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阙春深 第43节
  沉默片刻,他话锋一转:“子安可有告诉你,朕昨日回宫了?”
  杨满愿一脸茫然地摇头:“没有,陛下为何突然回去?”
  “西北之事,被你说中了。”
  杨满愿惊讶地抬起头:“甘肃真的滥发监生名额了?”
  皇帝颔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道来,还详细说明派往西北平叛与查案的钦差人选。平日里在朝堂上雷厉风行的他,此刻却难得地耐心十足,将每一个细节都解释得清清楚楚。
  末了,他又道:“既然你对时政感兴趣,日后朕多与你说说,奏折也可随意翻看。”
  “当真?”杨满愿眼中瞬间亮起光芒,“陛下莫不是哄我的?”
  她虽饱读诗书,却因女儿身难以接触朝政。随意翻阅奏折,这可是连储君萧琂都未曾有过的待遇。
  皇帝挑眉:“君无戏言。”
  杨满愿满心欢喜,主动在他脸颊轻吻:“陛下待我真好。”
  然而男人却不满足,将她压在身下,不断索取,任她呜咽求饶也不肯停。
  “你松开,我要去找子安。”杨满愿被他折腾得实在受不了。
  这话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刺进皇帝心口。他妒意大发:“找他做什么?朕一人你都应付不来!”
  九五之尊,竟为了一个小姑娘吃醋,说出去都让人难以置信。
  “你!”杨满愿怒目圆睁,急促的喘息让胸口剧烈起伏。
  一时气极,她也顾不上尊卑,抬手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床帷内瞬间一片死寂,静得连针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皇帝抬手轻抚脸颊,回味着那掌心的温度。
  两人四目相对,皇帝眼中仿佛燃起熊熊烈火。杨满愿这才慌了神,拼命挣扎着想要逃脱。
  皇帝却将她重新摁倒,抓住她的脚踝猛地一拉。她拼命扭动身子躲避,却被他单手死死制住,动弹不得。帷帐晃动,床架轻响,一室春色旖旎。
  皇帝声音沙哑,双眼布满血丝:“怎么,还讨厌朕吗?”
  杨满愿气喘吁吁,强撑着瞪他:“哼,讨厌你……”
  “不准再说这话。”皇帝眼神一凛,威严尽显。
  杨满愿顿时泄了气,毕竟方才她确实……乐在其中。
  她弱弱开口:“陛下,子安早课快结束了,咱们还是先起来洗漱更衣吧……”
  “不行,你欠朕的两回,还有一回没补上。”皇帝眼神深邃,语气不容置疑。杨满愿欲哭无泪。
  与此同时,晏清殿书房内。萧琂从佟林处得知父皇在寝房,立刻放下书卷。佟林压低声音提醒:“殿下迟些过去或许更好。”
  萧琂听出话外之音,脚步微顿,眼底闪过一抹黯淡。沉默片刻,他吩咐道:“去马厩说一声,回宫时将杨尚仪骑过的幼马送到西苑马场。”西苑离皇宫更近,方便杨满愿练习骑术。
  “是。”佟林恭敬应下。
  半个时辰后,萧琂缓步走出书房,沿着繁花绕阶的曲径来到寝房。
  雕花门外,隐隐传来床架吱呀摇晃的声响,原本守在门外的宫人早已识趣地退下。
  阳光洒落庭院,微风拂过,枝叶轻响,花香四溢。萧琂抿了抿唇,推门而入,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往常,他绝不会如此安静地等在床帷外。
  想到今明两日就要回宫,接下来又是漫长的舟车劳顿,他这般隐忍,倒也顺了皇帝的意。正因如此,昨夜他才默许了卫淑妃的计划,不参与,也不阻拦。
  他故意提高声音:“朕知道,愿儿心里是有朕的,昨日苏青岚与朕说几句话,你不都吃醋了?”
  杨满愿还未从方才的情事回过神,并未听清他说了什么。
  而站在床帷外的萧琂却字字入耳,心中酸涩难当。
  “愿愿。”他轻声唤道,抬手掀开浅青色纱帐。那股暧昧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杨满愿被惊得猛然睁眼,看清来人后,神色慌乱,像极了犯错的孩子。
  皇帝脸色一沉,捏了捏她的脸颊,语气带着几分戏谑:“你怕什么?又不是被抓奸,朕本就是你的男人。”
  杨满愿咬着下唇,不知如何是好。
  萧琂也不想吓她,连忙温柔安抚:“愿愿别怕,孤看快到午膳时间才来的,你醒来还未进食,定是饿了吧?”
  他的语气满是关切,杨满愿心中却一阵刺痛,强忍着泪水,乖巧点头:“……嗯,有点饿了。”
  膳厅内早已摆满丰盛的菜肴。皇帝一边给她夹菜,一边吩咐:“待会儿再去围场转转,明日启程回宫。”
  杨满愿与萧琂早有预料,齐声应道:“是。”
  在南苑待了十几天,杨满愿虽有些不舍,但该玩的也玩遍了,倒也不抗拒回宫。
  第83章 回宫
  翌日清晨,杨满愿在萧琂的搀扶下登上马车,却见一个身姿纤瘦的少女提着裙摆追了上来。
  她跑得大汗淋漓,上气不接下气,“等等!等等我!”
  杨满愿微微一怔,旋即又与丈夫面面相觑。
  苏青岚领着贴身婢女小跑着过来,气喘吁吁道:“臣女还没上车呢!”
  杨满愿眨了眨眼,越发一头雾水。
  萧琂担心杨满愿走神踩空,一把将她从马车前辕抱了下来。
  这时,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打破沉寂:“是朕派人把她喊来的。”
  皇帝骑在一匹膘肥体壮的大马上,居高临下,俯视众人。
  见太子与杨满愿竟在人前这般亲昵相拥,他墨眸微微眯起,眉宇间顿时添了几分阴郁气息。
  萧琂泰然自若,松开杨满愿后又不动声色地牵住了她的手。
  皇帝面容沉凝,一言不发,周身裹挟着冰冷威严的压迫之势。
  微风拂过,行宫周围山间葱郁的林木花草在柔和的晨晖中轻轻摇曳。
  常英忙不迭出来打圆场,讪笑着凑到苏青岚身边:“苏姑娘,您的马车在后边儿呢,您请随奴才来。”
  前些天皇帝曾应允过要给苏青岚这个侄女指婚。
  方才他临时起意,先将苏青岚一并带回宫里,待宗人府在京城里选出些青年才俊,再让她自己亲自挑选夫婿。
  这不,苏青岚晨起连行李都没来得及收拾,梳洗更衣后便赶急赶忙过来了。
  启程回宫,太子与杨满愿同坐一车。
  皇帝没与他们二人同行,而是领着数名扈卫骑马前往西郊火器营亲自巡视。
  车厢内,杨满愿垂眸把玩佩戴在手腕上的百福纹金臂钏,怔怔地出神——
  苏青岚、卫淑妃和徐后三人的面容走马灯似的在她眼前轮番浮现。
  见杨满愿心不在焉的,萧琂低头,吻落在她的眉心,“愿愿,怎么了?”
  杨满愿眼神闪烁,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抿唇摇摇头,“没,没什么……”
  然而,她这些细微变化都被萧琂尽收眼底。
  萧琂眸色微黯,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愿愿,不必防备和忌惮孤。”
  杨满愿心跳漏半拍,抬起头看他。
  萧琂静静凝视着她,一字字道:“愿愿,任何事你都可以同孤说,在孤面前,你不用在意世俗礼教,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孤说过,孤永远不会恼你。”
  杨满愿眸中骤然氤氲雾气,鼻尖酸酸的。
  若换个人说这番话,她恐怕只会当对方是信口开河,可这话出自萧琂之口,她是信的。
  思忖片刻,杨满愿才凑在男人耳畔小声问:“你不觉得苏姑娘有点像一个人嘛?”
  萧琂怔了下,旋即失笑,着实没料到杨满愿是为这事而六神无主。
  他忍下笑意,温声问:“愿愿觉得她与何人相像?”
  “你真没发现她像谁?”杨满愿环住他的手臂,一双眼眸清澈如泓,满含希冀。
  见她如此认真,萧琂心下微诧,只好摇摇头。
  他从未与杨满愿以外的年轻女子打过交道,更不会留意她们的长相。苏青岚虽是他的异母妹,但他并没有仔细看过对方的容貌。
  杨满愿微感失望,又很快释然。
  “其实,前些天第一次看见苏姑娘时,我就觉得她眉眼间与淑妃娘娘有几分相似,当时还以为她是卫家的人,怎么也没想到她竟是仁寿宫娘娘的女儿……”
  萧琂微微蹙眉,“你是说,苏青岚长得像淑妃娘娘?”
  “对。”杨满愿点头如捣蒜。
  气氛一时凝滞,只余清脆的马蹄声与车轮“轱辘轱辘”轧过石板的声响。
  良久,萧琂抬手轻抚她后背,“这事愿愿不必挂碍,回宫后孤会设法一探究竟,若到时能查出什么来再同你细说。”
  杨满愿“嗯”了一声,又不禁想象若是卫淑妃见到苏青岚会是怎么个情形……
  一个多时辰后,车队穿过人烟稀少的郊野,经从永定门进入京城。
  临近晌午,京中街市热闹喧嚣,长街两侧商铺林立,人头攒动,比肩继踵,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
  与出行时声势浩大的帝王銮驾不同,回宫的车队极其低调,只伪装成寻常富商家眷出行,并没有惊扰百姓。
  杨满愿将车帘撩开道细缝,朝外四处观望,思绪渐渐飘远。
  她父亲杨谦行是承明九年考中科举进士,随后她们举家从原籍保定府高阳县搬迁至京城。
  那年她刚满十一岁。
  杨家只是耕读之家,往上数几代全是白丁,家境并不宽裕,家中开销还时常需要杨母薛淑兰的嫁妆补贴。
  杨谦行起初仅是个翰林院编修,正七品俸禄只够他们一家在京师外城边沿租赁房屋。
  谁曾想,昔日在京中居无定所的“穷翰林”之女竟有朝一日成为统摄六宫的一品尚仪?
  看了好一会儿,她默默放下车帘,重新依偎进萧琂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