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不多时,待贺云西该收的收完了,他低声说:“老太……江秀芬明天该去医院开药了,我线上挂号给她拿,你有空给她送去。”
  “哪个医院,二院还是四院?”贺云西点头,“我顺便去拿了也行,你把条码发我。”
  陈则说:“明天再看。”
  一回生二回熟,住这边不用贺云西安排,陈则占据次卧,进去了,灯都不开,倒床上深深陷进软和中。
  不乐意再沟通了,没心情谈。
  要在这边久住,首先得给家里的祖孙俩一个合理的交代,以及得收拾陈则的衣物过来。
  陈则不能回去,贺云西代为解决。
  陈则的衣裤就几套,一年四季全部加起来都占不满一个衣柜格子,秋天的更是少,几条长裤,夏天的t恤搭配几件一水儿的黑或灰长袖就完事,鞋子就两双换着穿,这人平时光顾着给别人买了,自己的鞋边都开胶了,鞋面刷到发白也没见得换双新的。
  听到陈则最近不在家住,江诗琪急得差点跳起来,转而又一听是住斜对面,她才压下激动,拍拍胸口:“那就好,离得近没关系。我哥怎么了,为啥要去你那里住啊,是你家要他干活?”
  贺云西顺着接:“嗯,我那边改电路,借用你哥一阵子,用完就还回来。”
  “要多久?”
  “不确定。”
  江诗琪卖力帮着收拾陈则的行李,只要是能用得上的全都装进箱子:“那我可以过去找他不?”
  贺云西回道:“可以,随时想来都行。”
  小姑娘心思单纯,好骗,不觉得陈则住贺云西那里有啥不应该,哥经常晚上不住家里,到斜对面住也蛮好的,这样就有单独的房间了,还能挣钱,算是一举两得。
  贺云西把家里的密码留给江诗琪,想去了真能任何时候都去。
  “那我哥还回家吃饭吗?”
  “我带他过来。”
  那就是要回来的,江诗琪不纠结贺云西带她哥回来这个前置条件,十足信任贺云西。
  江秀芬更不在意陈则不回家住,信了他是去对面做电路改造挣钱的借口,巴不得陈则能在那边多待几天,挣更多的钱。
  那天的事只有两个人知晓,之后谁也不再提,烂在肚子里。
  陈则白天必然还是要回家,不回不行。
  贺云西说到做到,次次陪他回去,寸步不移地看着,像是看犯人。
  十八万也是这时候送过来,交到二爷那里,再转交给陈则。
  既然当年的钱不是方时奕给的,陈则还错了人,这笔钱肯定又得还回来。
  二爷不是陈则,老头儿没承过方时奕半分情,给钱他就接着,一码归一码,感情是感情,别的另算。
  不过方时奕要多给,二爷也不收,只拿十八万。
  钱过两天才送到陈则那儿,二爷说:“放着吧,不是他给的,那就收起来,等哪天找到正主了你再还。”
  不犯浑了,人清醒了,傍晚,陈则和贺云西到河边走走,沿路散步吹风持续冷静一下子。
  陈则靠着河畔的栏杆,取下耳朵上夹着的烟,在店里徐工发的,攥手上揉捏,力气大没几下就揉巴烂了。搓一搓灰,扔掉,丢湍急的水流中。
  “我不知道……该怎样做,她醒了,后面咋整。”
  这事贺云西没法替他拿主意,沉吟不语,一会儿说:“不行就送精神病院去,狠狠心,没有解决不了的麻烦。”
  陈则嗯声:“如果还发病,只能那样了,不能留她在这里,我……”他停了两秒,斟酌衡量了几天,心头早有了计划,“要是她能醒,我提前送她走,找个地方——关着,或者送江诗琪她们走。”
  “去哪儿?”
  “还没找到。”
  “离开北河市?”
  “我没那么大的能耐。”
  贺云西说:“我帮你找。”
  陈则摇头:“我能搞定,不是大问题。”
  天凉,河边的风冷飕飕。聊了十来分钟,主要是陈则在讲,贺云西负责旁听。末了,陈则将尾巴落到对方身上,还惦记着有件没落定的事:“上次你要讲的,说抽空和我谈,是什么?”
  乍然绕到这上面,方向差了十万八千里,前后完全不搭边。贺云西一怔,俨然没做好准备,肩膀挨着陈则,身子不是很明显地微滞。
  “不用等月初,我今天就有时间,讲讲看。”陈则说,“别卖关子,绕来绕去没意思。”
  贺云西偏侧身,瞧了眼,眸中带着深沉复杂的意味,让人琢磨不透。
  一会儿,他只说:“还是等一阵吧,现在不合适。”
  陈则问:“跟我有关?”
  贺云西脸上淡淡的:“嗯是。”
  “严重不?”
  这下答不上来,贺云西一语不发,又看了看。
  陈则松开抓栏杆的手,拍掉手上的锈迹碎屑,已然有了猜测,慢慢讲:“那笔钱,是你给的。”
  隔了半分钟,贺云西模棱两可,还是讳莫如深:“为什么这样觉得?”
  陈则说:“除了你,想不到别的人。”
  第56章
  白给十八万打水漂, 过了六年还不来要债,那些砸钱做慈善的好歹图个名声,正常人都干不出这事。撇开方时奕, 不是二爷, 目前身边能对得上号的人选就剩这一个。陈则再木讷,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 挨个儿排除也把人找出来了。
  只是六年前,贺云西应该拿不出这笔钱才对,那时贺家还没发迹,一穷二白,貌似贺云西上大学都是贷款读的, 一个普通的大四学生, 哪儿来的十八万?
  “别是找李山江借的。”
  贺云西回身,朝向河对岸:“不是。”
  “那就是承认了。”陈则专挑重点, “钱哪儿来的?”
  贺云西欲言又止,停了下,轻声张口:“我没说是我。”
  那笔钱并不是送到陈则本人手中,是取成现金放进布包里挂在陈家门上,当时陈则正为还剩下的欠债欠债焦头烂额, 在考虑卖掉唯一的住房, 光是应付堵门要钱的债主就够疲惫不堪了, 以至于忽略了太多细枝末节的地方, 也没察觉到异常。
  这么多钱,正常人都是打卡上才保险, 谁会特地避开见面用现金,就那样随意挂着,也不担心被捡走弄丢了。
  陈则先入为主没深想过, 弄错了人,如今复盘,哪哪儿都透露出反常,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方时奕才对。
  “因为还我人情?”
  “嗯?”
  “你做这些,是因为武青那次。”陈则挺能发散,也不打自招,“咱俩交情还没到你能平白无故为我做到那个地步的份上,我想不到合理的解释,应该只有这一个原因了。”
  平视另一边鳞次栉比的房屋和远山,贺云西答非所问,更在意武青的事,温声接:“我知道是你。”
  “我那时候只是看不惯蒋老三,没考虑太多,凑巧撞上你在那里。”陈则坦白,觉着这里头应该有误会,避免继续搞错下去,便当面讲清楚。
  蒋老三,当年贺云西打黑工厂子的老板,陈爸的恶臭酒肉朋友之一,那一次何玉英发病与这个狗畜生脱不了干系——蒋老三专业拉皮条,陈爸的情妇好几个都是他介绍促成的,其中有一个逼宫差点成功上位的还是蒋老三的表亲,何玉英为此被逼得状态急转直下,不得不送进精神病院强行治疗。
  而陈则之所以发现贺云西在蒋老三厂里打工,是到那边找蒋老三时偶然碰到了他。后面贺云西能领到大几万的工钱,的确与陈则有关,可真不是他给的。
  当年陈则以牙还牙找到蒋老三在外边乱搞的证据,去跟那老货算账,以找他老婆威胁,痛揍了蒋老三一顿,几棍子死命抡下去,最后再讨点利息,无心捎带提了句让蒋老三照看点他厂里的贺云西,也算是帮心急如焚的贺姨一把。
  是蒋老三孬种过于后怕,以为贺云西和陈则关系匪浅,因而诚惶诚恐花钱消灾,竟开了四万多工钱给贺云西,且担心只给钱还不够,又私下里以学校特殊政策见面的名义资助贺云西整个高中三年。
  陈则不冒领功劳,之前听二爷谈及才后知后觉这里头存在误会,一直没找到适当的机会澄清。
  “贺姨还到我家找过你,我其实没帮你保守秘密,你让我别告诉她你的行踪,但是我讲了。”陈则全部坦诚,“她能找到你,是我告的密。”
  贺云西却并不意外,全都一清二楚。
  “但是高一上学期,是你给我交的学费,还有代替报道。我错过了开学,赶回去都第三周了,黄老师讲,你帮我请的假。”
  “只是顺便。”
  “我不是为了还人情。”
  “那是什么?”
  “讲不明白。”
  陈则不以为然,当他敷衍,不过也不是很在意:“我做的,和你,不是一个量级。”
  贺云西不置可否:“这也要分个高低?”
  “钱你拿回去,我欠你够多了,先前的三十万一分没还,现在又加了十八万,欠银行都没欠过这么多,房子抵给你都不够赔的。”陈则半开玩笑,讲开了,有些拧巴,这情分太重了,此刻面对正主,压下来教他莫名招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