈执关在屋的经验,这一回,封燃的心古井无波。
  沈执好像看出他放弃,但依旧不肯掉以轻心。
  经过几日禁锢,封燃也不敢硬来,锁链结实,皮带坚硬,他手腕到现在还没好全。沈执给他上药,手腕酸麻,但不能动,只好忍着,忍着颜色怪异的药水在皮肤上涂抹,和淤青调出丑陋的颜色,忍着药水沿破裂处渗入肉皮、流入微小的血管,混合起来,再随血管带入全身各处。每次擦药,心脏都跟着一下下的动作紧缩,他们在这时候都不说话,全部精力投入这一截手腕,疼痛之余似有诡异的快感。
  结束这场仪式后的某天,封燃盯着凝固的药水看了许久,说:“这里能纹身吗。”
  沈执正收拾医药箱,动作霎时停住,看着他:“为什么?”
  “不可以吗,”他无所谓地晃晃胳膊,“你可以我不可以,凭什么?”
  “也不是不可以,”沈执握住他的手,眼里净是晦涩的情绪,“等好了再说吧。”
  他和家人朋友报平安,话术是他们和好了,正在外头旅游呢,每天去新地方,因此没有固定地址。每个人都劝他和沈执分手,当时此人就在旁边。封燃看看消息又看看沈执,这家伙只是微笑,不言语。
  他拾起喜爱的游戏,和战队的朋友们打得昏天黑地,排名蹭蹭地上涨。傍晚准备下线时,一个不太熟悉的昵称发来信息。
  akira_007。
  他的通讯录里加了乱七八糟几百号人,这id平凡无奇,他看了两秒对方发来的“来?”,关闭对话框。
  007孜孜不倦地发来信息。封燃又开了一局,无心理会,结束后消息框内赫然弹出十来条信息。
  那天是麦克风有问题……不好意思。
  来吗。
  不来了?
  不是吧。
  我送你几个游戏怎么样?也是解密的。
  不回信息?
  ?
  vx也不回?
  人呢。
  1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