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不过在给陆绪吹头发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埋怨他,“你不答应我只是因为不够爱我。”
  至少不像我一样爱他。
  陆绪没听见,我也没再说。
  毕竟无论如何,我都会让他只能待在我身边,他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他属于我。
  [失控与反抗]
  我没有想到陆绪会为了他的助理反抗我。一个普通的,与他之间只有雇佣关系的,偷偷喜欢他观察他九年的助理,一个无法标记他人的beta。
  看到那份观察笔记的时候,首先产生的情绪是恐惧和自责,然后才是愤怒。
  在这些极度不理性的情绪之中,我做出了不理智也不符合身份的行为,我本不该自降身份,亲自去警告那个助理。
  但陆绪竟然为了他怪罪我,竟然说自己……在乎他。
  我不明白为什么陆绪总会在乎其他人,似乎从他长大一些以后,这种迹象就已经开始。
  他被我养的很讨人喜欢,我需要提防的人越来越多,从晏,到洛,到现在的助理,他们全都想抢走我的小狗,而我的陆绪竟然还会在乎他们。
  有时我会希望陆绪永远不要长大,永远和十五岁之前一样,简单的世界里只在乎我一个人,洁净,天真,纯粹。
  在争执中,陆绪忽然说,他更希望我不要爱他。陆绪还说,我的爱让他痛苦。
  本市今天初初雪霁,化雪的日子寒冷刺骨。
  忘恩负义,不知好歹,我怎么会养一只这样的臭小狗?
  没有我的爱,他怎么可能生活下去?是我把他养成现在这样,他成长的每一秒都有我的痕迹,每一个成就都有我的见证。我是他仅剩的、唯一的家人,他从小到大的饲养员,他必须、也只能接受我的爱,否则他就会成为一个孤儿。
  所以我没有挽留他。
  我要他自己回来,承认自己离不开我,像十年前一样,交回自己的控制权,他会比过去的任何一秒都更爱我也更依赖我,他会接受只有我的世界。
  属于我和他的旧世界、新世界。
  秩序由我来建立,稳定由我来维护。
  他只需要在其中,像过去一样快乐而无忧无虑地生活。
  [思念的成瘾性]
  思念具有和烟、酒以及电子游戏一样的成瘾性。
  就像陆绪对后三者成瘾一样,我对思念成瘾。
  和所有瘾君子一样,我在无意识下即采用以更强的成瘾性来对抗戒除思念时带来的戒断反应。
  这即是为什么我会在十年前,直到当下,打开电子游戏。
  第一次和陆绪玩这个游戏是二十一岁。
  陆绪总是喜欢缠着我和他玩一些决一胜负的对战类游戏,我不喜欢,和陆绪对战这件事情对我来说不能带来什么快乐,不管是赢了还是输了。
  ——不过我会喜欢看到他得意的笑,或者懊恼的让我传授他秘诀。
  总而言之,为了避免他再要求我与他对战,在看见电子游戏商店门口,关于一个可以联机互助的模拟经营游戏的广告时,我选择了购买它,作为赠与陆绪的礼物。
  在一起玩了不超过60个小时之后,陆绪失去了对这个游戏的兴趣。
  我赠送他的游戏光碟和其他所有他已经腻味的游戏光碟一起,放在架子上落灰,一视同仁,没有任何不同。
  每次我走进他的游戏房,都会看看他有没有动过那个光碟,但是光碟的位置再也没有换过。
  第一次背着陆绪玩这个游戏是在二十二岁。
  为了晏云杉与我吵架之后,陆绪与我进入了漫长的冷战时间。几乎没有交流的两个月之后,在对陆绪迫切的思念里,我没有办法入睡。
  我先去了他的房间,和过去的很多次一样,很轻地推开了他的房门,在黑暗的夜晚里注视了片刻他的睡颜,替他掖了被角,亲吻了他的脸颊。
  他身上的气息我很熟悉,温暖而令人安心,所以我没有忍住,蹭了蹭他毛茸茸的头顶。
  陆绪不太开心地哼了一声,睫毛颤动,好像是要醒来。我只好拍了他一会儿,直到他的呼吸重新变得绵长。
  离开他的房间以后,思念并没有减轻,反而因为片刻的靠近而变得更强烈。
  我去了另一个他的领地,他的游戏房。
  房间里残留着一些他的信息素,我身上烦躁的细胞因为这样的气息而奇异地平静下来,比任何抑制剂都有效。
  在所有光碟中间,陆绪指导我玩过的游戏中间,这个名叫“星露谷”的游戏是唯一一个我能够在他不在时游玩的。
  游戏模式机械,无聊,记下攻略里的时间节点和道具特点之后,只需要最简单的统筹能力和很少的计算,除此之外我要做的大多都是重复的劳动。
  我用了很少的脑力在游戏中,用了大部分的思维来想象上一次游戏时,陆绪靠在我肩膀上的重量和温度,呼吸的频率和笑的声音。
  游戏进行了大约四十分钟以后,思念被平复,骨骼深处不再隐隐作痛,我回到房间,躺下,在大约十五分钟之后入睡。
  此后,这成为我缓解思念成瘾的一种方式。
  再一次激烈的争吵之后的两个月里,陆绪不再回家,我在深夜走进他的房间时,没有一个人在热烘烘地沉睡了。
  对电子游戏的成瘾再一次加重,几乎每晚,我都需要在我和陆绪的农场和城镇中间度过四十分钟到一个小时。游戏的过程中,我一遍一遍想起陆绪的样子,他皱眉、生气、控诉的声音和表情,或者对我微笑,对我温柔,对我说“爱”的依赖。
  所以我疑心这种成瘾是否能归因于电子游戏,或许根源仍是不可救药的思念。
  想起的、关于陆绪的片段零零碎碎,跨越二十年的光阴,最多次停留在我眼前的,是最近一次与他争吵时,他的表情——他皱起的眉,紧抿的唇,很黑的眼睛。
  陆绪看起来很痛苦。
  我的弟弟不是一个容易感到痛苦的人,他只会不开心。因为晏云杉不理他而不开心,因为洛棠不原谅他而不开心,但是因为我的控制,他看起来很痛苦。
  在春节前的那个晚上,在思索陆绪是否会回来的过程中,我的游戏时间第一次超过了一小时。
  这是一种成瘾再次加重的迹象,用于镇压一种极为强烈的阵痛。
  因为我怀疑自己做错了。
  “你的爱让我很痛苦。”
  “很痛苦。”
  陆绪小时候摔跤,我是那个帮他处理伤口的人;他受了委屈变得不开心,我是那个安慰他的人。
  现在他站在我面前,我成为了那个让他痛苦的人。
  每当我闭上眼睛,我就会产生一种幻听。
  “我宁愿你不要爱我。”
  我无法不爱他。
  却也绝不想看他痛苦。
  [对未来的最终想象]
  我对陆绪说,我觉得我喜欢他更多,其实是骗他的。
  交由我自己来定义,我会说至今为止,我对陆绪的“爱”仍远大于“喜欢”。
  很好分辨,如果我仅仅是喜欢陆绪,又或是喜欢更多,我会选择和晏云杉一样的方式。
  我可以把他关起来。
  这件事非常简单,我设想过很多次,也曾列入对未来的初步规划中——作为下下策。
  我当然能做的比晏云杉好,更完美,更干净,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能再找到陆绪。
  我可以给他一个永远也洗不掉的永久标记,让他成为我一个人的omega.
  但当我想象后果,想象失去自由之后陆绪可能的表现,这种方式被我完全地否决。
  我的弟弟永远都是自由的,就像他所喜欢的那样,他应当有权力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感情能超过我对陆绪的爱,就算是我自己的喜欢也难以做到。
  失去陆绪的两个月里,我尝试设想未来。如果他真的选择了某一个他在乎的人,很坚定,我应该怎么做。
  在餐桌上看见陆绪的时候,所有思考和算计都变得多余,我发现,原来我已经称得上幸运。
  因为我永远是他的家人,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永远失去他。
  事实上,“哥哥”也是一个可以接受的,能够获得幸福的位置。
  过去的人生中,我从未想过放弃。这个世界上应当不存在我不能做到的事情,不存在我不能征服的疆域。妥协、退让这两个词出现在我人生中的形式只能是计策,而不是结果。
  不过在陆绪面前,我的所有底线、设想、原则,本就是不存在的。
  完全的失去,完全的得到,又或是作为亲人的陪伴。
  事实上,所有的思考的最终结论都还是——我希望他幸福。
  喜欢你。喜欢你。
  爱你。爱你。爱你。
  该怎么养一只小狗才是正确的?
  我想给他阳光,草坪,温暖的窝。
  当然没有缰绳与项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