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你又想干嘛?陆聿宁瞪着他,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右手腕上的假伤疤。
  裴砚没有说话,只从身后拿出一个小瓶子,像是提前预判到他会拒绝似的,直接拧开瓶盖,递到他面前。
  柠檬白茶,常温的,试试?
  陆聿宁狐疑地看着他,试探地伸出手碰了碰杯壁,温度确实刚刚好。
  于是便直接把保温杯塞回了助理怀里,毫不客气地接过裴砚的瓶子。
  清淡的茶香中夹杂着点儿果酸气味,乍一闻有些清苦,可喝下去后却意外的顺滑爽口。温度刚刚好,不刺激,反倒像是在胃里托了一把,将那团又闷又乱的热气带走了许多。
  就是总觉得水里好像还有几分薄荷的味道但应该只是陆聿宁的错觉,裴砚应该没有变态到那个份上。
  他眯着眼喝了三口,才抬头,声音低下来:你自己做的?
  你要是觉得难喝,那就是助理泡的。
  那我觉得挺好喝的,谢了。
  裴砚轻轻笑了一声。
  陆聿宁半仰着头,又灌了一口,心想:笑什么笑,跟谁开屏呢这是?
  午饭后剧组换了场地。
  《剑回》的故事开始于云水针失窃。云水针是天机阁中神器定界罗盘上的核心部件,阁中长老推算过后,发现云水针最后的气息指向朝闻隐居的栖霞谷附近。云水针一物关乎天机阁封印的稳定,无论是缺失还是被魔道所得,都将引发大祸。于是首座晏无咎自请出阁,邀朝闻来天机阁中一会,配合阁中调查。
  至于是为公为私,其中藏了多少不可告人的心思,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朝闻本不愿参合这些破事,他自伤废之后,便避世隐居,修真界的纷扰好似再与他无关,他连自己宗门的兴衰都不在乎,更不用说是别的宗门。但在晏无咎第二次上门,替他解决了一些上门挑衅的无名之辈后,朝闻为了躲避清静,还是同他走了一趟。
  存放定界罗盘的大殿名为息厄,位于天机阁主峰之巅,常年布有锁灵阵法,无令牌者不得入内。阵外更设四道关卡,其中一道便是净身咒,用于检查来者是否携带邪器、诡蛊,或是身染魔气。
  但这一次,却还有一道额外的审查程序。
  云水针为至阳之物,触碰者残留气息虽微,但定界罗盘本体能够彻查。天机阁副使如此说,而定界罗盘对其余法器排斥极强,一靠近便将被反噬。
  听罢,朝闻只淡淡地挑了下眉:你们怕我藏着法器来诈阵?
  他说得吊儿郎当,可语气却带着几分微不可察的冷意。
  副使被他这一眼看得不自在,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幸而下一刻,晏无咎出声打断了这场僵持:此事无关信与不信,只是例行程序。
  他挥袖屏退殿外弟子,道:我来吧。
  朝闻盯着他半晌,像是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片刻后笑了一声:还要劳烦天机阁首座亲自动手,朝某的面子有这么大么?
  晏无咎却不答,只静静站在那里,低垂的眼帘藏去情绪。
  朝闻懒得再争,双臂垂下,眼尾斜睨:那便搜吧。
  陆聿宁感觉自己的头又开始晕了。
  不像是纯粹的感冒或者中暑,更像是从骨缝里涌上来的燥热,一点一点地往四肢百骸扩散。他脑袋涨得发蒙,呼吸都在发紧,耳边充斥着拍摄现场的杂音灯架调角度的咔哒声,副导演用对讲机吩咐着机位移动的沙哑男声,胡乱地混在一起。
  但又很快被他屏蔽。
  因为出现了更加值得在意的东西。
  身后淡淡的冷杉木香飘过来,很冰,像是夏日夜晚从山林吹来的一阵凉风,又带着一点难以言喻的、压抑的甜。陆聿宁鼻尖发痒,心跳陡然快了一拍。
  裴砚的指尖搭上陆聿宁的肩头,他下意识地一颤
  好似有一道酥麻电流,一瞬间沿着肩颈炸开。他咬着后槽牙,强行绷住表情,戏里该是漠然与嘲弄,他就演得一分不差,眼神甚至比平时还亮了几分。
  我十岁第一次进入息厄殿时,也是首座为我搜的身。
  陆聿宁的耳边嗡嗡地响,心跳在空气里怦怦炸开。他回过头漫不经心地觑了裴砚一眼,咬着牙说出自己的台词:那晏首座还真是深得前人真传。
  裴砚的手往下探去从肩到腰,再顺着衣襟摸向侧腹,指节收拢成弯,动作极缓,却又极稳。陆聿宁的腰很薄,哪怕穿着宽松的道袍,两只手在腰侧收拢时,勒出的只有那么细细的一节。
  天机阁并非有意刁难,只是
  我知道,毕竟我是弑师杀妹之徒,你们提防也是应当。陆聿宁嘴上满不在乎地说着,身体却绷得很紧,他感受到一滴热汗沿着脊背滑落,触碰到的每一处皮肤都好似在发痒一般,就算朝某现在成了废人,难保不会有其他手段。
  裴砚的手一顿,指尖正好停在那滴热汗上: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聿宁只是一笑,心里期盼着这段戏快点过完,只觉得每一分钟都像是对他的凌迟,煎熬得很。
  见朝闻不答,晏无咎的手便再次动作起来,一寸一寸地继续下落。
  他不像在搜身,更像是丈量一件精心雕琢的玉器。每一道呼吸都带着压抑着的热,一双灰色的眸子又深又沉,像是准备把什么吞吃入腹,正在思考该如何下口。
  只可惜背对着他的朝闻看不见这般侵略十足的眼。
  在接近腰窝那一瞬,晏无咎的指腹猛地触到一处温热的薄纹。
  朝闻神色微变,右手一扬,像是要阻,却被晏无咎准确捉住手腕。
  晏无咎抬眸:这是什么?
  朝闻眼中浮起一抹晦涩,声音却依旧不急不缓:一处旧伤罢了,首座若是不信,大可脱了我的衣服看看。
  晏无咎的喉结滚动,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眼神顿时沉了下来。随后,他捉住朝闻手腕的那只手开始向外滑去,指腹摁在他手腕内侧:这两处旧伤,是同时落下的吗?
  朝闻闭口不答,可呼吸声却逐渐粗重。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晏无咎贴得他很近,能真切地感受到他的身上温度,和他失控的气息。
  你是因为这些伤,所以再也没有办法拿剑的吗?晏无咎艰涩地问道。
  朝闻想抽出自己的手,可那双从前能一剑光寒,使出流风回雪般剑势的手,如今已经绵软无力,有时提一桶水都算费劲,又如何能挣开旁的修士。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说:若我说是呢?晏首座会意外,那个大言不惭要成为当今剑修第一人的家伙,竟也会被这种粗粝剑招所伤,然后觉得他活该吗?
  晏无咎凑近了,指腹控制不住地在他腕上的旧伤上摩挲过:我会觉得可惜。
  密密匝匝的痒从皮肤触碰的地方蔓延开来,陆聿宁的肌肉不自觉地颤了颤,裴砚的手好似比他的体温还要热上几分,让他生出了几乎要被烫伤的错觉。
  可惜、什么?
  我昔年有幸见过第一秋出鞘,白蛇吐信,拈花照影,那是我少年时见过的最举世无双的剑法、最惊才绝艳的剑修。
  他分明没有在笑,可那双灰色的眸子里却漾着细碎的光,里面满是真挚的情愫。
  陆聿宁仿佛被灼了一下,发烫得厉害,浑身都绷紧了。
  心跳得很快,他分不出是自己入戏太深,还是被闷燥热气逼出来的感觉。裴砚的信息素很舒服,靠近他的时候能轻易地抚平那些燥热,但心却会不受控制地发出毫无章法的声,仿佛有只困鸽在胸腔里扑棱。
  那些片场的喧嚣忽然变得很远,耳边只剩下持续不断的轰鸣。
  却在此时,后者松开了他的手,说出了一句剧本里没有的台词:你脸红了。
  陆聿宁一下子又清醒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但是没有听见顾雪声叫停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默许了裴砚的临场发挥,他只能硬着头皮也发挥了一句:晏首座摸够了吗,贵阁的那些长老,怕不是都要在殿里等急了。
  裴砚松开了陆聿宁的手腕,无意地落在他的大腿外侧,表情坦然。
  可你的下盘很稳,不像是传闻那般荒废修炼,郁郁潦倒之人。
  陆聿宁呼出一口昏浊的热气,一字一顿地说:首座不过与我才见了三面,就不用在这擅自揣测朝某的为人了吧?毕竟天衍宗的师兄弟妹们,当年也不觉得我像是会杀师逃匿的无情无义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