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方可颂越想越不爽, 总感觉被讹了。
  罗筠安静地听他说完,配合地应了一声, 然后低声说:“他说你还偷了邻居的钱?”
  方可颂走路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刚才方育林说他投钱的时候他有没有这样, 现在整张脸却都窘迫地涨红了。
  他闷不啃声地垂下脑袋, 一脚踢飞路边的石子, 过了好一会儿才瓮声瓮气地说:“……是又怎么样。那天我爸把钱罐子锁上了, 我撬不开, 但是实在太饿了,就偷、就拿了邻居一百块钱。”
  一百块钱, 对当时下城区的人来说已经可以算是很大的钱了,如果他被抓住,一定会被狠狠打一顿,说不定还会被抓到派出所里去。
  但是一百块又可以买好多个非常好吃的面包, 可以让他接下来好几天都不会饿。
  于是尽管心里非常紧张和害怕,他还是偷偷把那一百块钱拿走了。
  现在想起那件事,他还是会有一种喘不过来气的感觉,好像每一天醒来都是阴天,永无止境地沉在下城区肮脏的淤泥里。
  他抓了抓衣摆,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他努力表现得若无其事,眼里晃动的光却暴露出他的不安。
  罗筠看着他的头顶,心里好像被什么戳了一下,有点酸软的疼。
  “我没有要说你意思。”他声音放轻:“我不会因为你偷钱就瞧不起你,反正我们刚见面的时候你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方可颂哽了一下,脸色顿时红了又黑,黑了又红,终于抬起头斜眼看着他,嘟囔着说:“你不是喜欢我吗,怎么这样说话。”
  “所以我不会因为这些事情改变对你的看法。”罗筠忍不住笑了,在他的脑袋上拍了拍,说:“找个时间去把邻居的钱还了吧,就算是一百块也是要还的。”
  方可颂盯着脚尖,走路的速度变慢了一点,过了好半晌他才“嗯”了一声,然后伸手飞快地抹了一下眼角,好像只是突然感觉眼睛痒。
  罗筠静静地盯着他的侧脸,走到台阶上的时候,他又问:“他经常打你?”
  “喔。”方可颂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来任何异样,他说:“还好吧,也没有打很多。因为他喜欢在外面赌,所以不怎么经常回家。”
  罗筠的父母跟方育林异样是赌鬼,但他从小就是一个有主意的人,很早就独立出去了,因此觉得那段日子也没有什么不能回忆的。但想到同样的事情落在了方可颂的身上,他就会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勒住了。
  方可颂的小时候,他认为必然也是非常可爱的,因此他无法接受居然能有人能对这样可爱的孩子下重手。
  “其实他也就只能在我小时候的时候揍我,后面我就能跟他对着打了。”方可颂吸了吸鼻子,然后扬了扬下巴,颇有点自得地说:“你没看到他脸上的伤吗?”
  罗筠配合地扬起眉毛,用惊讶的语气说:“怎么,他的手指和脸上的疤都是你弄的?”
  “……哦,那倒不是。”方可颂尴尬地说:“他的手指是他赌泊欠债被债主砍的,他眼睛上的那个疤是我划的。因为我偷偷听到他要一万五把我卖掉,就抄起酒瓶冲出去砸在他脑壳上了。”
  他说着还伸手在空气中做出敲打的动作,脸上露出得意的笑:“他还骗人说我很乖,我立马就证明给他看了。哼,被我这么一搅和,那个人立马就吓跑了。”
  虽然后面被方育林揍了个半死,顶着一张五颜六色的脸顶了好几天。但他一直把这件事当做自己的丰功伟绩,那被揍的痕迹当然就是他反抗的勋章了。
  罗筠眉心跳了一下,盯着他沉默了很久,直到方可颂投来疑惑的眼神,他才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很勉强的笑:“这么厉害。”
  方可颂哼了一声,表示这对他来说都是小意思。
  他嘟囔:“其实那个人要是出价高一点我也不是不能去,反正待在哪里都比待在方育林那好。但是那个人又穷又抠,居然只愿意出一万块,我怎么可能只值一万块!”
  罗筠没有说话,方可颂也没有在意。他走进屋内,打游戏的心情也没有了,就去厨房端了一碟子甜点吃。
  罗筠跟在他的后面,看着他打开电视,然后坐在沙发上边吃边看,把嘴巴塞得满满的。他喜欢看一些轻松搞笑的电视,总是跟着哈哈笑。
  罗筠认为方可颂是一个非常擅长自我调节的人,他总能选择性地屏蔽掉他认为不好的东西。这也意味着他遇到过的挫折太多,因此养成了一种自我防御机制。
  他站在沙发边,垂头看着哈哈笑的方可颂。忽然意识到,或许让方可颂无师自通地学会爱人其实是一件强人所难的事情。
  他不懂怎么样去爱人,自然也不知道怎么回应别人的爱。这不能怪他,因为这是他保护自己的方式。
  他能做的只是给他充足的爱,并等待他给出回应。
  爱方可颂需要充足的耐心。好在他有。
  罗筠在方可颂身边坐下,对他说:“放心吧。检察官的东西没有那么好拿,方育林不会白白拿到那笔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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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育林被保镖们轰走了也没有什么意见,毕竟他刚刚拿到了十五万,转账的声音都是真真切切的,直到走出好远,周围都没有人了之后,他才鬼鬼祟祟地摸出手机,看到手机上的转账记录,两只眼睛都兴奋地发红。
  他又将手机重新放回口袋里,做贼似的捂在怀里,快步朝自己住的酒店走去。
  a市的地价寸土寸金,即便是这样一个位置偏僻的小酒店,每晚的住宿费对他来说也是天价了,来之前他还心疼自己的钱,站在酒店门口骂骂咧咧好久。但是现在他不一样了,有了这笔钱他想在这里住多久都没问题。
  于是他昂首挺胸地来到前台,非常阔气地将住房的时间又往后面续了一周。
  吃完晚饭之后他在街边溜达,再一次控制不住地摸进了赌场。这种赌场的位置通常都是非常隐蔽的,但像他这样的老手总是有着独特的嗅觉。
  虽然他因为这事已经被抓过一次,但只要染上了瘾就很难戒掉,他站在门口想,他这次只是简单地玩一玩,只要赚到一点钱就离场。
  但只要踏进这个门,人的思想和行为就会被通通扭曲。
  他在赌场上玩了一晚上,两只眼睛布满血丝,一会兴奋一会儿失望地大吼大叫,状似一个疯子。但在这里,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同样的疯狂,他们把筛子抛出去,成万上亿的钱从他们的手中流走。
  直到方育林不知不觉输完了所有的钱,他才猛然惊醒过来,十几万就这么没了。他怀疑周围有人出老千,在赌场上闹了起来,最后被保安拽着请了出去。
  他站在门口用最肮脏难听的词汇叫骂,但面对身强体壮的保镖,也不敢真的闯进去。
  他只能灰溜溜都揣着空荡荡的口袋往回走,心中充满了懊悔,幸好他已经将住房的钱全部交上了,不然他今晚估计要找个桥洞睡觉。
  他把今晚的失败归结于被人做局了,刚开始的时候他明明也赢了很多,手感很好,只不过后面碰上人出老千才连本带利全部输掉了。还是运气不好!
  只要让他再来一把,他保证能把所有输掉的钱再次赢回来!
  晚上外面有点凉,他裹了裹身上的外套,抖抖索索地走在建筑后面,心里盘算着过两天再去找方可颂要一笔钱。
  轻松地得到甜头之后,他心里就被养出了更多的欲望,毕竟这样来钱又快又多,谁会不喜欢呢?只不过是丢点脸的事。他方育林在外头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早就已经不知道“要脸”这两个字要怎么写了。
  酒店就在街对面,他准备过马路的时候却忽然眼前一黑,脖子一紧,被人猛地往后一拖。他伸手一抓抓到了一个麻袋,想要呼救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他心里一紧,这是遇到强盗了?!
  现在天色已经很黑了,路上根本就没有什么行人,他想要呼救也没有人听得见,不是说大城市的治安好些吗?方育林的心中充满惊恐,难道是看他从赌场出来的所以想要抢他的钱?
  他被人拖在地上拖了好久,听脚步声好像还不止一个人。他脑袋上被套着麻袋什么都看不见,最后被一把扔在了地上,尾椎都差点被摔断。
  他哎哟了一声,都来不及站起来就赶紧求饶:“大哥!大哥!我根本就没有赢到钱啊,我把我的钱全都输光了,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啊!”
  强盗无动于衷地给了他一脚。
  方育林被这一脚踢得活像浑身散了架,他想起来有些抢劫犯抢不到钱就会恼羞成怒将人杀掉,又连忙往前爬了几步,涕泗横流地说:“等等!虽然、虽然我现在没有钱,但是我很快就要有钱了!我儿子很有钱的,a市最贵的月野别墅你们知道吧!我儿子就住在那里!你们相信我,等我问他要点钱我就有钱了。”
  对面好半晌都没有动静,方育林以为自己这次勉强逃过一劫了,大脑开始疯狂转动,他根本不会留在这里等对方守株待兔,等他从方可颂那里要到钱他就赶紧退房回下城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