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他看见南郁时,脸上露出像是惊讶的表情,南郁时知道,秦漠知道不知道不提,张公公指定是知道他一直在外面等的。
  可张公公当然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告知皇帝,在他的意识里,南郁时就是该等的。
  “呦…您怎么还在这儿呢,天冷,您快回去吧,今儿个政务公务繁忙,皇上已经歇了。”
  南郁时瞧出来这是皇帝今天不想见他,也没有办法,只好先回春禧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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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里宫外张灯结彩,南郁时是被外面簇拥着,女孩们小鸟一样的欢笑声吵醒的。
  红娟那幅好嗓子在喊他的名字,豪爽清脆的声音恨不得绕着房梁飞进南郁时的耳朵。
  都是女孩们,听见南郁时搭话,一窝蜂地挤进来,红娟说讲规矩要拦着她们,可她们的热情是拦不住的。
  南郁时被她们拉着扯着坐起来,镜子前面,有人给他挑选衣服,有人来梳他的头发,片刻过后,南郁时被打扮的盛装出席。
  南郁时站在镜子面前,头发梳得太高,他还觉得不习惯。配着耳坠,正是看得出来的精心营造之美。
  南郁时这个假女子都不好意思做些破坏氛围的举动了。
  “皇上一定会多瞧你好几眼!”
  有位之前给娘娘梳妆的宫女这么断定。
  南郁时虽然有点受宠若惊,却还是不愿意辜负大家的心意。他终于能把那些好久之前就做好了的剪纸分给姑娘们。
  给绿柳的是最特殊的。南郁时特地用朱砂画的花样,寓意是给她去去晦气。
  只是这话在后宫是不能说的,绿柳瞧着,自然也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她们都穿着最新的衣服,没有新的也要穿刚刚浆洗过的,脚踏着陈雪,踩的实实地,正午阳光最好的时候,雪已经开始化开,顺着石砖渗进土地里。
  外面也是热闹的场景,一路上每个人的脸上都能看见洋溢着的笑容,这是为数不多宫里宫外都能休憩放放假的日子。
  有些宫女还会被允许回家,去看一看家里老迈的父母和弟弟妹妹。
  沿途上摆着不少堆起来的雪雕,大概是宫人们收集陈雪做的,算不上精致,却看来觉得各式各样的有趣。
  冰灯节比起年夜宴,不算什么太过盛大的节日。所以大臣们也都是早早退朝回家自己过节的。皇帝和太后皇后,后妃们一起赏赏冰灯也就罢了。
  本来冰灯节在晚上举行,后面新皇秦漠觉得晚上寒凉不宜在外停留时间过久,干脆就搬到中午去举行了。
  民间的冰灯节才叫做热闹。到了晚上,万千冰灯渐渐亮起,泛舟夜游的景色绝对能让人沉醉其中。
  南郁时本来只是因为皇帝默许临时回春禧宫住一晚上,白天行事还算储秀宫的人,要跟着储秀宫一起行动。
  冰灯节,储秀宫的这些秀女们当然没有到皇上身边去的殊荣。她们的座位远在数百米之外,连上台阶到皇帝眼前晃一圈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耽搁了时间,储秀宫的秀女们早已出发前去大殿,宴会已经开始。南郁时只得错后进去。
  他临走手里提着一盏冰灯。
  南郁时雕了五六天才是雕好。他想给男主一个惊喜,所以冰灯早起就装好蜡烛放进去,白天看不见亮光,南郁时也就不点起来。
  他做的挺艰难,因为手里的工具有限。南郁时又怕戴着手套触不准形状,只能裸手用锥子和匕首一点点雕刻。后面手指冻麻了,雕的不准了,只能砸碎了去取水缸的冰从头来过。
  小样,哥不迷死你?
  南郁时心里这么想,拎着冰灯小心翼翼护在怀里,怕弄坏了边边角角。
  皇帝过节,声势浩大。南郁时之前参加过多少次午宴晚宴,也没见过这种排场。
  清一色的兽旗迎风招展,端着美食的宫女们拍成长队,礼炮齐鸣,管弦丝竹,歌舞升平。
  他和男主之间是云泥之别,眼前的距离比悬崖峭壁还要陡峭,难跨越过去的障碍,南郁时竟然有点望而却步。
  【玩家怕了吗?】
  客服适时出声。
  “怕什么?”
  【畏难,怕险,还是怕自己会…】
  “怕,不是还要前进吗?”
  南郁时嘴里塞着两块香甜的糕点,说话也含糊不清。
  “你之前就说过,我没有后退的机会,我省得的。”
  早已经过了献宝环节,皇帝身边摆满了各式冰灯。
  有灯笼形状的,今年生肖的,排成长队,如同士兵接受检阅一般,摆在皇帝身侧和餐桌前面。
  南郁时觉得有些奇怪,之前就打听过,虽然往年冰灯节总有叫人做好了各式各样的冰灯献给皇帝。
  秦漠不爱收礼,所以也命令后妃们不要送他东西,更不要铺张浪费搞排场。
  也就是冰灯节,会接受一些匠人们雕刻的冰灯。
  但是都是那种大型的摆件,灯笼果树,鲤鱼跃门,龙腾驾雾,总归都是些气势雄浑的雕刻艺术品,秦漠欣赏之后会放在大殿中间,一边也让臣子们一起欣赏,一边等到它们自然融化。
  很少有像今天这样小巧玲珑的手提或者摆件挤满皇帝身边的。南郁时不知道是自己从红娟那里知道的消息有误,还是今年秦漠突然转了性,竟真的喜欢起冰灯来。
  不管如何,南郁时今天这礼算是送错了。他自己拎着一个冰灯姗姗来迟,既算不上独一份的特殊,也比不了匠人的手艺,自然失去了送出去的价值。
  他只好先把冰灯放在桌子底下藏好。他转身看见乔飞燕,一眼又一眼看着他又不敢和他对视,像是想跟他说什么可张不开口。
  南郁时没有多想。眼前的美食琳琅满目,送不出去的冰灯,他自己拿着消遣也就算了。
  宴会结束,杯盘狼藉。热闹的殿前簇拥着的人潮纷纷散去,或许是满溢的欢笑嬉闹歌舞就这么突然消失了,南郁时竟然忍不住又看了两眼。
  皇帝坐在中间,只有张荣泉在他身后为他添衣。
  他像是有些喝醉了。垂眸玩弄着酒杯,面容微愁,不知道心系何事。
  南郁时本来想要跟着乔飞燕她们回储秀宫。可秀女们那边的氛围有些奇怪,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仿佛都有种隐隐约约的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
  他心里有了一些疑惑,想来想去,想到最令他胆寒的一点。
  难道自己是男人的身份被人发现了?
  他想不出哪里可疑,自己走着,怀里还揣着的冰灯融化了部分。那个他精心雕刻的龙头,因为体积小又细节多,是混沌得最厉害的。
  南郁时走着,从大殿回去的是条小路。下午三点左右,过节的气氛已经不算浓厚了,所以显得格外寂静。
  路边种了不少梅花,现在正是季节,红的白的相间,开的相当漂亮。
  南郁时想起来那天张公公送过来的一屋子梅花,后面实在放不下了,干脆顺手天天送到皇帝寝殿,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男主喜欢不喜欢。
  说曹操曹操到,都不及打两个喷嚏,南郁时迎面撞见秦漠。
  他掩饰不住醉意。南郁时第一回瞧见他喝醉了是这个样子,头发散落,衣领不正,眉眼迷乱。
  或许是发了脾气所以才挥退身边人,他自己走在路上,手里拎着酒壶,胳膊上挂着一串长的沥沥拉拉的木佛珠,脸上噙着浅浅的笑。
  可南郁时这几天却有点了解他了。他这人表里不一,脸上瞧着高兴,实际上不一定。反而脸臭的时候增加好感值。
  看见他笑,南郁时就觉得他没憋好屁。心里立刻如临大敌的预备警报,南郁时现在都是虚虚行礼,大概能看出皇帝本人不是看中虚礼的人。
  果不其然,他用跪就被摆手免了。秦漠抱着胳膊,摇摆的身子站定了。
  “你胆子不小啊,朕赐你的东西,你也敢随便转送别人。”
  秦漠总喜欢用这样看不出喜怒的表情说话,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帝王居高临下的压迫力。
  南郁时知道秦漠在说那把伞。
  秦漠那天在御花园和他见过面,猜出了他为什么事情而来,估计他就是靠那把伞把绿柳认了出来。
  “奴婢…”南郁时把话在嘴里自己消化一番,才故意怯怯地看着秦漠,眼波流转间,似乎想用美人计糊弄过去。
  可惜秦漠像是不吃这套。他背着胳膊,喝醉的他瞧着总感觉有点蛮不讲理。
  他哼哼的冷笑,挑眉凑近了看因为醉意而旋转着的,南郁时的脸。
  “知道这是什么罪吗?朕能砍了你的脑袋。”
  他伸手捏住南郁时的下巴,含笑的眼睛盯着南郁时微微颤抖的瞳孔,才像是察觉到什么,自然散开了。
  “怕了?”
  怎么谁都问他怕不怕啊。南郁时感觉有点郁闷。
  他搞不懂皇帝老大的心情,只好低头答是。
  “奴婢谢皇上愿意救绿柳那小宫女出来。皇上仁慈之心,泽披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