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幸运的是这时候服务员终于把托盘放在了我的面前,我选择短暂地忘记在场的所有棘手的人,只关注芒果冰还维持着最松散绵软口味的当下。
  我先连芒果带冰地挖了一勺。
  正要往嘴里送的时候,我发现所有人都在看我,像是在看动物园里进食的展览动物。
  我不可避免地僵了一下,尽量自然地当观赏动物,没有错过最完美的口感。
  而后委婉地表达了我的不适:“你们看我干什么?”
  “看起来好好吃啊,我可以尝一口吗?”洛棠拿着勺子,问我。
  晏云杉把他的勺子打了回去,“你不是点了吗?等一下都不行?还是就想吃人家吃过的?小心思别太明显了行吗?”
  然后把他的那份牛奶冰往我面前推了推,问我:“你要不要尝尝我的?”
  “这天气还吃冰的。”陆鹤闲表达了家长式的不满,“ 说了多少次都不听。”
  晏云杉:“中老年人是会担心这个。”
  在矛头没有对准我时,我通常会认可晏云杉的攻击力。我险些笑出声来,还好控制住了表情,否则即使是正在冷战,陆鹤闲也能把我就地正法。
  陆鹤闲年轻有为,长得也比实际年龄偏小很多,想来从未被人拿年龄说过事。他怡然的外表终于有了一些裂痕,不过也仅仅是片刻。
  他瞥了晏云杉一眼,似笑非笑,仿佛说的是某项商业投资,而非情敌之争,从容地开口:“是啊,时间不等人啊。”
  他四两拨千斤地把晏云杉的话驳了回去,包含的言外之意让晏云杉的脸色更臭了。
  如果我不在风暴中心,我一定会觉得这种唇枪舌战很精彩。
  但现在我看着他们争吵,像看着自己人生被放进投影仪反复播放。
  在新一轮阴阳怪气的争吵爆发之前,我终于按捺不住维持秩序:“要陪我吃饭就好好吃饭,不要这样吵架行吗?我不想被围观,谢谢大家的理解。”
  三个不让人省心的人看起来都很不情愿,鉴于竞争的逻辑,我决定树立一个榜样,“吵赢了是有什么奖励吗?能不能都像陈谨忱一样好好坐着?”
  可惜这一方法适得其反,在座的几位胜负欲和竞争意识都比幼儿园的小孩还强。
  “他最会装乖卖可怜,所以你就每次都偏心他。”洛棠控诉我。
  晏云杉和陆鹤闲虽然表现得成熟一些,并没有说话,但是表情都是显而易见的赞同。
  陈谨忱抬起眼,和我对视了一秒钟,像是确认我会不会替他说话,但他很快垂下头,没有开口。
  我忍不住反驳:“他有装吗?你想我偏心你也可以装。还有,偏心是什么用词?我有吗?”
  “你没有吗?”洛棠拿起勺子,拨了拨刚端上来的他的那份芒果冰,露出可怜的表情,用很委屈的语气说,“反正你只对我说狠话,对别人都比对我好。”
  “还有,你果然看不出来他装。”他用力地戳了戳刨冰,把表面戳出一个坑,“你怎么看不出来呢?你看他现在安安静静坐在这里,一句话都不说的,其实不知道回去会在他那个笔记上写什么呢!”
  被强行扯入战场的陈谨忱轻微地蹙了蹙眉,没有反驳任何其他的指控,仅仅辩解:“我没有写了。”
  他语气平缓地说完以后重新垂下眼,显得沉静而温顺。
  即便是被极不公正地指责,他也顾忌着我的要求,并没有参与争吵或是阴阳怪气,保持着一直以来的善解人意和妥帖。
  这怎么装乖了?
  “洛棠。”我推了推他的芒果冰,说,“你别说了。你不是想吃芒果冰吗?安静地吃,行吗?你再说两句要化了。”
  洛棠似乎还想说话,陆鹤闲出声制止了他,“小洛,别说了,你觉得他能看出来什么。陆绪不是一直这样……吗?”
  我又一次自动补齐了陆鹤闲的下半句,他显然想说——“一直这样蠢”。
  愤愤不平但是敢怒而不敢言的我瞪了陆鹤闲一眼,他挑挑眉,一副“难道不是吗”的样子,我懒得和他计较,宽容地按捺住情绪。
  晏云杉在这时插嘴:“你说别人倒是起劲,自己装乖的时候怎么不说话?谁不知道陆绪喜欢装乖的人,只有你能装是吧。”
  “所以现在你也学会装乖吗?”洛棠说,“怎么装乖卖可怜才让他同意今天和你待在一起的?是不是用了你那条腿?”
  晏云杉终于被噎了一下,他生硬地说:“我没有。”转过头,他又向我强调了一遍,“我没有。”
  陆鹤闲慢悠悠地说:“没有吗?不过确实,就算有,陆绪看不出来,也是没有。”
  被接连质疑的我终于开始认真思索我是不是真的因为迟钝错过了一些应该注意到的细节,但思索再三仍然没有结果。
  什么叫“装乖卖可怜”?在不涉及底线时,我确实是一个容易心软的人,但是我的心软总是基于事实。
  晏云杉确实受了伤,确实险些无法行走,这是事实,所以我不认为我有什么问题。
  “既然这样,你们能不能都装一下乖?”我破罐子破摔,很大声地说,“我头很痛,也很饿,我现在需要吃饭,谁再说话谁就出去!”
  饭桌上终于进入了短暂的和平时间,我得以安稳地填饱了肚子。
  但比起这样“热闹”的“聚餐活动”,我还是宁愿一个人在公司食堂吃点什么。
  第66章
  不算愉快但总归顺利的“聚餐活动”结束以后, 我拒绝了所有人送我回家的要求,固执地决定让林助理来送我。
  选任何人都会带来不必要的灾难和误解, 选自己是最合适,最能避免问题的。
  作出决定以后,我说:“你们该回哪里回哪里,我去抽根烟,我自己等就行。”
  我真的需要在冷风中独享一会儿清静。
  晏云杉又一次对我说:“本来应该我送你回去的。”
  我重申了我的立场,他只好作罢。我看他显得非常不情愿,事实上觉得有一些不好意思。
  答应他的晚餐变得如此不愉快, 事实上我也需要负一定的责任。想了想,我说:“如果你想要,过段时间我赔你一顿饭吧。”
  他这才显得开心了一些, 点头答好。
  拨完电话的陈谨忱走回来,告诉我:“小林十分钟以后会到。”
  “好。”我说, “能不能别都在这里看着我了?我等十分钟又不会遇到危险,不需要这么多保镖。”
  陆鹤闲冲我微微颔首, 表情仍旧矜持而克制,我和他对视一眼,还是没有主动说什么,他也没有走的意思。
  文教区夜晚的街道并不热闹,周围的学校都已经开始晚自习, 安静地只有车辆偶尔驶过。五个人这样站在路边实在是有一些引人注目。
  我已经费尽口舌,但是所有人都还站在原地,都不愿意当第一个走的人。
  没人愿意走, 我走不行吗?
  我直接转身要走, 袖子却被人扯住了。我回头, 看见伸手的是洛棠。他看起来很不舍, 扯我的袖子的力气不重,我稍稍用力就挣开了。
  和别人吵架的时候那么凶,现在面对我,他倒是显得可怜起来。
  “陆绪。”他垂着眼,“你……”犹豫片刻,他低声问我,“还会有下次见面吗?”
  我理了理袖口,“如果可以,我希望没有。”
  “不过你又不会听我的,不是吗。”我反问他,“上次我说的还不够吗?”
  “你和晏云杉就有下一顿饭……”洛棠又故技重施开始表达不满。
  我不由得蹙眉。就这个话题,我不想再和他争论,否则感情线会陷入一种鬼打墙一般的重复。而我也忍不住思考他是怎么与我偶遇,到底还想要怎样,这让我本就不佳的心情变得更差。
  “你这样,让人有点烦。”我表露出明显的不耐。
  洛棠看起来明显地受伤,眼里瞬间出现了水光,他闭上了嘴,没有再说话,身体轻微地颤抖起来。
  我没有安慰他,径直往街尾的垃圾桶走去,背过身点了一支烟。
  烟烧完不久,林助理的车到了,他下车为我拉开车门,看见不远处的阵仗,不太明显地怔了一下。
  我仍然觉得头疼,没有再回头看,上了车,催促他快点离开。
  经历了这一戏剧性波折,我的生活短暂平缓了一段时间,至少在春节之前都没有出现任何问题,惹上许多“情债”之后,我有些发怵,确实是过了一段禁欲的生活,专心又负责地完成年末的工作收尾。
  时间很快就到了除夕。
  陆鹤闲很早就给我发了家宴的时间,没有附言,意思大概是由我自己选择。
  在饭店之前,我回到了玉兰陵。
  家宴一直在老宅西侧的宴会厅里举行,这也是一年中整个老宅唯一热闹的时候。以前父亲在的时候,还会在中秋之类的节日召集家宴。
  但是陆鹤闲事实上是个情感淡薄的人,不喜欢热闹也不喜欢麻烦,除了不得不举办的除夕,他从不做多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