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幸亏裴砚眼疾手快, 一把扶住了他。
  陆聿宁当时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长这么大走路还能摔, 丢人。
  谁知道姓裴的还要火上浇油:你今天怎么踩空了这么多次, 中午没有吃饱?
  也不怪陆聿宁总是把裴砚当成对头,这句话怎么听都像是对他的挑衅。他愤愤地把自己的手臂从对方的爪子下甩了出来,抬着下巴:我天生脚步轻,不要你管。
  话音刚落,他便听到裴砚和程煜相继噗嗤了一声。
  陆聿宁:都死吧!死了算了!
  还没来得及发作的陆聿宁,很快就被剧组工作人员的声音打断了:陆老师,裴老师, 景布置好了,副导演说先拍一组合照试试。
  成熟的陆老师自认是个不会因为私人情绪影响工作的靠谱成年人,只好不情不愿地压下了心头的火气, 被经纪人推着走到布景中站位。
  摄影棚内布置了简约的竹林背景,虚影从背景布上映出远山叠嶂,近处的亭下纱幕半掩,风机将纱幕轻轻吹动,灯光在古琴上投下一层莹润的光。
  裴砚披着一身月白长衫,正襟危坐,指尖搭在琴弦上。他饰演的晏无咎乃天机阁首座,少时受过朝闻的恩惠,因此念念不忘多年,后来孤身设局也是为了他。
  按照电影的剧情,裴砚此刻是许多年以后朝闻被废时期的装扮,这个阶段的晏无咎其实无法与当初意气风发的朝闻同框,所以背景里总是缭绕着一层乳白色的人造烟雾,如梦似幻,恍如一场镜花水月。
  陆聿宁一手抓着酒壶,一手握着工作人员递来的长剑,懒懒地在古琴前面背对着裴砚坐下,然后吊儿郎当地把手一抻,仰着头看向裴砚。
  好。副导演低声提醒摄像师,就保持这个状态,陆老师往左一点,眼神对,看他,别看镜头很好,挑衅一点,但别忘了你是在和他调情。
  神他爸的调情。
  陆聿宁险些抽了抽嘴角。
  裴砚的手指悬停在距离他脖颈的一寸之处,仿佛下一秒就要触碰他的皮肤。可哪怕没有碰上来,陆聿宁依旧觉得他指尖的温度好似透过空气传了过来,不由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耳朵都在嗡嗡地响。
  他僵硬着肩膀,居然还有空分出心神去想,裴砚今天好像喷的不是他常用的香水,和他的信息素味道也有些不同。陆聿宁不太喜欢这种气味,还是觉得木质香调闻起来舒服一点。
  裴老师再靠近点,副导演在耳麦那头低声指导,对你想着,这是你日夜思念的人,但是你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和你记忆中的那个少年侠客完全不一样了,你只有在梦中才能见到他当年的模样哎对,侵略性强一点陆老师眼神别躲!
  陆聿宁:
  陆聿宁:我没躲!
  裴砚浅浅地勾了下嘴角。
  陆聿宁:压下去,不准笑!
  话音刚落,他就发现裴砚眼底的笑意好像扩散得更大了。裴砚往前靠了一点,垂着头,神色温柔地看着他,但那股似有若无的攻击性和侵略感却隐隐从他的情绪里漫了出来,让陆聿宁一时之间有些心悸。
  他分不清这是属于裴砚的情绪,还是属于他此刻扮演的晏无咎的情绪,偏偏摄影灯就在头顶,风吹得纱幕轻晃,模糊不清的光影在两人之间织出一种让人喘不过气的、旖旎得过分的张力。
  好这个状态太好了,裴老师眼神保持陆老师别飘!
  要好好配合啊。裴砚轻飘飘地说,不然真的要留下来陪我了。
  陆聿宁瞪了他一眼。
  配合什么?配合你吃我豆腐吗?
  在之后的拍摄里,陆聿宁不断地在心里骂着,他大概天生就是和裴砚不对付,哪怕去对方家里走了一遭,知道了他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也不可否认这人就是能轻而易举地把他气死。
  朝闻这副张扬热烈的模样毕竟在电影中没出现过几次,很快,陆聿宁便被带着去换了下一组的造型粗布旧袍,皮肤的颜色被打得苍白,近乎透明,衣领敞开至胸口,一道清瘦锁骨与肩颈的线条若隐若现。头发被特意打散,几缕墨发贴在脸颊边,恹恹垂下来的眼皮,遮住的是一双再不复当年荣光的眼。
  他侧卧在竹椅里,先前的那个酒瓶随意地挂在他的手上,闭上眼之后,所有的感官好像都在成倍放大。
  他能感觉到裴砚的脚步声,感觉到他越来越近的气息。
  裴砚不紧不慢地在塌边跪下,一手支着腿,另一只手像是不经意地,伸向了陆聿宁腰侧。
  一根衣带被他挑了出来。
  裴砚低下头,修长的指节缓缓缠住那根衣带,在指尖慢慢转了一圈又一圈。
  陆聿宁几乎是本能地屏住了呼吸。
  然后不受控制地,偷偷张开了一只眼。
  他的目光飘到裴砚指尖上,后者的动作很慢,像是故意。他忍不住微微颤了一下,手指在塌边蜷紧。
  裴砚忽然抬眼,对上了他的目光:怎么在偷看呢?
  陆老师别睁眼啊!还没拍完呢!
  陆聿宁打了个激灵,哼了几声后,不情愿地重新闭上了眼睛,但即使他努力地装出一副颓废的表情,嘴角却不自然地紧紧抿了起来,睫毛也不经意地颤了两下。
  摄影师和副导演都在为这一幕的氛围感和性张力摇旗呐喊,陆聿宁只觉得自己窝囊得有些过分,这么容易就被裴砚的几个动作拿捏住了情绪。
  可裴砚看着他的眼神实在露骨得很,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是如何一寸寸地从他喉结滑过,再没入裸露的锁骨,好像要把他整个人都看穿一样。
  所以等到第二组拍完,陆聿宁就回去憋了十分钟,一直在怀疑裴砚是不是故意逗他玩,可他偏偏还真就毫无反抗之力。现在轮到最后一组定妆照,他整理衣襟,深呼吸三次,决定也给裴砚一点颜色瞧瞧,不然他还真当自己这么好欺负。
  陆聿宁踩着摄影师喊开机的节奏踏进摄影棚中。
  裴砚坐在矮几后,棋盘乱局,风度闲雅,他一手拈着棋子,似笑非笑地看着陆聿宁,眼睛里含着钩子似的,像只满肚子坏水的狐狸。
  比起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为陆聿宁量身定制的朝闻,晏无咎这个角色几乎和裴砚本人的气质背道而驰不过也不尽然,毕竟姓裴的也是表面不显,实际上心思坏得很。但是瞧着他能这么轻松地就代入角色,把晏无咎的性格表现得淋漓尽致,陆聿宁多少还是有点佩服。
  陆聿宁一抬腿,傲慢地坐上了矮几,棋局顿时被他的衣袍挡了大半。
  裴砚撩起眼皮,有些温柔地看着他,似乎是想看看他接下来会做些什么。
  于是陆聿宁单手持剑,往前一送,剑鞘顶端瞬间抵在了裴砚拈着棋子的手腕下方那是皮肤最敏感的位置之一。
  裴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瞥过剑鞘,捏着棋子的手也不算自在地搓了搓。
  陆聿宁俯身凑近,一双眼冷极了,像是霜雪淬炼的寒刃:晏首座,你这一局,到底下的是什么?
  裴砚低头看了一眼他那副张狂又漂亮的模样,笑得意味深长:这局啊我也不太知道。是投子认输,还是请君入瓮,还要看阿闻愿不愿意,与我一道了。
  陆聿宁被他的目光盯着心慌,他没想到裴砚能把这么一句寻常的话都说得这么有声有色,像是软融融的春风一般,直往人心头上撞,但面上还是张牙舞爪地贴近了一点,手下也多了几分力,剑鞘在裴砚的皮肤上顶出了印。
  裴砚眉梢轻挑,眼中却没有半分恼意。他抬起的宽袖几乎要拂过陆聿宁的后腰,像是怕他坐不稳摔了,又像是爱侣之间的顺势调情。
  阿闻,他声音极轻,你若真要动手,我是拦不住的。可你这剑落得这么轻,是舍不得,还是
  他微顿了一下,眸光低垂,缓缓掠过陆聿宁的唇线:怕我疼?
  陆聿宁的胜负欲和表演欲瞬间爆棚,周身暴涨的气势恨不得把裴砚压制得连连讨饶。他的手腕微微下沉,剑鞘又往里压了一点,带了几分警告意味。
  我的剑虽然不如从前,但你若是想试试,我倒也不会吝啬。
  裴砚的手指勾住他的剑鞘,似有若无地摩挲了两下,又抬起头看他。
  陆聿宁还当他是被自己的气势压制住了,得意洋洋地抬了抬眉梢,心想也算是搬回来一局。
  当然,如果拍摄结束后,副导演和摄影师没把他们这么剑拔弩张的场面夸得那么情意绵绵,陆聿宁的心里倒是能更舒坦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