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可偏偏这样一张清冷寡言的脸,清醒的时候不近人情,却会在易感期时搂着那些东西执拗低语
  陆聿宁的动作很轻,只是用软软的肉垫在他的鼻子上点了一下,像在试探他睡着了没有。听着裴砚的呼吸逐渐绵长,他垂下眼,视线停在对方胸口起伏的幅度上,空气里的冷杉薄荷仿佛落雪松林中的晨雾,丝丝缕缕地缭绕过他的鼻尖,却意外地让人心旷神怡。
  很奇怪,先前因为郑林夕生出的那些烦躁情绪好似都在此刻被奇迹般地安抚下来。
  陆聿宁莫名有点口干舌燥,过了一会才闷闷地喵了一声。
  看什么看,睡觉去。
  夜色沉沉,从窗帘上漏进来的月光罩着裴砚的脸,像是镀上了一层淡银色的纱。大概是瞌睡也会人传人,没过多久,陆聿宁也起了困意,张大了嘴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哈欠后,脑袋一倒,就在裴砚的胳膊上闭上了眼睛。
  陆聿宁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中他依旧是猫的模样,踩着裴砚的肩膀,在嘈杂拥挤的人群里四下张望。
  日头很烈,把周围的场景都晕出了斑驳的、色彩糅杂的影,来来往往的人看不清脸,硕大的打光灯对准他的眼。
  action!随着人群中男人的一声令下,镜头缓缓推进,陆聿宁一下子又从裴砚的肩上掉了下来,被带到了离他很远很远的地方。
  你叫什么?他听见裴砚清冷的声音。
  朝闻。
  是朝闻道,夕死可矣的朝闻?
  不过是随口取的一个名字罢了,没别的意思。站在裴砚对面的人一样面容模糊,可身形却令人熟悉,他穿着墨蓝底的胡袍,吊儿郎当地躺在廊下的竹椅上,浑身软得仿佛没长骨头一般。
  不过是什么风吹得常年闭关不问世事的晏首座大驾光临,来朝某的寒舍
  视线随着镜头陡然拉近,眼前出现的是郑林夕那张令人厌恶的脸。属于《剑回》剧本中朝闻的情绪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小人得志之后的意满昂扬。
  这是什么!?
  朝闻是我的角色!谁他么的不通知他就自作主张地换了人?
  陆聿宁大声喊着,却好似没人能听到他的声音,胸前像是被堵了一块巨石,无处宣泄的情绪一股脑地压了下来。
  周围的窃窃私语灌入他的耳中,一些人肆意聊着他的失踪,猜测着他失联的原因,一些人为顾雪声鸣不平,准备了那么久的电影临到开拍主演却杳无音讯,而这时,郑林夕志得意满地走到他身前蹲下,戏谑地笑着:这也不能怪我,谁让你这么倒霉,变成了一只猫呢?
  陆聿宁气得想挠他,但猛地往前扑去却什么都没抓到。
  身下的地面忽然塌陷,他整只猫仿佛掉进一口黑洞,身体瞬间失重,意识却还被困在那场荒谬的梦里。
  他想睁眼,眼皮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压住。
  呼吸也忽然变得极其艰难,胸膛里仿佛塞了一团沉重的湿棉花,每吸一口气都似在水中扯下一缕稀薄的氧。胸前的重量逐渐下沉,很重、很凉,像溺水,他无法动弹,四肢僵死,意识被那股从四面八方用来的沉压感层层裹紧。
  就在那股冷气快要钻进他骨头缝里时,那个东西忽然开口,声音低哑却莫名熟悉:我不会让你太难受。
  陆聿宁猛地一抽,像是挣脱了束缚,带着一身冷汗从梦中惊醒过来!
  他四肢瘫软地瘫倒在床上,剧烈地喘着气,胸膛像被火烧过一轮,毛都炸了起来。
  侧头一看,裴砚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旁边,一只手正横压在他的身上,似乎是睡得很沉。
  那点熟悉的冷杉薄荷味仍在鼻尖若有若无地萦绕着。
  陆聿宁死死盯着他,耳膜里还残留着梦里那句轻飘飘的话。
  爹的,就是因为你我才会这么难受!
  陆聿宁艰难地用后腿在他的手臂上一蹬,把自己解救了出来。在枕头上心有余悸地缓了几口气后,梦中的那些恶心画面还在往他的脑袋里钻。
  不行,虽然觉得郑林夕的诡计不能那么简单得逞,但是陆聿宁还是觉得自己得做两手准备。
  他踉跄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蹭到床头柜上正要摸裴砚的手机,却看到屏幕骤然亮了起来。
  喵?看清楚上面的名字之后,他又挪回去拍了拍裴砚的胳膊:你经纪人电话。
  本以为裴砚还要好一会才有反应,谁知道的爪子刚落下去,后者就缓缓地撩开眼皮,嗓音里还带着初醒时的哑:听到了。
  裴砚顺着他的尾巴往床头柜摸了两下,勾来了自己的手机,接通电话后,借着枕头的支撑,懒洋洋地让听筒虚虚贴在自己的耳朵上。
  这么大早,你有什么事?
  哪里早了?你平时这个点不是早就在锻炼了吗,今天怎么睡这么迟?蒋重行诧异地感叹了一声,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过几天不是顾雪声生日吗,他给我们发了请帖,刚刚送到公司。
  听到熟悉的名字,陆聿宁也往前凑了凑。
  裴砚被他的绒毛蹭得有些发痒,但也没有抵抗,而是趁机又贴近了一点,然后睁开一双不算清明的脸,说道:嗯,那你按照时间,把我的行程空出来就行。
  蒋重行犹豫了一会,正当裴砚以为他没什么想说,打算挂断电话的时候,蒋重行突然开口:我感觉有些不太对劲,虽然听说他给陆聿宁也发了请帖,但是郑林夕也在受邀名单里。
  陆聿宁愣了一下。
  之前我们聊起换角的时候好像都没当一回事,但这次我总觉得
  蒋重行话还没讲完,就听见裴砚那边的声音突然拔高:你要去哪?
  什么?
  没事,你不用担心。只是一个参宴名单,说明不了什么,以我对顾雪声的了解,他不太可能会退而求其次。裴砚一边回着,一边翻下床去。
  狮子猫一溜烟地就窜到了房间门口,可在即将准备一跃而上的时候突然停住。翘起的尾巴在半空中僵硬了几秒,最后还是蔫哒哒地落了下来。
  就算现在去找江临舟,也没有可以做的了。
  他正要掉头回去,却正好撞在裴砚赤裸的小腿上。
  怎么了?裴砚蹲下身,把他抱在了怀里。
  陆聿宁没有动作,只是软绵绵地喵了一声。
  第44章 猫是雪饼呀,哥哥
  然而陆聿宁并不知道, 江临舟早在一大早就离开了c市。
  脚下的石路早已被岁月磨平,青苔爬满边角,潮湿的露水攀附, 阳光穿过繁茂树叶的间隙照射而下,石板上的水光反射出晶莹的色彩。
  南山主峰靠着一座庙宇香火鼎盛, 而北面的侧岭却是人迹罕至的茂林之地,除了间或传来的鸟叫和蝉鸣, 几乎听不到其他声响。山风带着些凉意轻拂而过,温柔地卷起江临舟的衣角,也吹动了路边零星绽放的山花。
  他在一个岔路口停了下来,像是行了许久,体力有些不支,撑着大腿喘了几口气,有些埋怨地说道:我说您老, 就不能自个下来走一下吗?
  话音刚落, 一只橘猫从他背上的包中探出头来。
  它生得极其符合大众对于橘猫的审美, 短嘴筒大圆脸, 一身结实的肥肉裹着圆滚滚的肚皮,乍一看好像一个沉甸甸的橘色汤圆。
  你这人看着还挺健康的,怎么走这点路就不行了呢?橘猫吊儿郎当地说道。
  江临舟擦了把额头上的热汗,有些无语地吐了一口气,回道:这位大爷,你是不是对自己的体重没有点数?
  他有些后悔答应了橘猫背它上山的要求。不算宽的背包肩带勒得江临舟的肩膀生疼,每走一步他都觉得自己在被悲苦的命运泰山压顶。
  果然白嫖陆聿宁的编曲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所有命运的馈赠其实早就标好了它应有的价格。
  谁让你跟那些狸花发布追杀令的?大橘不以为意地舔着爪子,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天过得有多水深火热?好不容易碰上一只喜欢的三花,结果猫家看到我就跑!
  我哪知道你们猫界还有这隐形规矩?江临舟一边为自己辩解着, 一边直起腰,继续往山中走。
  大橘哼哼了几声,在背包里换了个姿势:要不我趴你肩膀上也行,我看你们很多人带猫出去都这么干。
  江临舟连连拒绝:可别。他的颈椎已经岌岌可危了,他还不想这么早就光荣地成为颈椎病病患中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