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说,我以后会尽量不闯祸的。
  我和我的兄长额头相贴,竭尽全力让对方感受到被支持和被依靠,我用力想“你不是一个人”,妄想脑电波能跨过阻碍传播到陆鹤闲那里。我们本就是两棵缠绕着长大的树,从我的八岁,他的十四岁开始。
  陆鹤闲说:“宝贝,要保护好自己。”
  我说肯定的。
  他和我开玩笑,说让我一定要小心,他不想我变成未婚妈妈。
  我知道他只是在焦虑,但我觉得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于是我给他来了一个头槌。
  他捂着额头,笑着站起身。陆鹤闲笑起来的时候简直像个大学生,特别嫩,我感觉我能当他哥。
  第5章
  医生给我开了一些腺体贴和配套的药膏,让我注意保护新分化的腺体,在发痒等不舒服的时候使用。还提醒我最近一周不能有标记行为,如果有了一定要涂了药以后贴腺体贴。
  陆鹤闲问我自己行不行,我说我肯定可以,他才放我回家。
  我看了看表,说:“很晚了,你也在我那里休息吧。”
  老宅离这里很远,现在已经快十一点,我不想陆鹤闲折腾。
  到家之后我给我倒了一杯加冰的威士忌,给陆鹤闲倒了一杯冰水。
  ——陆鹤闲不碰酒精。
  过了一会,他披着浴袍走出来,微长的头发湿淋淋地垂下,半掩住他的眉眼。
  我其实是想找我哥谈谈心。
  他问我和洛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你前五年也没多喜欢他,怎么现在就非他不可了?”
  我闷了一口酒,说:“我不知道。”
  “那晏云杉呢?”他问我。
  “我不知道。”我说,“我只是觉得他变了,他和高中的时候一点也不像了,还变成了alpha,你见过现在的他吗?我差点没认出来。”
  “还喜欢他吗?”
  “不知道。可能是不喜欢了。”
  我酒量很好,很容易微醺但是很难喝醉,我的表达能力会在酒后得到极大的提升。我忽然有很多话想说。
  “哥,我和你说过,晏云杉走之后我一直想着他,我想不明白他怎么能就这样丢下我就走,连一句话都不说。我做梦都常常梦到初高中的时候,我和他一起上课,他教我题目题目,我在画室看他画画,在手腕上帮他带一根皮筋……”
  “后来我追洛棠,是因为我总想找回那些幸福的感觉,他和晏云杉好像,看着他我就感觉到幸福,我以为是因为我还喜欢晏云杉。但是我那天在机场又见到晏云杉的时候,我发现我看见他,那种幸福的感觉并没有出现。一点也没有了。”
  “晏云杉和我记忆里的小玫瑰一点也不一样了。”
  我给出了我的论断。
  陆鹤闲拢了拢浴袍,他白皙的皮肤在昏暗的灯光里像珍珠。
  他说:“傻狗,你在刻舟求剑。”
  我文科很差,初高中我就靠理科过活,大段的文字让我发慌,这样的成语比喻我当然也听不明白,所以我茫然的看着陆鹤闲,等他给我解释。
  陆鹤闲却没给我解释,他接着说:“那要是有一天洛棠也变了,变得不像你的小玫瑰了呢?”
  “不会的。”我说,“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他是我的小玫瑰。”
  不然我也不会费劲金钱精力去追求他。
  陆鹤闲摇头,我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心里骂我傻,他总觉得他比我聪明,虽然我也这么觉得,但我就不喜欢他嫌弃我。
  我在桌子底下踢他,刚碰到他的大腿,他两腿一和就把我制住了。
  “别闹腾了。”他说,“你怎么精力这么旺盛。”
  陆鹤闲应该是有点累了,他是个完美主义的工作狂,好不容易下班了又被我吓了一大跳,检查的时候他跟了一路,现在被我拖着当心理咨询师,我还是个听不懂他的话的傻瓜。
  当我哥确实挺不容易的。
  我收回了架在他腿间的长腿,闷了剩下的酒,感觉脸有点热。我应该也是累了,喝了这么点就觉得昏沉。
  我托着头,看坐在对面的陆鹤闲。我哥伸手刮了刮我的鼻子,问:“那我呢?”
  没头没尾的,但我听懂他在问什么,我冲他傻笑:“我永远喜欢你,你可是我哥啊。”
  陆鹤闲牵了牵嘴角,看表情大约是又在腹诽,他狠狠戳了一下我的酒窝,莫名其妙像是在发泄什么,然后拍了拍我的头,说:“去睡吧。”
  我变成了omega,日子还是要照样过,留给我调整的时间并不充裕,再睁开眼我又是有公司要管的霸道总裁。
  我爱上班。
  因为前一天的折腾,第二天我极为罕见地迟到了半个小时,还好我不需要打卡。陈助理给我发了今天的行程,晚上有一场慈善拍卖会要我出席。
  这个行程早就订下了,因为两月前我了解到晏云杉会出席。现在我已然醒悟,却也不能临时毁约。
  参与拍卖会的来宾每一个人都要拿出一件藏品,原本我准备的拍品是洛棠送给我的一幅画。这次的来宾非富即贵,出的价绝不会低,我再举几次牌抬抬价,价格一定非常可观,两个月前我选定拍品的时候理所当然地觉得我这是在给洛棠抬身价。
  但我现在舍不得了,我还记得那时候洛棠拿着画,柔顺地看着我,说这是他画了好久送给我的礼物,想让我挂在公司的办公室里。
  我不懂艺术,但我有钱,我办公室里挂的都是真金白银拍来的艺术大作,洛棠的画和他们比起来,总归差了些档次。我敷衍着收下了,让陈助理收到车里带到公司。
  现在洛棠不会为我作画了,这是他送我的最后一幅,最后一件带着爱的礼物,我仍然不想将它挂起来,我只想把它藏起来,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在我想他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想象他作画时,柔软的脸颊侧面垂落的卷曲发丝,在涂抹中颤动的睫羽。
  我让陈助理去我的藏品中间取一件拿得出手的珍奇玩意,他发来几张价值合适的备选项照片,有古董艺术品、珠宝首饰、不记得名字的画,大部分我都还挺喜欢的,有点舍不得。
  我的目光停留在最新发来的那个胸针上。钻石围绕着中间那颗硕大而深邃的蓝宝石,组成孔雀羽毛的形状。四年前我从一个私人收藏家手里以天价买下它,因为那颗蓝宝石的颜色像极了晏云杉的眼睛。
  晏云杉的母亲那边有斯拉夫民族的血统,到了他这一辈,遗传到的异域风情并不多,最明显的特征只有那双眼睛,浓郁到过分的蓝,深浅随着光照不断变化,折射出不一样的光泽。
  我曾将那双眼睛视作毕生守护的珍贵宝石。
  我原本以为这会是一件完美的重逢礼物,却事到如今都没机会送出去了。
  蓝宝石安静的躺在我的手机里,孔雀羽毛华丽矜贵,随手一拍都流光溢彩。
  其实再闪耀的再昂贵的宝石,除了观赏性之外,也不过只是冰冷的石头。
  我告诉陈助理,就它了。
  第6章
  宽阔明亮的大厅里,巨型水晶吊灯折射出光彩。名流佳人们裹着光鲜的外壳,蝴蝶似的四处飞舞。
  侍者为我送来香槟,我的目光扫过人群,悲哀的发现,我还是拥有在人群中精准地找到晏云杉的能力。
  用了六年养成的能力,竟然十年也没有退化。
  他靠在白色的钢琴旁边,半阖着眸,抱着手臂,漫不经心地注视着入口,像是寻找,又像是随意选择在这里放置了目光。
  我分不清,就像我分不清曾经他究竟是中意我,还是随意的选择了我作为他的玩伴。
  我注视他的时候后他也在注视我,隔着来往的人群。
  他回国的前两个月很忙,我让陈助理向他预约过无数次行程,最终在第一个月的末尾约上一顿匆忙的晚饭。
  那天我做了精心的布置,包场了以前他最喜欢的法餐厅,把甜品换成了城北那家他喜欢的蛋糕店。
  那家蛋糕店之前因为经营不善险些歇业关门,现在也被我买下来了,因为我曾经希望留住所有他喜欢的东西,所有记忆里那些。他可能留恋的事物。
  我认真做了打扮,穿了最适合我的那套西装。我长得很帅,洛棠说过他觉得我穿正装很好看。
  我想我和晏云杉的正式重逢应该是正式的,浪漫的,在熟悉的环境中重新认识有些生疏的彼此。
  这是我的设想。
  但世事向来不会按照想象发展。
  我精心设计的那点熟悉和共同记忆填不平十年时间在我们之间挖出的沟壑,填不平晏云杉的冷漠。
  他很礼貌地和我聊天,回应我抛出的话题,却也只是止于礼貌罢了。
  晏云杉的表情很少,我不是那种很擅长察言观色的人,读不懂他在想什么。
  我惶惶然地坐在桌前,想问他十年前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不再和我联系?为什么不再把我当作他亲密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