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不语 第15节
  瘦肉已经炖得快脱骨,瞧着便耙香。
  “我晓得你为家里人着想,可你要真为他们想,合该老实把身子养好,别计较这一口两口的吃食。”
  康和道:“家里指着你挣钱,你身子不好,如何能够长久的把日子经营下去。”
  富人家养病得吃淡,这穷人家养病得吃好。
  穷人的日子本就淡,再给淡下去,不是把人往死里弄么。
  “再者,我弄些吃食与你,也教我心头好过些。”
  范景听着他的理,道:“你不必觉着心头过意不去,我这胳膊不怪你。昨日即便不是你,是旁人,我也一样会搭手。”
  “别人遇了这样的事我不晓得人会如何,但我便是会尽我所能的做答谢。”
  范景看了他一眼,不知是认不认他说的,可到底是没了言。
  康和见此将碗塞回他的手里,自继续去煎荠菜饼。
  范景端着碗,瞧着内里的骨头肉,出了会儿神,也不知在想什嚒。
  须臾,一片巴掌大小的香煎荠菜饼稳稳盖在了肉上头,打断了他的思绪。
  “赶紧吃,别凉了。”
  康和轮着锅铲,见范景不动筷子,又铲了一块叠在他的陶碗里。
  范景见此,挪开了碗,到底是老实重新拿起了筷子。
  由康和盯着,足吃了三碗肉粥才罢。
  饭罢,康和捡了碗筷,这才取出药膏重新给范景做包扎。
  昨儿的药确是不如何好,伤口不见有愈合的趋势,张着口子怪是渗人。
  “还是得缝合才成。”
  康和如是说道,取了新买的针线出来。
  范景只由着他侍弄。
  针针扎过,他都没言,但缝好伤口时,额头上还是起了一层细密的汗。
  “疼不疼?”
  康和问他。
  范景没应答,只从床底下取出了个葫芦。
  揭开葫嘴儿,往嘴里倒了口。
  康和闻到了一股酒味儿。
  “我睡了。”
  范景说完,钻到了他的小床上,拉了帘子。
  康和见此,晓得了他的心思,没再多吵他。
  只他看着帘子那头安静躺着的影子,心里有些怪不是滋味。
  这世间,竟当真是有人痛都不肯喊出口的。
  第13章
  翌日,两人都醒了个大早。
  今儿外头透亮,天气瞧着很是不错。
  热了昨儿剩下的粥吃了,范景要带康和在山里转转,顺道看看下得陷阱里有没有货。
  他现在伤了右手,拉不得弓弦,只有指着做的陷阱能有收获。
  否则这趟上山来,要打空手了。
  山林里早间空气沁凉,透得鼻腔有些难受,不过倒是教人头脑格外清明。
  一场秋雨一场寒。
  今儿虽是放晴了,可康和还是觉得天气似乎比上来时要冷了些。
  他有些后悔没多加件衣裳在身上,出门时见范景衣得单薄,他身形比他宽大许多,裹得比他本就厚实些,要再多加些衣裳,未免显得太过虚弱了。
  可出了门约莫半个时辰,康和便庆幸衣得不多。
  这山里路不平,爬上爬下的,不仅靠脚力,遇到荒地还得砍出路来。
  范景包着手,康和自不可能教他开路,便代劳了砍草砍树藤子的活儿。
  谁晓得上山那日在范景手里快得能削铁似的柴刀,碰甚甚倒,落在他手里却钝得跟没开过刃似的。
  他背心很快便生了汗,哪里还觉得出冷。
  “像是有货。”
  伸着脖子左右观望的范景呼了一声,连忙就越过康和去了前头。
  康和也是稀奇,赶忙跟了上去。
  只见一丛结着指头大小的红野果边上,挖得个半丈深的大坑。
  坑面用细脆得枝丫做了盖,上头铺了层腐败的落叶,又置得几颗带泥得杂草,把陷阱做得好似平地一般。
  范景远远觉出有货是因粉饰好的坑面被踩塌了。
  然则康和后脚追上来时,却并没见着插满了尖锐竹树枝的坑底有货。
  独只余着几根长长得羽毛。
  “这是跑脱了?”
  范景一双眼睛锐利得四处搜寻了一番,道:“许是跑了,许是教人捡了。”
  这样的事情大概时有发生,范景说得淡淡的。
  康和疑道:“山里还有别的猎户?”
  范景像看痴儿一样瞅了康和一眼,道:“这百里绵延的山,怎会只我一个打猎的。”
  说罢,他半蹲下身,重新把陷阱给恢复了。
  康和见着一头树上缠着根布条,他问范景:“这是防记不住陷阱位置做得记号?”
  “常年在山中走,自下得陷阱如何会记不得。这是为着防那些从山里走的人误入了陷阱。”
  康和闻言道:“这么一来岂不是教旁得猎户也晓得了这处下了陷阱。”
  他想这般也忒容易教别的猎户捡了便宜。
  范景站起身,道:“便是如此,也不能害了旁人性命。”
  “这是学猎时,老猎户教下得规矩。”
  康和心中起了敬佩。
  问道:“那你师傅可也在这片林子猎?”
  “早死了好几年了。”
  康和意外道:“怎回事?!”
  “一回冬里进了山就再没见出来,过了两年在山崖下头教人瞧见了尸骨。”
  山里头出事寻常,可范景说起这事儿,语气还是有些凝滞。
  康和也没曾想竟是如此,一时间没了话。
  两人从这处离开,继续往林子里去。
  途中又看了四个陷阱,其中两个有猎物经过的痕迹,但是并没有货,还有两个甚至还是好生生的。
  一上午过去,一点收获也没得到。
  路上倒是撞见树上有两只灰扑扑,麻啾啾的鸟,范景说叫大笨鸟,滋味很好,拿去县里能卖五十个钱一只。
  这种鸟不爱在地上,几乎不进陷阱,平素都是范景拿弓箭打得。
  平日里不好撞见,今儿撞见了也拿它没法子,他怪有些可惜。
  晌午时,两人走到了悬崖边,爬到了一块平坦得大石头上歇歇脚,晒着太阳吃了粗粮馒头。
  崖边上向阳,草木茂盛,一眼能望出去老远。
  康和瞧着远处有一条河溪,道:“那就是你说得有野鸭子窝的那条溪吧,溪里可有鱼?”
  范景咬着干粮,点了下头。
  康和自信道:“那咱们一会儿就去溪边上,我捉两尾鱼回去,晚上给你炖汤吃。”
  范景眸子里似是闪过一分不看好的笑,但语气还是平平:“你既想去看看,回去便走那边。”
  康和应了一声,崖边上来了一丈风,教午间的太阳收拾得暖烘烘的,不似早时那样沁冷。
  他忽得放下手里的馒头,狠狠吸了口气:“你闻见没,好香。”
  范景瞅了他一眼。
  康和从石头上站起身:“是兰花的香气。”
  接着他跳下来:“山里的兰花香得很,寻寻看在哪处。”
  范景看见人嗅着香气在山崖边上转悠了会儿,连根带土得挖了两株兰草回来。
  那兰草生得细秀,花的香气却足,只开了一朵也香气清幽怡人。
  “花鸟行里收。”
  康和问:“能卖个甚么价?”
  “许十几个钱。”
  康和拍了拍袖子上的土,笑道:“那今儿也不算白出来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