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罚银鹤大人已经替你交了。”他说,“这坐牢他可替不了。”
  大概知道这便是鹤卿想袒护的人,不会被诟病的情况下,稍微行些许方便也无妨。
  徐澄将他带到后便离开了,还没走出大牢,便有狱卒向他汇报,说犯人泊渊有事找他。
  徐澄心下奇怪,但这件事不仅在陛下那里留了痕,也在他的顶头上司那里挂了号,他必然要做到尽善尽美。
  于是徐澄原路返回。
  泊渊并未询问为什么那位晏大侠不和他们关在一处,他先郑重地行了个抱拳礼,然后才道:“敢问这位大人,若是不想坐牢,需要交多少罚银?”
  这一问可把徐澄问精神了,他们刑部不同于吏部,钱财数量都有限,但若是有人触犯了限制条件极严苛的罚银制度,这罚银他们只需上交六成给吏部,剩下的便都可充入刑部公账,来改善刑部上下的生活。
  “虽然阁下的判决还没下来。”徐澄微笑道,“但阁下的罪行比另一位重,应该要待上两月左右,再交上三千两罚银。若是不愿待上这两月,一百两可抵一天。”
  有点贵。
  泊渊想,还好师父有钱。
  他客气地说:“劳烦大人给我准备纸笔,我这便写信请我师父来赎我。”
  徐澄在心里算了一笔账,笑容都和蔼了:“稍等。”
  .....
  半个时辰后,泊渊可怜巴巴地挤在牢房狭小肮脏的桌边,就着特意拿来的一盏光亮好的油灯提笔写信,他平时给他师父写信,还是什么“师父亲启,徒儿途经某某地,见此地如何如何”,这次写信干脆就直接大白话了———这样情感比较直观。
  【师父啊!徒儿因为好友的事前几天头脑发昏闯了大理寺,现在正在刑部蹲大牢,刑部的大人说可以根据罚银制度拿钱赎人,您快派人带三万两来赎我!
  牢房环境特别差,比我练武的山洞还差,我在牢房里吃不好睡不好,师父速速救命!】
  金额是泊渊细细考量过的,他的罪名比那位宴大侠重,金焕之估计和他差不多,赎他需要将近一万两,三个人便凑个整,算三万两吧。
  第32章
  “徐大人今日心情不错?”刑部有同僚看见徐澄满面春风, 笑着打趣,“可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陛下令上书大人接手的那桩案子,陈大人可听闻?”徐澄笑眯眯读捋了捋胡须, 小小地卖了个关子。
  见徐澄有细讲的意思, 同僚更是好奇起来:“自然知晓。”
  在官场上,消息不通可是大忌。
  “那位为好友申冤,胆大包天夜闯大理寺的侠客生性不爱拘束,为人却又仗义疏财。”徐澄说, “等尚书大人接手后的判决下来,约莫就要出狱了。”
  徐澄话说的委婉,但能在官场上混得开的哪个不是人精?当时便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这位侠客不想坐牢,于是决定交罚银来免除牢狱之灾,并且大包大揽,将其他人的罚银也一并交上了。
  关于罚银制度, 大殷自有相关律法, 像这种“侠以武犯禁”, 藐视官府威严的事发生, 官府就会派出高手抓捕, 随后将人按律处置。
  若是这位犯禁忌的江湖侠客,藐视官府威严却又未伤人未杀人,便需按行为轻重蹲上一段时间的大牢, 再交上一笔高昂的罚银即可出狱。
  蹲完大牢,交得上罚银便算两清, 若是蹲完大牢交不上,便接着蹲或者接取官府发布的任务戴罪立功———大部分江湖侠客都是很穷的,抓捕犯事的愣头青们这一大半的活都是戴罪立功的侠客们在做,逮上四五个, 罚银的账就差不多清了,还能略有盈余。
  有不少出了狱的侠客尝到了甜头,还成了维护治安的“外聘人员”———官府会定期发布悬赏令,金额从几两到几百两不等。
  刑部几乎已经习惯了这些江湖侠客的能打但贫穷,陡然遇到一个和财神爷似的,还有些不习惯。
  要知道按行为轻重蹲大牢是为了给这些江湖侠客醒醒脑子,让他们对官府心有敬畏,若是不想吃这个苦,就需要交上高昂到不合理的每日赎金,一百两就算是在兆丰也足够普通的三口之家舒舒服服过上两年,但放到罚银里,只够抵扣江湖侠客犯禁后蹲大牢的一日。
  这个与江湖有关的罚银制度中“百两抵扣一日”的规定自新帝登基后就从来没被用过———蹲大牢时间长的交不起这昂贵的费用,蹲大牢时间短的忍一忍就能出去。
  唯有那些家有纨绔子弟,又符合罚银免灾的勋贵世家才会愿意交这不合理的金额———但这样娇贵的子息也少有,大部分家主都是一甩袖子,怒骂“让他们在牢里好好长长脑子”。
  “大理寺的同僚们果真仗义。”捋清前因后果,姓陈的刑部官员忍不住感慨,“这般好事竟便宜了我们。”
  最难的阶段大理寺接了手,定案复审的风险大理寺接了手,但桃子却归了他们,难怪尚书大人亲自去交接也没什么不愉———这要是成了,刑部公账无痛进账一万多两,还合法合规!
  徐澄笑眯眯地揣着手:“哎呀,都是咱们陛下圣明。”
  ......
  泊渊写信找他师父要钱交罚银的事,徐澄还特别贴心地安排了一个狱卒告诉了宴明———既然要收人家那么多钱,总得替人家卖个好。
  宴明摸了摸怀里的祸福相依,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人还怪好的嘞,连你的都一块包了。】20863忍不住感慨,【就是聂暗看起来像个怨种。】
  [我理解泊渊为什么花钱这么大手大脚了。]宴明说,[我们如果判决下来就想出狱,三个人的钱加起来至少两万八千两。]
  【他是凑整要的。】20863纠正,【要了三万两。】
  宴明在心里按购买物价转换了一番,大概相当于他那个世界十万多抵一天。
  泊渊既然敢写信,就证明他相信聂暗会为他掏这笔钱———不确定家属一定会交罚金,刑部一般不会帮着递信。
  【泊渊之前损坏金鲤的酒楼零零散散欠了那么大一笔账,现在零存整取了。】20863用线条手挠挠,哗啦扯出一张长长的发光账单,【我算算......嗯,差不多平账了。】
  宴明:[......]
  *
  “鹤卿啊,这事过去便过去了。”大理寺卿捋着全白了的胡子,语重心长道,“陛下看中你,你可莫再犯糊涂。”
  当今天子眼里揉不得沙子,他人若做出这样的事轻则罚俸,重则降职,而不会像鹤卿这样用赏赐敲打一番便轻轻揭过,还帮着扫了尾巴。
  “我知晓陛下苦心。”鹤卿向他行了一礼,“下官多谢大人提点。”
  大理寺卿在他初入大理寺时便特别关照他,从不吝于提点指导,两人是上下级,也是长辈与小辈。
  大理寺卿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会儿我与长孙平来交接这桩案子,你就别掺和进来了。”
  他见过了鹤卿从转入大理寺后所历经的风风雨雨,实在不忍这样有天赋的后辈折在这无关紧要的小事中。
  官场上最忌交浅言深,他却还是说:“事缓则圆,须得记牢了。”
  ......
  “所以———鹤卿还真没出面管喽?”
  自家宅邸中,顾铮捞着个林檎在啃,看着秋婆婆和管家为他忙前忙后地收拾,堂前堂后乱成一团。
  “你们把那个、那个都给少、老爷带上———”管家中气十足地扯着嗓子,抽空回头应付顾铮,“我派人去大理寺打听到的消息就是这样,具体为什么没管这可是内部机密,老仆我可不想去看看大理寺地牢长什么样———那个不用收拾,用不上!”
  顾铮捏着半个林檎蹲在檐下,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冷不防一个温热的帕子糊到了他脸上:“多大个人了?怎么还吃的满脸都是林檎汁?”
  顾铮夺过帕子自己胡乱地擦了几下,然后将帕子捏在手里,拿着林檎咔嚓一口:“秋婆婆催催郑叔快点收呗,陛下下了口谕,再过一个时辰我和其他几人要汇合,趁着城门没关出去。”
  他们这是连夜急行,兵贵神速,一切都要轻装简行,郑叔整理出来的那一大包,顾铮估计最后走的时候十有八/九都带不上。
  “一个时辰后就要走?”秋婆婆苍老的脸上眉一竖,“那少爷你还穿着官服到处晃荡?去换下来,快去快去!”
  她轻轻拍了拍顾铮的背:“饭都还没吃呢,打算饿着肚子去会合啊?”
  顾铮笑了一下,将啃完的林檎丢到装垃圾的筐中,郑管家听到动静转过头看了一眼,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你过来———去地窖里拿几个林檎带上!”
  顾宅大门紧闭,谁也不曾料到不少同僚忌惮、觉得顾铮是个疯子的府邸里,竟然这样是这样有生活气息的热闹。
  “我都不急,你们急什么?”顾铮用帕子擦了擦手,随手往秋婆婆手中一塞,“辛苦秋婆婆喽~”
  他晃进了正屋,桌上摆了几个他爱吃的清淡小菜,顾铮挑拣着吃了几口便搁下碗筷,不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