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什么时候回国?”
  任河大着舌头说:“哎呀这才哪到哪,没事回去干嘛。咋了出啥事了?”
  沈执探出身子看过来,他说:“我出去一小会,很快。”
  “饭快好了。”
  “五分钟。”
  封燃合上门,说:“有点事,估计得你回来一下。”
  “嗯?”
  “就是当时咱后街的姥姥你记得吗,姓刘,以前给咱俩做片儿汤吃的那个姥姥。她前段时间去世了,你看有没有时间回来打发。”
  “啊?什么……谁?姓刘的姥姥?”
  “嗯,对。你看要不然回来一趟吧,她没几个亲戚。”
  “你绕了半天,就这档子事啊?”任河总算清醒了几分,“不是封燃你玩儿我呢?什么时候有这号人物了?你又把谁的历史安我头上了?”
  封燃坚持道:“没错,是你喝多了。你回来用不了几天,请个假的事,很快就结束。我自己有点应付不来,她那边亲戚太多了,乱七八糟的。”
  任河仿佛咂摸出了他话里意思,停顿半天说:“那行,然后再说。你最近忙什么事?”
  “在沈执家公司做事。”
  “没回家去?”
  “没有。”
  通话中断,屏幕上是沈执强制打来的电话。
  封燃没接,直接回了家。
  “冬天又快来了。”他在玄关换鞋脱外套,忽地发现自己的衣物已经侵占大部分鞋柜和衣架,乱糟糟的,呈扩散趋势。沈执的整齐而孤独地收在角落,生存空间被挤压。
  沈执说:“早呢,还要几场雨才会降温。”
  问及出差的事,沈执一一答完,他便说:“我估计没法跟你去。今天你也听到了,家乡有个老人家走了。我回去一趟。”
  沈执当时没说什么,第二天一早,通知他出差延后了,因此先和他回家办事,再一起出差。
  沈执慢慢说着。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封燃的心一寸寸冷下来,某些情感变了味,像没人光顾的隔夜菜。
  “只准你跟我一起,不准我自己出去,是不是?”
  “说什么呢,”沈执有点惊讶,“是合作方的通知,刚刚发过来的。要看吗?”
  他又去天台上抽烟。
  这招是温水煮青蛙。一点点地,从琐碎生活中侵入、占有,夺走他的时间,无孔不入,直到把一切蚕食。
  他的出行被限制、通讯设备被秘密监控、向外的娱乐被禁止,独属于他的社交活动、人际关系,在无形之中将被斩草除根。
  完美。滴水不漏。他简直要拍手称赞——如果承受这些的人不是他、始作俑者不是沈执。
  沈执过来时,天台上到处是烟蒂,封燃敞着领口迎风站立,指尖夹着熄灭的烟,白烟袅袅地散开。
  “抽这么凶?”沈执踩过那些新或旧的烟蒂,像踩过一条通向封燃世界的桥。但他的眼睛看着遥远的地方,他的脸颊和情绪隐藏在黑夜里。禁止通行。
  沈执低头拿起地上那只打火机,那个从沈渊手里抢走,但也为此付出巨大代价的礼物,递过去。
  封燃扫了一眼,没接。两个人都不动声色。
  天边一声闷雷过后,淅淅沥沥落下绵绵的雨。天台有顶,不至于淋透,但封燃还是打了个冷战,想说什么,又觉得自讨没趣。
  他向家里走去,沈执不近不远地跟着。
  他猛地转头,后面的人也停下。
  “放手吧。”他说,“或者说停手吧,沈执。不要继续……让彼此都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他以为沈执会装傻,但没有。他笑了笑,自若地迎上视线。
  “停不了,也来不及了。”
  第25章 破坏
  到底没回成家。
  沈执故技重施,将他锁在屋中,这一次的手段更高明——封燃强硬地用物理方式破门而出,迎面而来的是一群孔武有力的保镖,无声地将他包围。
  他回头看,以为沈执会露出得逞的表情,但没有,他谨慎地、忡忡地投来目光。
  “还好么……手疼不疼?”
  包扎时,封燃用力抽出手腕,避免丁点皮肤的触碰,用牙齿辅助,一圈圈缠绕纱布,且特意放大动作宣泄不满。沈执无视这一切,看着他的右手慢慢包成猪蹄,默不作声。
  封燃说:“谈谈吧。”
  沈执沉默。
  “你到底要干……你的需求是什么?”封燃尽力缓和语气。
  “我想和你在一起,每时每刻。”
  “在一起,然后呢?”
  “我要你爱我,像从前那样。”
  “你考虑我的感受么?”
  “对不起,但是我……”沈执低声说,带着安抚之意,“只要你能好好的,一切都会尽快结束。我保证。”
  “好好的?”封燃提高声音,另一只完好的手掌拍向茶几,砰砰两声巨响,“你这样对我,我怎么好?沈执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你了,你到底看中我哪点,我改还不行吗?你饶了我行吗?”
  “不,封燃,我真的不能离开你。”
  沈执眼神动人,仿佛被困住的人是他。封燃烦躁之余竟可耻地生出一丝怜悯,因此更加恼火,别过头说:“别废话,把手机给我。”
  “你的朋友,还有封晴,我都替你联系过了,你放心吧。你好好待在这里就可以,什么都不会发生的。只要你好好的,我不会伤害你。”
  封燃扯住他的领口,试图在熟悉的眼中寻找到与从前相似的涟漪,但那里分明只有无尽的恳切与哀愁。
  封燃冷冷地说:“你要我爱你,是不是?”
  “是。”
  “实话实说,当时我只是空虚寂寞,又恰好碰到了你,才在你这儿浪费了太多时间。爱?你想多了,那都是我玩了上百次的套路,装也装得出来。现在我玩腻了,无论是你,还是这种感情模式。你想找人爱你,可以,但那个人不是我。”
  沈执直直望着他,眼眶发酸:“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没爱过你。趁现在,我对你还有点耐心,给我变正常点。把我手机拿来。”
  “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手机给我。”
  沈执拒绝了。
  封燃从未想过看一眼自己的手机会受到这般阻挠,在第五次被拒绝后,他终于忍无可忍,把沈执递来的水杯砸碎在地上。沈执眼神都没给他一个,沉默地收拾了玻璃残片,擦干水渍。
  “别给脸不要脸,沈执。”封燃看着他背影说。
  在沈执一言不发的那段时间里,封燃开始拆家。
  找不到剪刀、菜刀等锐器,削尖的铅笔、裁纸小刀、瓷碗碎片甚至擀面杖,都能成为趁手的工具。
  真皮沙发被撕成碎片,棉绒在空中飞舞。墙皮剥落,墙砖破损,石灰尘粉雾一样笼罩头顶。玻璃上的裂痕蛛网般炸开,门柜的螺丝钉一颗颗卸去,家电被砸到稀烂。尘土飞扬,遮天蔽日,暴力持续上演。到最终家中已无一处完好,台风过境、土匪扫荡都不能比拟。
  他发疯,沈执也不制止,就在一边看着。有时候保镖闻声而来,和沈执一起驻足观赏,从不干涉。
  像是一台不知疲倦的损坏机器,睁眼就行动,困了睡一会,饿了随便吃两口,武器永不离身。浑身充满使不完的力气,脑子不停歇地构思下一步拆除计划,当年还债都没这么富有激情。
  一向寡言少语的保镖那天问沈执他是不是属狗的。
  这期间他们都没怎么说话,偶尔沈执问他累不累,虽听得出是发自肺腑的关切,但他都回以冷笑。
  终于他甩着擀面杖站在画室门口,沈执拦在面前。
  沈执说:“谈谈吧。”
  封燃深知此人德性,摇头拒绝:“没什么好谈的,一边去。”
  “你把这里砸了,这家就真的完了。没了工资,该付不起装修费了。”
  封燃露齿一笑:“关我屁事。”
  “这么几天了,还没消气?”
  “我压根没生气,让开。”
  沈执服软:“别这样,都是我的错,给我两拳也行,你就放过这里吧。”
  “手机给我,门打开,我就放过。”
  沈执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擀面杖落下的瞬间,他快速闪过去,用手臂硬生生承受一击,三指粗的木杖从中间断开,封燃松手,后退半步:“你疯了!”
  沈执脸色苍白,蹙着眉活动手腕,说:“我没事,我们可以下楼说说话吗?”
  封燃低头,确认他是否真的没事,沈执突然逼近,手掌扣在他肩头,把后背压向墙壁。力度和角度恰到好处,肱骨头蛮横地挤出正常位置,犹如果核从果肉中脱离。伴着一声闷响,撕裂感贯穿身体。剧痛蜿蜒而下,沈执一计膝击顶向膝窝,他重心不稳,咬着牙半跪在地。
  一切在电光石火之间,手法绝对的优雅、干脆、熟练。他甚至来不及胆寒。整条左臂无法动弹,以离奇的角度吊在身侧,肩峰凹陷下去——沈执生生卸了他一条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