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也许是那杯热牛奶的缘故,陈颂这一觉睡得很安稳。第二天的发声训练,陈颂恢复得超出所有人想象,基本已经能正常沟通,就是语速会很慢,有时会断断续续,发声时间不能太久,久了声带会疼。
  训练结束后,kray推着陈颂出了病房,来到楼下的草坪上晒太阳。
  初夏的太阳明媚耀眼,陈颂今日脱下病服,穿上轻软的浅蓝色polo衫和灰色运动裤,脚下一双米白勃肯复古单鞋,看起来没那么死气沉沉,有了些淡淡的活力。
  kray说这是顾先生买给他的,这个牌子在欧美很有名,是近几年才火起来的年轻设计师江屿创立的品牌。价格没那么贵穿起来却很舒适,深受欧美青年的欢迎。
  kray推着陈颂的轮椅在草坪上走,忽然神秘兮兮地弯腰对他说:“今天顾先生会给你一个惊喜,你一定喜欢。”
  陈颂透过茂密的绿叶窥见湛蓝清澈的天空,团团白云簇拥着明亮耀眼的太阳,但他心里没有丝毫波澜。
  惊喜......是么。
  “surprise”这个英文单词浮现,带着无数夜晚顾行决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幕撞入脑海。
  陈颂想不到顾行决除了这种方式,还有什么惊喜,他也懒得多想这件事,此刻只想放空大脑沐浴阳光,呼吸新鲜自由的空气,好像这样才能救济他贫瘠的心脏和干涸的身体。
  草坪上也有不少病患散步,还有几个小孩在放风筝,今日只有些许微风,飞不起来风筝,于是他们不停地奔跑,风筝一会儿飞起一会儿又落地,他们玩得不亦乐乎。
  陈颂的眼前是一片祥和自由的绿,明媚的光,宝石般的蓝天,儿童欢声嬉笑,越是美好的光景越让陈颂感到悲伤。
  他像一块化不开的冰,阳光的照射好像只是烧灼般的刺痛着他。
  陈颂半阖的灰色眼眸还是一片死寂沉沉的雾水,直至他的脚边忽然窜出一只毛茸茸的淡黄色团子,翘着小尾巴欢快地向前跑。
  kray不知何时也停下,陈颂一顿目光追随着那个淡黄的小团子。
  前方是一片向下小斜坡,淡黄小团子甩着两片薄耳朵,像是带动它飞舞的小翅膀。它的小短腿踉踉跄跄像是刚学会走路,一个没留神就摔到草坪上,陈颂的心也跟着一紧,手不自觉向前伸了伸似是担忧地想去抱它。
  淡黄小团子却并不害怕,连着在草坪上翻滚好几圈,露出它圆滚滚的小肚皮,最后缓缓停在平坦的草坪上,奶呼呼嗷呜几下挣扎着翻腾起身,抖了抖身体和脑袋,继续甩着小耳朵往前歪七扭八地跑着,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片刻后它停了下来,转身往回跑,陈颂看见了它可爱的正脸,嘴里正吊着一个磨牙骨头玩具朝着陈颂跑来。上坡路不好爬,小团子跌跌撞撞摔了回去,又是连滚着好几圈,四仰八叉摔回原点,嘴里的玩具也不翼而飞,陈颂不忍想起身帮它,可他又怎么去帮它呢。
  他现在连它都不如吧。
  “kray,你。能、不能去帮帮它。”陈颂说。
  kray笑了笑说:“陈先生,让我们相信它吧,它一定能自己跑起来的。”
  小团子扑腾几下翻身而起,歪了一脚又很快跑起来,叼回玩具重新转身跑了过来。而且方向直直朝着陈颂,陈颂有些疑惑为什么他要朝着自己跑来,但他又有些期待它的到来。
  小团子没有丝毫畏惧,依旧喜笑颜开地飞奔而来,小耳朵忽闪忽闪非常可爱。然而它依旧在半山坡摔倒滚了回去,陈颂的心跟着又紧了起来。
  “要不还是帮帮它吧.......”
  “交给它自己来吧,陈先生。这是它的必经之路,我们不能剥夺它反抗的勇气。”
  陈颂一顿,呼吸也跟着慢了下来。
  反抗……的勇气么……?
  小团子摔回原点时愣了愣,在原点坐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些什么。就当陈颂以为它放弃时,它再一次充满活力地扑腾而起,叼回玩具,转身朝他飞奔而来,无所畏惧,不可阻挡地跑到他的脚边,扔下玩具,嗅了嗅他腿边的气味,随后抬起头朝他摇尾巴,嗷呜嗷呜快乐地叫着,像是在说,我找到你啦!我找到你啦!
  陈颂无法被太阳融化的身躯,此刻在一阵阵小狗的换叫声中崩塌瓦解。
  清风吹拂,他忽而热泪盈眶,原来,生命是这么鲜活的,顽固的,倔强的,动人的。
  “它很喜欢你。”清风吹来了顾行决低沉,略带着沙哑的声音,“把它带回家吧。”
  “我们一起养,好不好。”
  第101章
  九月初的y国还未散去盛夏的炎热, 连着半月的晴天,今天忽然发阴,像是要下雨。医院走廊阴暗压抑, 寂静中传来一声犬吠, 来往的人便知是那个混世魔王来了。
  犬吠过后是一阵急促的跑步声,其中夹杂着叮铃铃清脆悦耳的铃铛声。陈颂站在窗前,本因为将要下雨的郁闷心情好了些,转身去开门, 刚开门毛茸茸的团子就扑到陈颂腿上乱跳。
  陈颂俯身拥抱这只快乐小狗, 揉摸着它柔软温暖的身体,应是刚洗过澡,身上还散发着清甜温馨的香味。小狗嗷呜两声欢快叫着在陈颂怀里乱动, 亲昵地舔着他的脸颊。
  陈颂招架不住,往后退了两步坐到地上, 陈颂跟着它笑。顾行决从走廊里赶到门口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 陈颂在笑。
  “陈百岁,你轻点, 压着你爸了。”顾行决沉声道。
  陈颂抬头, 顾行决手里的牵引绳挂在地上,陈颂猜到一定是岁岁趁顾行决没留神逃走的。
  在陈百岁还只有二十多天的时候, 也就是顾行决第一次把它带来见陈颂那天起, 陈百岁就养在陈颂的病房里。
  它陪着陈颂一起慢慢练习走路,两个多月了, 陈颂已经能正常走路, 但行走的时间不能过长,小跑有些吃力,大概走一千米就会开始没力气。
  而陈百岁跑得越来越快, 一转眼就飞了出去,个头也翻了原来的两倍,特别调皮,在医院上下到处乱窜,又到了磨牙期,到处乱咬,造成严重影响,所以在半个月前就被顾行决送到宠物院养着,每天晚上带来给陈颂见一次。
  顾行决蹲下想去抓陈百岁的项圈扣上牵引绳,陈百岁立刻从陈颂怀里跳了出去,逃到病房里。
  “真是越来越调皮了。”顾行决说,“都是你宠的。”
  陈颂接过他手中的牵引绳,顾行决把他从地上抱起来,给他拍拍身上的灰:“不能坐地上,地上多凉,马上就换季了,你又要感冒的。”
  “手还这么冰,”顾行决皱了皱眉,握住他的手给他焐热,“去给你热杯牛奶,好不好?喝完咱们再去看海。”
  “可是要下雨了。”陈颂垂眸看着他握住自己的手,左手末尾两根手指怎么也无法合拢,右手掌心还有条长长的刀疤,可就是这双破破烂烂的手,正给他传递着温暖热烈的温度。
  顾行决笑了笑,摸摸他的脸颊说:“下雨怎么了。答应带你去看海了,刮风下雨都带你去看。”
  他本以为要下雨了,顾行决不会再带他去看海了。顾行决这么说后他心中的烦闷缓缓消散。
  “好啦,你先给它扣上绳子,我去给你拿牛奶,喝完去。”顾行决摸摸陈颂的头,像哄小孩孩儿似的问他,“好不好?”
  陈颂点点头。
  顾行决看向在啃床腿的陈百岁:“照顾好你爸,别欺负他。不然我回来削你嗷。”
  陈百岁哼哧哼哧的忽然一顿,斜眼看了顾行决一眼,随后松开床腿“嗷”一声,像是再说放心去吧,我保证完成任务。
  二人皆是一笑。
  顾行决开了一小时的车,到海边时天边厚重的黑云压了下来,海风很大,吹得浪潮翻涌,浪花淹没沙滩拍打在岸沿上,海鸥成群在海面低旋,捕捞着被浪花拍上来的鱼儿。
  想象中的雨迟迟不落,潮湿黏腻的海风里夹杂着咸味,又闷又凉。黑云印的一望无际的海面也变得灰沉,是陈颂从未见过的海,带着让人敬畏的恐惧,恍若呼啸的巨兽下一刻要掀起巨浪将他吞噬。
  灰暗的却又是狂妄的,像是在反抗着什么,嘶吼着什么,歇斯底里地叫嚣着,与压来的乌云对抗。
  陈颂的心中被困住已久的猛兽似乎在与这海深深对望,被它的叫嚣吸引,唤醒想要冲破牢笼的欲望。
  好像有滴雨落进了他的眼里,随后滑出眼眶,他启唇张了张嘴,片刻后叫了声:“顾行决。”
  顾行决偏头理了理陈颂凌乱的黑发,温声道:“嗯,我在呢。”
  陈颂微微笑了笑:“我想回家了。”
  顾行决的指尖一顿,笑着说:“好,我带你回家。”
  “嗷呜呜呜呜呜——”陈百岁仰天长啸,像是在跟这汹涌的潮水对峙,又像是在同意二人的对话。
  陈颂笑了笑又是一顿,看向顾行决:“岁岁怎么办。”
  顾行决看出陈颂的担忧,担忧中似乎还有一丝祈求的意思。
  顾行决勾了勾唇,挑眉看了眼狗儿子说:“它就留这儿呗,这么不乖哪家飞机让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