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心脏怦怦跳动,正拿不准该不该接,所幸,手机停了。
  沈执再次关了机。
  他不担心。
  无论封燃怎么冲他发火宣泄,他都在这个家,在自己身旁。并且可以预见的,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如此。
  这就够了。
  沈执从没这么安心过。
  第16章 互欠
  封燃挺直身体坐在沙发,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长这么大,还没哪个胆子这么大的,敢把他锁在房里。
  整整一上午,电话不接,消息不回。
  各种搞破坏的邪恶念头脑海里过了一遍,暗下决心,初犯尚能原谅,再有下次,可别怪他发疯。
  大g一开进院门,他浑身肌肉绷得更紧,目不斜视,盯着巨大荧屏上的足球赛。发动机的声音他听过无数次了,沈执什么速度进来,在哪儿停下,几秒钟熄火,都了然于胸。
  半上午了一球没进,封燃心里骂,都他妈踢的什么玩意。
  门开合,静了几秒,来人趿着拖鞋进来,嗒啦嗒啦的。
  “今天真热,天气预报说39度,我怎么觉得不止。有冰镇可乐,喝么?”沈执提着塑料袋进厨房,捣鼓着冰箱,“实在懒得做饭了,买了点,是你喜欢的那家中餐厅,三菜一汤,还有包子、凉面,你看看要吃什么?”
  封燃冷着脸不动。
  沈执探出头:“封燃?”
  封燃弹起来冲到门口,拉动把手——纹丝不动。
  沈执停了手里的活儿,走过来。
  “跟我玩这一套?”封燃曲起手指,敲两下金属的把手。
  “不是。”
  “你胆子挺大啊,沈执。”
  沈执慢慢地说:“只是我觉得,你有些决定太仓促,我们再好好考虑、商量一下。”
  “还威胁我是吧?”封燃走回沙发旁,掀开抱枕,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把有些年头的斧头,在手中转了几圈。
  斧头和小臂差不多长,生了一层锈,尖端钝化。
  沈执眸色一沉,那是画室里的,他进过画室了。
  “封燃,你——”
  “你给我看好了,你看你要不要让我继续考虑?”
  他来不及阻止,封燃二话不说,抡起斧头,向门锁劈砍下去。
  硬物撞击,发出巨大清脆的声响,他迈出的腿硬生生逼退。
  封燃单臂挥动,肌肉有节奏地隆起,斧头挥起轻,下落重,他使出六七成的力气,几轮下来,虽然经年不用,锈迹斑斑,但门锁已有破开的迹象。
  家门被砸了个稀巴烂,原因都在自己,沈执脸色苍白,低声说:“好了,封燃。”
  封燃一扔斧子,笑看着他:“我看你跟你弟把我调查得挺透彻的,呵,那一沓资料,可真够详细的,快赶上你爸偷税漏税的证据了。看来你比想象中更了解我,但我对你可是一无所知呢。”
  “那是沈渊干的,我从来没想过私下调查你。”
  “原来你是遇到事就把自己撇干净的人啊,你弟知道会伤心吗?”
  “我没做,当然不会认。”沈执攥紧了拳,眸色更加深沉,“今早我正巧有事,没办法才锁了门,只要你好好的,我们好好的,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封燃逼近他,寸离间,视线如冷针般刺着他,他后退一步,但对方步步紧逼,直到后背抵着墙壁,退无可退。
  “你玩儿我呢沈执?我昨天没说清楚?”
  “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你算老几?我本来想体体面面地完事,看来是不太可能了。你可想清楚,我对你就剩下一丁点耐心,别让我厌恶你。”
  沈执五脏六腑都绞着痛,擦身而过的瞬间,他强压着情绪说:“那这一年多、那我,算什么?”
  “炮友?男朋友?”封燃越笑,沈执越心碎,“你爱怎么算,就怎么算。”
  门开前一刻,沈执从身后死命抱住,勒得他几乎散架,不耐烦地推,却听到耳边压抑的啜泣。
  衣领很快被浸透,湿漉漉的,往下蔓延。
  沈执的声音带着哭腔:“能不能不要走,我真的好喜欢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在说什么。”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可以补偿你,只要你别离开我。别走,封燃。别走。”
  沈执重复着两个字,封燃冰冻的心无可遏制地融化。
  有个声音和自己说“别心软”,但另一个声音说“他只是初犯”。
  他干巴巴地说:“我得回家……我还要上班还钱。”
  “欠了多少,我替你还。”沈执的声音闷在他的身体里,“我做什么都行。求你了。”
  “不用,我……也没多少。你别这样。”
  沈执身体的重量压在身上,封燃腰有点酸,挣扎了下,沈执缠得更紧。
  “封燃,我上午去看了我爸,他情况很不好。”他轻轻地说,声音落寞无边,“大概,没多长时间了。”
  “……怎么这么突然?”
  “我以前没告诉你,他早就查出了一种罕见的病。封燃,如果你也离开我,我的世界就什么都不剩了。”
  封燃留下了。
  他约法三章,强调这只是一段考察期,沈执不知听没听进去,只是嘴角完全压不下来,点头跟捣蒜似的。
  第二天早上,封燃再次七窍生烟地站在门口,给沈执打电话。
  “你为什么又锁门?”
  沈执问:“你要干嘛?我很快回去。”
  “不管我要干嘛,你为什么锁门?”
  “不小心吧,大概。我忘了。”
  “我就给你一小时,你一小时不过来开这门,我只能用我的方式出门。”
  沈执大概半小时就回来了,气喘吁吁,门一开便说:“你要去车行?我送你。”
  “我那和你那不顺路,我自己去。”
  “我送你。”沈执坚持道,“我下班了。”
  “……随你吧。”
  上午活儿干完,他和几个小兄弟出来吃饭,一转头又看到沈执的车,还停在上午送他的地方。
  “沈执?你这是?”
  沈执拿出个饭盒:“我帮你买好了。”
  “啊好,辛苦你了,不过真不用这么麻烦,”封燃上了车,“我随便吃点就行。”
  “那怎么行,午饭每天都要吃好,我也不忙,给你送过来就好。”
  “开啥玩笑呢。”
  沈执真没开玩笑。接连几天,都接送他上下班、按时给他带饭。
  时间一长,周围有人问起来,他只能说是自家弟弟。
  活儿少的一天,李师傅从外头买包烟回来,站在封燃身边,看他卸下一台汽车的发动机。
  他半天才发觉,点了下头:“李师傅。”
  这地方鱼龙混杂,大多数工人们是老油条,年长,没什么文化,操着他不熟悉的口音,话里话外瞧不起外地人和大学生。
  李师傅是个例外。据说他修了四十年车了,是这里的“老干部”,当时初来乍到,对封燃颇多关照,他才有机会留下来。
  李师傅叼着烟,给他也递了根,他掏出火机点燃,说:“您什么事?”
  “那年轻小伙,真是你弟弟?”
  “嗯,是。”
  “你亲弟弟?”
  “差不多吧。”
  “我看不像,几天了,那奔驰啊,没日没夜就在门口守着,谁家弟弟这样的?”李师傅拍他肩膀。
  封燃讪笑:“他呀,他也是没工作,没事干。”
  “你小子用不着蒙我,我知道你们年轻人的事不方便说,我也不想听。这地方,不大不小的,我来这么多年,什么事没见过。”
  “那是,那是。”
  “遇着事了,要学会求助,找朋友呀,找警察呀,都行。硬抗,不行。”
  “没您想得那么……就是,我欠他点东西吧?也不是钱。”封燃不知该怎么说。
  “你看,我说我不想听,不爱听,你还要说。”
  封燃挠头,说:“我想着您有经验,我也没什么办法了。”
  “其他倒好说,人情最难还。”李师傅把烟蒂扔在地上,鞋尖碾过,“你待不长了,打算什么时候走?”
  “……下周,工资结清了走。”他如实相告。
  他欠沈执什么,或者究竟欠没欠,他也说不清。
  或许这感情从开始就是两相欠。
  欠到如今,谁盈谁亏,早计算不明了。
  到周末,李师傅提前给他结了工资。
  他告诉沈执今天要晚些下班,和车行一群十八上下的孩子们串肉串、买料包,架起烧烤的铁笼。
  年长些的师傅们都回家了,只剩下李师傅。
  俩人在炭火前烤东西刷调料,侃天侃地,封燃把白酒放在一边,一会儿喂一口火,一会儿送入喉咙。大约今后再见不到,说话也随心所欲了,他看着那些追逐打闹的年轻人,笑说:“我刚干这行时,也就这个岁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