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修不成 第136节
  洛明瑢眉毛都没抬,他成“这位”了。
  谢邈摆手:“我做的孽,一切都是因果循环罢了,殿下能活下来,也有你的一份功劳,我听
  闻你是御医江家后人?”
  “是。”
  “那九转丹效用甚大,再结合我查到的古方,若是时机合宜……”老头聊起医道,很有喋喋不休的意思。
  沈幼漓嘴上搭话,却有些心不在焉。
  她的心思全在孩子和洛明瑢身上。
  谢邈也看出来现在不是聊医理的时候,摸摸胡子,说道:“对了,你夫君有些小毛病,来日他若突发什么恶疾,你得有个准备……”
  突发恶疾?沈幼漓转头看洛明瑢,他清淡回望,好像他们说的不是他的事。
  瞧着不像有病的样子。她问谢邈:“他怎么了?”
  “没什么,不过是先前遭逢生死大变,郁结于心,便七情不振,情海干涸,喜怒忧思悲恐惊皆寻摸不着,不过看起来还是正常人,就是有点冷漠,但要再恶化下去,哪天死了也是有可能。”
  怪不得总觉得洛明瑢有些时候平静得过分,竟是病了……
  沈幼漓看着洛明瑢的白发,耳中回响着“遭逢大变,七情不振”几个字,深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把人逼到这个份上,洛明瑢就算恨她,也是她活该。
  “那,我该怎么办?”沈幼漓有些急切地问。
  “陪着他,多说说话,别让他有心事藏在心里,就——好好过日子呗,日子好了,心病慢慢就好了。”
  “只是……好好过日子吗?”
  洛明瑢愿意跟她好好过日子吗?
  “反正吃药是没用了,心情好,任何时候都是良药,“谢邈说罢站起身来,负手往外走。
  沈幼漓为医,也明白这个道理,就是……自己还能让他心情好吗?
  身后的洛明瑢仍旧无话,她只当他的默许了,便起身将谢邈送出去。
  回屋后,总算只剩她一家四口,两个孩子仰头跟向阳花一样,洛明瑢坐在罗汉床上,看着女儿旧日画作,没有声响。
  沈幼漓斟酌着,想和洛明瑢说些话,外头又有人来了。
  “凤大哥……”
  看到凤还恩出现,沈幼漓立刻有点慌张。
  洛明瑢放下画纸,站了起来。
  第81章
  看见凤还恩并未穿着一身吉服,沈幼漓松了一口气,但也没放松多少。
  “你想见我……”凤还恩也不管其他人,只是望着沈幼漓。
  在下马车之前,他就已经知道,洛明瑢带着那个死而复生的孩子出现了。
  有孩子在,她必定会回心转意,自己已无半分胜算。
  凤还恩也想得明白,他若是指摘诘问,甚至恩断义绝,则对自己毫无益处,他本就不得她心,再怨愤,这结局也没有任何改变,反之,他该利用她这份愧疚。
  只要他对幼漓足够好,又是釉儿认可的爹爹,洛明瑢就做不了任何事。
  他断不能自毁长城。
  理智地析清利害,凤还恩仍旧在马车上枯坐许久,直到心绪平静,才体面走了下来。
  眼前,沈幼漓捏着袖子的边缘,低声问他:“我的信,你可看了?”
  “看见了。”
  凤还恩勉强笑笑,过高的身量即使低头,也藏不住泛红的眼尾:“只是……总觉得还有一点机会,对不起……”
  洛明瑢静静看他演戏,只是站在沈幼漓身后,差一点点就贴上。
  她毫无所觉,只对着凤还恩愧疚道:“是我该同你说对不起,若我早些想清楚,就不会有今日这一遭,白折腾这一场,让凤大哥劳心劳力,你怎么怪我,都是应当。”
  凤还恩还在笑,温声宽慰道:“本就是假成亲,你为什么要在意伤不伤我,今日你知道孩子还在,确是真正大喜日子,一定比嫁我更要高兴百倍,我瞧着,也是高兴的。”
  沈幼漓看见他笑意勉强,心更似针扎一样。
  是自己太过草率,才会伤了他的心,他越是不计较,她越难受。
  “凤大哥有何用得上我的,但请一定同我说。”
  “真要事事算这么清楚,那与外头银货两讫的生意有何区别,你说这话才是伤我的心,
  我早说过了,原本就打算远远守着你,不求其他,亦深知自己非你心之所向,丕儿还活着,你们一家人又能在一起,这么好的日子,我是很替你高兴的。
  只是……对不起,丕儿那事我也知道,我亦有份瞒着你。”
  沈幼漓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赶紧摆手:“本就该瞒着我,若我知道,如何还有脸活到今日……”
  洛明瑢垂目看她发顶,对着外人,倒是格外善解人意。
  凤还恩仍旧笑着:“我曾经也想过杀了十七殿下,让你能依靠我,日久天长,你总会选我,但是他先死在了郑王手里,我才没有动手,只此一条,我并不无辜,沈娘子不必心疼我。”
  “你……”
  “无妨,我也想杀你,还动手了。”洛明瑢的手已经抬起,按在沈幼漓的后腰上,胸膛彻底贴上她的肩头。
  发觉他这一小举动,沈幼漓反而镇定许多。
  至少洛明瑢还是愿意亲近她。
  凤还恩笑了一下,道:“国师大人这是在替我说好话?”
  “他只是不想让我难做。”
  沈幼漓说着,与身后的洛明瑢对视了一眼。
  这一幕着实刺痛人心,凤还恩掐着手掌,勉强维持住体面。
  “如今告诉你,只想你不要再为今日之事心中有愧。”
  “放心,明白你心意,我已不会那样做了,八年前你救我,就注定我绝不能伤害你,我不愿和你反目成仇,不愿意真如夏珲一般众叛亲离,我还想着有人能为我起座坟茔呢。”
  “今日之事就当没有发生过,我先走了。”说罢他转身离去。
  “凤爹爹——”
  釉儿从屋子里跑出来,扑到凤还恩怀里:“凤爹爹也是我家人!阿娘不要你,我要你!”
  “你别难过,釉儿会一直陪着你的。”
  凤还恩愣了一下,轻摸她的头:“有你在,凤爹爹永远不是孤单一个人。”
  沈幼漓看着二人,心中不免唏嘘。
  是人皆有私心,她受凤还恩的恩惠,没有资格为那未成行的杀心去指责他,只有洛明瑢有资格,却也体谅她。
  她走上前去,握住凤还恩的手:“我已不在朝堂,是非曲直不知道太多,但这一年多你的所作所为我都清楚,往后你但有难处,一定要告诉我,我一定尽我所能。”
  沈幼漓握住他的手,这是最后一次,她不顾洛明瑢,想把自己心意传达给他。
  “为了你,我也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陛下若真要杀我,就盼着他能给自己再找一个不怕弄脏的刽子手吧。”
  凤还恩看向洛明瑢,后者八风不动,看来心中已有城府。
  沈幼漓点头:“我都明白。”
  “那我先走了,还有些公务要处置。”凤还恩擦掉釉儿的眼泪,答应她来日再来看她。
  “要不……留下吃饭吧?”
  沈幼漓说完才觉得不妥,但也管不了这么多,她只想告诉他,纵然不能嫁他,她也将他视为好友、家人。
  凤还恩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人,摇头:“都吃了一年多了,今日还是你们团聚要紧。”
  亡羊补牢,他目的已经达到,久待无益。
  说罢凤还恩就走了,鹤使也如风撤去,只有院中残雪,证明这院子里曾经热闹过。
  现在,是真正只剩沈幼漓一家四口了。
  她深吸一口气,将心口沉郁呼出,白气氤氲。
  转头看见面容沉寂的洛明瑢,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眼下洛明瑢心里是何打算她懒得管,但是这人,她一定要留住。
  一手牵着釉儿,一手挽着洛明瑢的胳膊,她道:“咱们回屋去吧。”
  洛明瑢点头,随着她的脚步在走,沈幼漓侧目偷瞧了一眼,他眉目低垂,看不清心思。
  丕儿被嘱咐在屋里待着,眼睛都不让多看雪地,正乖乖等他们回去。
  沈幼漓把门一关,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洛明瑢只照旧在的罗汉床上落座,自在得像在自己家一样。
  沈幼漓心情又是激动又是快乐,先把失而复得的儿子又是仔仔细细看过,又问过他这一年多过得怎么样,釉儿也在旁边,有许多话要问,三个人七嘴八舌互相问,屋子里立刻热闹了起来。
  唯有一个角落安静。
  洛明瑢靠着罗汉床,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本《乙巳占》,大概是走马上任当国师,随手带着临时抱佛脚。
  沈幼漓其实也想和洛明瑢说点话,只是找不到合适的开口机会,而且,她打算到夜里再细聊一聊。
  若是他今夜不走的话……
  她刻意也坐在罗汉床边,而后超不经意地回头问:“你吃饭了吗?”
  洛明瑢看过去,才知道她这话原来是对自己说的,没问丕儿没问釉儿,先问了自己。
  不过这也算不了什么,大概是还记得谢邈那些话。
  不过没过几天她大概就会忘了,一颗心分两半,都给两个孩子。
  丕儿立刻就替他爹开口:“没吃,我和阿爹一早就赶过来,还什么都没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