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他入巷返出用的时间极短,按理来说那乞丐腿脚不便,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消失无踪,但他骑马绕道这排民居正面时,却并未见着那个乞丐。
  之前只是随意一瞥,那“乞丐”刻意遮挡了容貌,他没看清是什么模样,只依稀看出头发半长不短,应是正值壮年。
  现在细细想来,那衣服的污脏倒有些刻意,不像是经年累月的污渍,反像是在地上打了个滚,胡乱抹上的泥土。
  一念及此,顾铮再看那院门上的铜锁,再想想那院墙上的血迹,便觉得路上遇到的这事与那案子一样有趣起来了。
  他骑马去了坊市口,唤了此地值守的巡卫,问那延福巷末里究竟是何人家,却得到了个出乎意料的答案,那处一进的院子,竟然在鹤卿名下。
  这位从他调查下难得全须全尾逃出去的鹤大人,这几年难道也在这<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中随波逐流起来了?
  他扯了枚能认证他身份的信物丢给巡卫:“去卫尉寺让夏侯武派队人过来将这里围了,再让他请个人去大理寺通知鹤卿,就说......有歹人进了他家院子。”
  *
  和那匹马在稍远些的地方错身而过时,宴明心跳的极快,因为他已经认出那个策马而过的人,正是他的前任务目标之一,顾铮。
  不知道是不是从小男扮女装扮久了被逼到变态,顾铮此人喜怒无常,干的破事罄竹难书,做他的任务耗时不是最长的,但却是最费心力的,宴明一度崩溃到想将他物理超度。
  曾经看完他的人生轨迹,还不了解那副美艳皮囊下恶劣德行时,宴明对他心生过同情,毕竟娘懦弱爹薄情,他从小想要什么就得自己去争去抢去夺,性格偏激些也实属正常。
  但顾铮......他就是个神经病啊!
  当年宴明执行有关他的任务,一连抽了几个套装都不太合适,还没怎么接近便“死”了一次又一次,最后宴明挑挑拣拣,勉强选出了一个名为【青鸟明丹心】的三星套装,那个三星套装穿戴后平平无奇,但技能却格外实用———
  【青鸟明丹心(三星)
  片辞贵白璧,一诺轻黄金。谓我不愧君,青鸟明丹心。
  一诺胜金玉,丹心献君知。
  君有怜我意,万死不负君。
  灵鸟修行化人形,世间红尘滚滚,难得一颗炙热真心。
  技能说明:全部件状态下附带技能“知心”,十二时辰内每日可主动开启一次,每次持续时间一时辰,一米范围内人物情绪波动过大时,技能被动生效,无次数限制。】
  就是靠着“知心”这个技能,宴明才以小雀的形态成功在顾铮身边苟了下来,没有像其他套装一样出师未捷身先死。
  至于之后执行任务的日子,宴明光是回忆都想替自己抹一把辛酸泪。
  见顾铮骑马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后,宴明一改之前一瘸一拐的姿态,包袱一紧跑得飞快,按着他对顾铮得了解,顾铮极有概率在一会儿后意识到他身上的疑点,然后来找他或者派人来找他。
  风紧扯乎,速溜!
  第13章
  在等着夏侯武带人过来的途中,顾铮回忆起那个消失的“乞丐”,越想越觉得有问题———这世间从不乏巧合之事,但大多数巧合之中往往都有“鬼”。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他骑马绕回这处院子的背面,蹲下细瞧地面的野草,除了马蹄践踏的些许痕迹外,有一块地方的野草明显被人压过,但又被强行竖了起来,只是时间仓促,做得极为粗糙,但细瞧便会发现端倪。
  顾铮随手折了根野草掐在指尖把玩,他脑海里突兀地冒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的念头———说不准那“乞丐”就是鹤卿藏的宝贝,金屋里的那个“娇”?
  要真是这样,鹤卿是该有多差劲,才让他的娇娇宝贝儿宁愿翻这么严密的围墙也要逃跑?
  他随手抛了那根不成样子的草,翻身上马慢悠悠地往巷口走,远远地看见了夏侯武带队的身形。
  夏侯武时时刻刻都在卫尉寺待命,一接到他的命令便会出发,他用的顺手极了,这次也没让他失望。
  顾铮勒马停在巷口,紫衣高马,意态风流,衬得这略有破败的巷子也有蓬荜生辉之感。
  夏侯武的速度已然算不得慢,但比他更快的是自他身侧冲过去的另一匹马,顾铮余光里只看到一点绯色,再看便是眼熟的背影。
  “属下来迟了!”如洪钟般的声音在耳旁炸响,马术还算不错的夏侯武竟然被之前的人甩下了一大截,五大三粗满脸络腮胡的汉子面上带着些许尴尬,武官骑术比不过文官,着实有些丢脸,“请大人责罚。”
  顾铮不在意地摆摆手:“责罚免了,赶紧跟上。”
  他前几年查过鹤卿,只知道他君子六艺都学的不错,但没想到是这么个“不错”,武将之子还不及他骑术精湛,寒门贵子仅凭天赋......当真能厉害到如此程度?
  看来他当年还有不少疏漏啊。
  只是说这么两句话的功夫,再追到巷末时便只看见一匹孤零零的、未被拴上的马,还有一把被随意丢弃在门口的铜锁。
  顾铮推门进去,院内一览无余,左右两间厢房,中间一块空地,空地后的正房两侧有两间耳房,左侧耳房从门口到旁边都是散落的柴禾。
  鹤卿没入朝为官前的居住环境确实简朴,不过考虑到这是寸土寸金的兆丰,倒也实属寻常。
  顾铮终于想起来为什么觉得延福巷这名字耳熟了———他当年调查鹤卿时,有关他的资料里便有这处宅子的记载,只是时隔许久,事物繁多,倒教他差点忘了。
  调查来的消息里说鹤卿的这处宅子在五年前曾生过一场大火,那火势着实凶猛,却也着实离奇,火烧得院子只剩梁柱墙壁,却未曾波及邻居一丝半毫,而能证明五年前鹤卿并未在当年殿试上舞弊的证据,却在灰烬中完好无损。
  因为这火青天白日燃起,证据又自众目睽睽之下取出,无人能偷梁换柱弄虚作假,于是免去了鹤卿极有可能到来的牢狱之灾。
  当年人人都称道这位景明元年的状元有大福气大运气,但这位状元却在得证清白后大病一场,病好后面见当今天子,无人知道他们密谈了什么,只是鹤卿从人人都觉得清贵的翰林转道去了大理寺任职。
  新帝登基后开的第一届恩科,这一届的学子便都是天子门生,鹤卿作为状元只要不行差踏错,老老实实熬资历,日后必然登阁拜相,放弃入阁的资格去和刑狱打交道,不少人都觉得他疯了。
  之前他门庭喧嚣若市,说媒的投靠的不计其数,如今虽不至于门可罗雀,却也少了十之六七。
  大多数人都不看好这位行事颇为奇异的状元,但他却在这样的劣势之中,凭自己的能力与手腕,走出了自己的青云路。
  顾铮站在庭院中间的空地上,看着这位被传言气运深厚的鹤大人从西厢房里推门而出,他脸上并未带什么急切仓惶的神色,步履也算从容,若非之前纵马穿巷铜锁弃地,几乎看不出端倪。
  顾铮抱臂,懒洋洋道:“鹤大人可是丢了什么宝贝?”
  “家宅清贫,无甚重宝。”鹤卿语气平淡地回他,“劳顾大人费心了。”
  “本官在巷子里抬头便看见墙上血迹,以为鹤大人家中进了歹人,这一急啊,才派人去大理寺找你———”顾铮打量着院子空地里种的一小片菜苗,慢悠悠地往厨房的方向晃,“鹤大人不会怪罪吧?”
  鹤卿:“下官不敢。”
  是不敢,不是不怪。
  顾铮心间暗哂,他晃到庖厨里,方桌上摆着一副碗筷,看那面汤上刚凝固的油花,恐怕这院子不久前确实有人。
  鹤卿站在庖厨里不知在想什么,顾铮又晃出来,耳房里柴禾散了一地,他闻到了比之前围墙外更浓烈的血腥味,顾铮半蹲下身体,看到泥土上有星星点点的深色印记,还有几条干柴上有些许未凝固的暗红。
  前几天下过雨,土地还不算干硬,人只要用力便能在地上留下印记,顾铮伸手比了比柴禾旁边深浅不一的痕迹,再结合墙角处翻倒的那把椅子,推测大概是在这所院子里的人利用柴禾与椅子想要翻墙逃出去,但没料到加高过的围墙上竟然镶了铁蒺藜,所以受伤之后摔了下来。
  顾铮抬头眯了眯眼,耳房的砖瓦上有些许泥土,不像是自然的沉积,反像是有人鞋底粘的泥被蹬了上去,所以院子里的人极有可能是先爬到耳房,然后从耳房转移到正屋的屋顶,再越过屋脊跳上围墙,最后逃出生天。
  “鹤大人,私下囚禁百姓可是犯法的。”顾铮瞥了一眼走过来的鹤卿,见他也注意到了砖瓦上的泥迹,“身为大理寺正,知法犯法———不好吧?”
  “哦?”鹤卿随手将沾了血的柴捡起来,“请问顾大人,我囚禁的百姓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他将那沾了血的柴往他眼前一递:“难道就凭着零星血迹,您就要罗织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