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迫切地渴望着,渴望和陆土土一起留在这里,留在我并不富裕但是温馨的童年里。
  在这里,我有母亲,有小狗,有幸福。
  八岁的我大概也会说出那句让很多人嘲笑的台词——“我不需要很多钱,但我需要很多爱。”
  但是请原谅我,因为那时候我也只是一个需要爱来维持生计的普通小孩。
  我不知道陆鹤闲那天为什么会找到我,等我喘过气来抬起头的时候,陆鹤闲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挡在我的头顶,问我:“哭完了吗?”
  陆鹤闲大概是从学校出来,一身整洁贵气的西装校服,和老城区破败肮脏的背景并不相称。他从胸前的袋子里拿出白色的丝巾,递给我,示意我擦擦脸:“回家吧。你可以把它埋在后山的墓园。”
  他抱着湿漉漉的我上了车,我跟着他回了玉兰陵。他把我洗干净,盯着我换了衣服,带我去了后山,给我一把铲子,让我自己埋葬已经让仆人们整理过遗容的陆土土。
  但他为我撑着伞。从始至终。
  陆鹤闲总说:“你是我捡回家的。”
  其实那天无论他是否会来捡我,我总能回到玉兰陵,陆和昶既然把我领了回去,总不至于又让我流落,但我清楚,如果陆鹤闲不来捡我,我绝不会变成今天这样,或者我确实活不到今天。
  八岁的五月十九日,在路边把我捡回家的陆鹤闲成为了我的新家人。
  他是我认定的哥哥,我是依附着他的爱生存的寄生植物,或许是一株槲寄生。
  但我从未想到,我哥会标记我。
  我上半身靠着冰冷的玻璃,下半身和陆鹤闲贴在一起。
  陆鹤闲从身后严丝合缝地抱着我,他一直没有松开,终于不再咬我,转而啄吻我的脸颊,颤动的睫毛挠得我痒痒的。
  余光里我看见他房间里每日一换的不知名鲜花,在深夜里萎靡不振地垂下粉白花瓣,被采摘下一天就已经有了枯萎的预兆,而我从他的体温和触碰中汲取营养,才没在这场过分长久的标记中腐烂。
  我在模糊的反光中看见他的脸,于是闭上了眼,脸上似乎也有什么液体流淌下来。
  陆鹤闲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把我掰正,胸膛与我相贴,颤抖的手指抹去我眼眶中源源不断的液体:“小绪,宝宝,怎么了,我太过了吗,哪里不舒服?”
  我抱住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鼻尖蹭到细密微凉的汗珠:“…没有…我是在想……我刚来陆家…的时候……你好像不喜欢我…那天你…怎么会来找我……”
  陆鹤闲从我的后脑一直摸到尾椎骨,一下一下,我慢慢平静下来。
  我哥握着我的手,让我和他一起并排躺在床上,从床头抽了纸,把我乱七八糟的脸擦干净。
  他用他的额头贴着我的额头,答非所问:“……就这么难过?”
  难过吗?我没有觉得难过,从头至尾都没有,非要说的话,只是困惑和无所适从,还有痛。我想了想,然后摇头:“没有难过,你回答我呀。”
  陆鹤闲捏捏我的脸颊肉:“我什么时候不喜欢你了?我没有不喜欢你。”
  我踢他小腿,身上黏黏腻腻,很不舒服,于是我又踢了一脚:“我刚来的时候你理都不理我,我敲你门你让我滚。”
  陆鹤闲很纯真地微笑:“我不记得了,有这回事吗?”
  我瞪他,他又捏我,我摆出更有威慑力的表情,他笑的弧度更大了,眼尾炸开些笑纹,然后很快收起来:“我真的不记得了,宝宝,我就记得那天捡你回家,你哭的…和刚才一样可怜,来找你是因为担心你,爱你,你明白吗?”
  “你爱我吗?”我问他。
  面对这个问题,陆鹤闲的回答从不迟疑,他说:“我爱你。”
  我不明白,他爱我,为什么还会逼我,要标记我,我的喉咙里像是塞了棉签,问题也被塞住了,怎么也跑不出来,我清清嗓子:“你还要吗?”
  陆鹤闲垂眸问我:“你累了吗?”
  我告诉他:“有点。”
  身体上的疲惫感其实并不强烈,但我的心理急切地恳求着暂停。想休息,想结束,想忘记,想回到一切尚未发生的时候。我知道这不可能,但我也知道我哥懂我。
  陆鹤闲不逼我了,他贴近我,柔软的嘴唇和我相碰,含我的下唇轻轻啃咬,和我接了一个温柔合缓的吻,然后搂着我去洗澡,像以前一样把我从头到脚洗干净。
  我还是觉得不好意思,但是我哥很坦然,他总是坦然地过分。刚才标记的时候他仿佛不记得以前哄我睡觉教我做题,现在洗澡的时候又不记得刚才他在做什么。
  “我爱你。”他对我说。
  桉树薄荷具有极好的催眠功能,它完全地笼罩着我,让我陷入沉眠。
  第19章
  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秋日天空蓝如水洗,家里有早餐的香味。
  我的身体一向恢复得很快,一觉睡醒,昨夜那种疲惫到极点的感受消失殆尽,身上也没有什么酸痛,只有被过度标记的腺体还在作痛,但感觉很清爽,我隐隐约约记得陆鹤闲给我涂过药。
  我慌张地弹起来看时间,发现闹钟被陆鹤闲关了,再一看,今天是周六,于是又心安理得躺回被窝,正想喊陆鹤闲,突然想起来,我昨天晚上被我哥标记了。
  到了嘴边的名字被我强行吞了下去,光天化日之下,我总觉得罪行如影随形。
  陆鹤闲的听力总是好得惊人,我发誓我没有出声,他却精准地抓住了醒来的我,在床沿坐下,手背贴上我的额头:“没发烧。”
  然后他的手向下滑,滑进被子,掐了一把我的腹肌:“体质不错,没白练。”
  我惊恐地看着他,不明白我哥怎么能这么快地转变身份,好哥俩似的对我耍流氓。
  陆鹤闲无情地掀开我的被子,“醒了就快点起床,我亲自做了早饭,别赖床。”
  我露出的上半身有斑驳的青紫,陆鹤闲留下的牙印和痕迹错落分布,我哥盯着,我怀疑他在想白日宣淫的可能,于是飞快地蹦起来,从另一边下了床,在我哥的衣柜里随手掏了一件家居服套上。
  “你亲自?”我说,“是不是做了我爱吃的那种小米粥?”
  陆鹤闲会做饭,你们可能不相信,但他做饭还挺好吃,不知道是从哪里学的。只是我也没吃过几次,因为实在是没什么使唤他的机会。
  第一次吃他做的饭,也是小米粥。是在我初中的时候,生了病胃口不好。陆鹤闲总是很惯着我,那时候我年纪小,还生了病,最喜欢蹬鼻子上脸,嫌这个太清淡嫌那个太油腻,对他耍赖“哥你做的我才吃”。
  陆鹤闲掐着我的脸,威胁我:“要是你再挑三拣四,就饿死好了。”
  话是这么说的,但他还是亲自去了厨房。
  从此以后我心心念念,但精明如陆鹤闲,大概最明白什么叫做“饥饿营销”,每次就做一点,而且我找到理由求他十次,他都不一定会做一次。
  我合理怀疑这次是他心虚了。
  看我很快地往洗手间走,陆鹤闲颇为遗憾地收回视线,把我睡乱的头发揉得更乱:“怎么还这么生龙活虎的,我还以为今天要我帮你洗脸刷牙呢。”
  我恼火地把他的手扒开,径直冲进卫生间。镜子里我看到我的后颈惨不忍睹,周一之前痕迹估计是消不下去的,还好现在天气冷,穿件高领就能遮住。
  我慢腾腾地刷牙,与镜子中黑白分明的眼睛对视。我哥的眼睛颜色也很深,但比起我的还是浅一些,对视时呈现深褐色。
  我以为他的一切我都很了解,譬如他的眉尾有一颗几乎不可见的小痣,不喜欢毛茸茸的生物,爱吃清淡的口味,思考的时候会捻动手指,控制欲强到令人发指,很爱我。
  但事实并非如此,我其实并不了解他,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我很惶恐也很气愤,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开始想标记我。
  我在记忆里回溯,回溯二十年来的每一个细节,思考在哪里出了问题,到底是哪一个拥抱哪一个亲吻变了质越了界,让我和陆鹤闲走到这一步。
  我吐出一口泡沫,仍然想不清楚,我想质问他,从头开始刨根问底,又想这件事情就这样揭过,当做一个意外,今天穿戴整齐我和陆鹤闲还是这个世界上最铁的兄弟。
  陆鹤闲也会这样想吗?他好像已经恢复正常了,叫我起床的方式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我在洗手台前拖拉了一阵,坐在马桶上很颓废地抽了一支烟,其实没抽几口,猩红的火星烧到我的指尖我才醒悟过来,拖着步子在饭桌前坐下。
  陆鹤闲站在我身后,扯下我的衣领,往我的腺体上贴了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
  ——是隔离贴。
  “都是我的味道。”陆鹤闲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愉悦,“一边怕我标记你怕得要死,一边隔离贴都不贴,带着一身味道出去告诉所有人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