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陈则的确不相信,但搭着门把手没动:“然后,现在讲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方时奕笃定:“他是为了报复我。”
  这早就说过了,陈则不在乎,更不关心,那是他们的恩怨。
  “那你们自己解决。”
  方时奕又讲:“他找你,也是冲着我,都是报复。”
  陈则蛮理智:“所以你该找他,而不是我,要不我把他叫出来,你们自己解决?”
  没料到他会是这个态度,想得如此透彻,方时奕哽住,准备好的说辞卡在嘴边,憋了两秒,张张嘴,有些挫败,低声喃喃:“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这个事情很复杂。”
  “那就别告诉我,我没兴趣掺和进去,跟我没多大关系,轮不到我这个外人来管。”
  “跟你有关。”
  “我怎么不知道?”
  “和陈叔有关。”
  陈则拧眉:“什么意思?”
  方时奕卖关子:“他为了他妈做这些,找我、找你算账。”
  “讲人话。”
  “他们家当初离开这里,就是因为我们两家,因为陈叔,他爸,还有……我妈。”
  牵扯乱七八糟,陈则听不懂,盯着方时奕。方时奕似是下了某种决心,咬咬牙,才将原委悉数道来。
  这是陈则完全不了解的隐秘过往,上一辈之间的牵扯,说来话长,但实际并不是特别难理清,简而言之就是贺云西他爸的初恋不是贺女士,另有其人,当年贺爸在陈爸手底下做工,偶然间通过一次陈爸组的商业合作饭局,结识了一位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两人那时都年轻,岁数小没那么多顾虑,因此一来二去,郎有情妾有意,双方就看对眼了,但由于家境悬殊,种种观念不合,这段冲动的爱情并没有持续太久,他们很快就分道扬镳,后来贺爸听从家中安排与贺女士相亲结婚生子,而那位有钱的大小姐则继续读书,在学校又与另一位青年英才谈上了,从此出双入对,郎才女貌极其般配。
  说来也是巧合,可能是那位大小姐对男人的审美过于统一,偏巧,她找的那位新男朋友正是贺爸的亲侄儿,也就是如今方时奕名义上的那位亲爹。而大小姐本人,就是方时奕他妈,林曼容。
  那时,方时奕他爹脑回路更是有病,大抵是自觉攀上了林曼容这棵高枝,唯恐因自身家境普通被甩了,所以对着林曼容百般隐瞒欺骗,林曼容年轻时蠢得要命,三番两次被骗竟从未怀疑,被忽悠得团团转,猪油蒙了心就和方爸领了证,结果等东窗事发去到方家才晓得方爸的身份好多都是假的,除了学历,几乎没一样属实。
  当然,林曼容也在方家发现了昔日的旧情人贺爸,可能是出于泄愤心理,也可能是打击太大她想找个诉苦的对象,所以三番两次下来,林曼容暗地里又和贺爸搅和到了一起。
  再后来,等到林曼容脑子里的水倒干净了,却木已成舟,为时已晚了——她和贺爸私下偷偷领证结婚的事被家里知道,且林家父母找过来时她已经怀孕了,林家传统保守,即使怒不可遏,气到要将这个女儿赶出家门,可最终封建观念作祟,还是妥协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外人谁都不清楚林曼容和贺爸的丑事,除了一心想往上爬的方爸,这桩秘密本来维持得十分稳妥,直到贺爸去世前,多半是不甘心林曼容他们过上了好日子,方爸靠着林家不断高升,与他差距越来越大,且林曼容真把那个孩子当成了方爸亲生的,不仅让孩子和方爸姓,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她甚至还像没事人一样做起了方爸的贤内助,贺爸嫉妒疯了,竟把这件埋藏已久的事捅破。
  许是报应,没过多久贺爸意外去世了。
  而贺云西和贺女士,明明方家林家其他所有人都知道这些,却没人告诉他们,一直瞒着,直至老爷子临终,老爷子人之将死终于做了个善举,全都抖出来了。
  这也是贺云西拎刀到方家拼命的根本原因,也是之后他带着贺女士离开新苑,娘俩宁肯在外颠簸流离都不待在这边的症结所在。
  娘俩是被逼走的,他们斗不过方家,加之陈爸和林曼容他们有生意往来——陈爸其实对这个事不知情,但出于利益和有求于方家,因而代为方家来处理麻烦,表面充当和事佬,实际使绊子让贺女士丢工作,找不到新的东家,使得贺云西他们被迫远离和平巷。
  贺云西离开了,但他对方家的报复从未停止,尤其是近两年。
  方时奕接连的出差就是他搞的鬼,酒店那次,也是他的手笔——起码与他脱不了干系。
  那晚,方时奕是和周嘉树待在一屋,这是不争的事实,但真的没发生任何实质性的行为,周嘉树是来帮忙的,当时彼此是有牵扯不清的行为,可方时奕自认为坚守住了界限,明确拒绝,也趁机和周嘉树斩断了不该有的关系。
  现在讲这个,不是为了博取陈则的原谅,方时奕自知无可挽回,做什么都于事无补,只是不想陈则被蒙骗下去。
  “我和周嘉树……”方时奕迟疑着开口,再也不隐瞒,“我们是不够清白,我骗了你,这是我的错,不应该。去年年初校庆,我们吵架那一回,我喝多了,回学校遇到了他,我不清醒……”
  那阵子他们闹得厉害,就差提分手了,还是老生常谈的矛盾,方时奕希望陈则放手家里,陈则自尊心强,不愿依附男友,他们的隔阂越来越深,以至于方时奕感到累了,松懈了,等到周嘉树爬上来,他便半推半就了,再之后擦枪走火,到了临门的关口,方时奕酒醒了,于是及时收住,并和周嘉树达成共识,当那件事从未发生。
  大排档那里,陈则质问方时奕,他答不上来,只能说是没有发生实质性的关系,事实如此,没到最终的那一步,但和周嘉树曾躺在一张床上,除了没进去,该做的都做完了。
  作为理亏的过错方,方时奕对不起陈则,一番坦白也是深思熟虑过后,不得已才找到陈则说出前因后果。
  盘根错节的往事是错误,今天的局面更是错误中的错误,方时奕认定了,贺云西就是在为上一辈的争斗出气,为贺女士多年的屈辱悲苦出头,他们是牺牲品,现在谁也别想好过。
  贺云西暗中做的那些小动作,方时奕早都察觉了,还有上次周嘉树被送走,被家里严加看管不让再出来,都是这人做的。
  贺云西回庆成市的时间同样处处透露出端倪,偏生就是陈则和方时奕分手了,感情出现重大裂痕后。
  一次两次还能是巧合,多几次就不是了。
  以及——陈则与他之间的那些,二爷他们能看出来,方时奕也能。
  方时奕有错在先,他认了,看着陈则,他情绪不明,轻轻出声:“这样,我们也算是扯平了。”
  陈则始终没接话,不知是在消化,还是怎样,过了会儿,脸上仍然没表情,满不在乎。
  “你说是就是,他亲口告诉你的?”
  方时奕说:“他没告诉我。”
  “那不就得了,废话一堆。”
  言讫,不给眼神了,还当是要怎么,结果一如既往无聊。
  方时奕没讲完,还有:
  “何姨出事,也是他在掺和。”
  陈则顿住,身子瞬间一滞。
  方时奕说:“是他告诉何姨,陈叔他们在哪里,何姨才找了过去。”
  七年前,早已离开的贺云西回到新苑,正好与何玉英撞上,他来的路上还遇到了陈爸,何玉英病情发作,被家里破产和陈爸竟然还在私下转移财产刺激得疯癫上头,贺云西的指路成了车祸的导火索,也是这些年来陈则所经历悲剧的源头之一。
  第75章
  另一边, 汽修厂同样加班,贺云西大清早就过去了,和李恒他们一起从早干到晚, 刚接到一个越野改装的单子, 雇主开价挺高, 要得也快, 工期短,最迟一周就得改完出车,最好是近几天出。
  改装车子不是太棘手的难题,不需要过于大费周章,难的是许多进口的零部件不一定有现货, 现在才找供货商进货肯定来不及了, 缺的他们只能紧急从庆成市那边的厂子调,都没有就求助同行友商, 尽快凑齐。
  这一单做完能顶整个分厂起码一个月的营收,是少见的大单,李恒上周陪着人喝了好几场,玩了个尽兴,刚谈下来的单子, 雇主不差钱, 这次如果顺利, 接下来两方肯定可以达成长期的合作, 因而俩老板都非常重视这单,全程亲力亲为一刻不懈怠。
  干一天下来浑身脏, 钻车底都钻了数回,汗水混着机油,工装都湿透了。
  因为有其他员工在场, 聊天时,李恒不好和贺云西讲隐私方面的话题,等到今天的活儿做得差不多了,擦擦汗,李恒状若不经意问起贺女士来北河市的情况。
  “贺姨打算待多久,是不是快回去了?”
  贺云西嗯声:“应该是,还没订票,但估计是最近三四天。”
  “感觉咋样,还行?”
  “没区别,来不来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