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认为他无需低头,因为我早已为他加冕。
  门缝又缩小了一些,我看不见晏云杉的眼睛了,只能看见熠熠发光的胸针,但我知道此时此刻他的眼睛显然不会如此明媚。
  我承认我的迟钝,但我不是傻子。
  我与他的位置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换。
  照理说,我该有扬眉吐气的爽感,但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回顾缺失的十年和已然陌生的形象,重逢的时日里并不留情的讽刺与挖苦,他与我老婆之间扑朔迷离的关系,我只觉察到困惑与无奈。
  十年。三千六百多个日夜。数不尽的分秒。无数个联系的机会与理由。一直暗盼却从未有过的电话与消息。
  我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也下意识的不愿深思不想了解,以避免记忆中尚存的隐痛卷土重来,心中的某些部分仍难以避免地拧在一起,呼吸变得费力且不自然。我不愿再这样难受下去,于是下意识驱赶情绪的源头。
  我注视晏云杉搭在门框上的指节,修长美丽,骨节分明,宛如玉雕青竹,触感或许像记忆中那一片无法抓握的云。
  然后我抬起右手,轻而易举地将之拨开了。
  “私人行程,你找我助理预约吧。”
  门很快被陈谨忱关上了,我没有听见对方的回复。
  搭在我手背上的手很得体地撤开,陈谨忱向后退了几步,为我留出行走的余地。
  我问陈谨忱:“当时胸针是被晏云杉拍走的吗?”
  陈谨忱思索了片刻,给出了回答:“不是。”
  我该明白的,在他以我并不知道的方式辗转取得那枚胸针,并在本以为我不会出现的重要场合公开佩戴的时候我就应该明白。
  但我也同样不明白,既然还有留恋,为何当年不告而别时又可以那么决绝?
  我越想越头疼,把自己砸进沙发里,闭目养神,拒绝多余的思考。
  电话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我拿起手机,看见屏幕上的来电名,头疼的更厉害了。
  “哥”。
  我按了锁屏键,等待电话自行挂断,迅速打开联系人资料,把他的备注改成了“#大畜生”。
  变成omega还报应的不够吗?一个一个都变得不正常,洛棠却还是不喜欢我,这算是灵验了还是没有灵验?
  电话仍然在响,我索性把手机调成静音,扯开领带去洗澡。
  微凉的水温终于让我清醒了一些,我拖拖拉拉半天,换了个抑制贴,出来之后手机终于不再响,陆鹤闲没有再打电话过来。我看了看通话记录,他打了三个,每个都响满三十秒才自动挂断。这很陆鹤闲,这是他并不是很有耐心的耐心的极限。
  我并没有放在心上,理亏的是他,只要他没有突然出现在酒店房间门口,浩浩荡荡带着一队保镖敲门,事情就还有继续拖延的余地。
  陈谨忱靠坐在沙发上,难得的没戴眼镜,撑着头翻阅放在膝上的书籍。客厅里只开了台灯,微黄的暖光描摹出他的侧脸轮廓,半明半暗,睫毛的阴影很深。他显然刚洗漱完,睡袍穿的很规整,露出的皮肤面积非常有限,但都泛着很轻微的粉红。
  我乱扔在地上的外套和领带都已经被收拾好,比我一个人住的时候还要整洁方便。
  早上补眠过,我又一次陷入了□□上疲惫但是精神上没有睡意的困境中,想不到能做的事情,决定去骚扰房间里的另一个人。
  我凑到他旁边,问他在看什么。
  陈谨忱很无奈地停下来,给我展示书的封面,眼睛却还落在密密麻麻的小字上。是本是我没听过也不感兴趣的严肃文学作品,我靠在旁边看了几页,只看见无聊的翻译腔对白和连篇累牍的环境描写,不知道他怎么能看得这么认真。
  我闻到他身上和我一样的沐浴露味道,被尚未降下的偏高体温蒸起来,温暖又柔和,隐隐混杂着草木与冬日午后日照的感受。
  我不再看书,转而观察他的脸,又看见了那颗飞墨一般的小痣,不由的伸手去戳了戳。
  他终于看向我,没有遮挡的眼眸漂亮又深邃,轻而易举夺走视线的全部。
  “很无聊?”他问我,“还是……有苦恼?”
  苦恼很多。
  譬如为什么呢?为什么我明明都已经放弃了,恨与爱都已经淡薄到难于觉察,所有希望都已熄灭,他却又回过头来,甚至愿意俯首让步?
  我是许愿过,许愿晏云杉不要再讨厌我。
  应验的时间迟到太久,却还没到过期的时候。
  隐秘潜伏的不可名状之情绪在独一无二的深蓝海洋里复燃。
  在我无法言语的长久沉默里,陈谨忱温热的手捧上我的脸颊,指尖擦过我的眼角,留下轻微的痒。
  他的鼻尖与我保持着一拳的距离,呼吸并不交缠,靠近于是不含旖旎,只像安慰。
  “晏先生如果来预约行程,是否要帮你拒绝呢?”他问我。
  陈谨忱的眼神很宽容,好像无论我做出什么选择说出什么样的话他都不会批判不会嘲笑,我的回答快于思考:“不用。”
  刚才挺直腰板说了拒绝的狠话,现在却又想着对方主动预约行程,我承认我真的没有骨气。但十年前杳无音讯的离开仍是我心上的死结,说了无数次放下却还是在回忆之时咬牙忍痛,确实是不再想要在一起了,确实是已经明白人不如故无从追回,但我总想要一个答案,我总还想要问为什么。
  我永远改不了刨根问底的毛病。
  陈谨忱没有对我的善变和伪装发表任何看法,他只是说:“好的。”
  而后他忽然靠近了一些,打破了安全距离,具有冲击力的美忽然在我眼前放大,他的双眼皮折得很深,很突然地微笑起来:“不开心的话,要做一些能够开心起来的事情吗?今天不收加班费。”
  我发誓我对事情如何发生到这一步并没有明确的印象。一定是因为洗澡的时候酒精上头,模糊了我的记忆和逻辑,让我只能看见一双眼睛。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次卧的床上,浴袍的带子被陈谨忱解开扔在床头。
  温热柔软的唇先是落在我的脖颈,而后是胸前,随后一路向下,舔抿啄吻,所过之处都在急速升温,变成omega之后身体敏感了许多,每一次触碰都带来痒意和令人害怕的热意。
  人的口腔是热的、软的,人的喉管是烫的、窄的。
  他抬起眼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在观察我的反应,因为呼吸并不顺畅,眼尾泛着粉红和水汽。
  没有人能够抵抗这样的眼神,我也并不例外。
  陈谨忱终于放开了我,并不明亮的光线里我看见他抬手抹去鼻尖到下半张脸的液体。他的嘴唇也被磨得发红,神色间有些认真,眼神又尚还迷离,与我对视时冲我笑了一下,弧度不深,有几分少见的,漫不经心的的懒散。
  这场景实在是太有冲击力,我尚且反应缓慢的大脑受不了这样的刺激。
  他抽走垫着的枕头,靠近我的脸,问我:“开心了吗?”
  我还没喘过气,他脸上仍带着一些笑意,补充:“今天不收加班费,但是亲一下。”
  他捧住我的脸颊,先是简单的相贴,而后温柔地舔抿我的下唇,舌尖试探性的向内,撬开我微张的齿列,而后继续向内,几乎像是一种品尝,舔过上颚,而后缠到我的舌,并没有任何侵略性,反而有一种青涩的纯情。
  我被他的气息困住,并不像平时那样干净,带着一点点腥味,我猜那源于我,让这个吻染上了并不纯洁的味道。
  我不知道是否应该闭眼,等反应过来已经失去了最佳时机,只能在黑暗中怔怔的睁大。
  陈谨忱又很无奈地哼笑了一下,松开我,教导:“接吻要先闭眼。”
  而后继续,吻的很深。
  ***
  久违的彻夜好眠之后,我睁开眼就要面对两个视频会议,因为时差一直延续到下午。电影展之后酒店空了下来,我的房间换到了顶层,准备在这里暂居两周,处理工作之后还能抽空逛逛b国。
  接了无数个电话,当天晚上陈谨忱告诉我,晏云杉的助理给他发了消息,预约我明天晚上的时间。
  地点很出乎意料,不是任何一家当地有名的高级餐厅,而是b国首都政经大学——晏云杉母校对面的一家连锁火锅店。
  等我到的时候,看见门口站着几个保镖,火锅店里清了场,晏云杉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衣着正式的像是刚从某场国际会议上离开,铁灰色的西服让他看起来更冷峻了,双手交叉放在膝上,小幅度侧头,下巴微扬,随意地看向我的方向。
  他又成了那个冷傲美丽的玉像,几欲破碎的生动感消失,对我施舍了他的目光。
  相较之下我实在随意太多,视频会议我不用在意着装,毛衣外随手套了件厚大衣外套就出来赴约。
  这也不能怪我,这世界上只有晏云杉会穿着西装吃火锅。
  也许是知道他会向我低头,我有恃无恐了许多,保镖为我拉开门,我大步流星向他走去,在他对面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