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修不成 第86节
  这就是因她贪污造就的恶果吗?李成晞着实不该选这条路。
  他还是说着话,江更雨的心思已不在此间。
  她望着洪水,平静道:“王爷,请放我回去吧,我逃不掉的。”
  她无心再活下去了。
  李成晞抱住她,“不,本王会将你藏好,一辈子藏起来,谁也找不到你。”
  她只是漠然地看着窗外,道:“我是男子”
  李成晞抚摸着江更雨的眉眼,笑着问:“江更雨,有没有人说,你很像个女人?”
  “江更雨,本王未幸过男子,你是第一个……”
  他说着,压着江更雨倒了下去。
  男人将将要抚过她的全身,江更雨恐惧地伸手去攀窗沿,狠狠地咬了李成晞一口,在他退开之际翻身滚下马车。
  “江更雨!”
  李成晞没想到她宁肯翻下去,也不跟自己玉成好事,戾气登时暴涨,他难道还嫌弃自己不成!
  前行的马车立刻停下,是驾车的凤还恩拉停了缰绳。
  他不知马车里发生了什么,听到祁王喊了一声,沈幼漓已经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她从地上爬起来,不顾一切向决堤的岷河跑去。
  “江更雨!停下!”
  凤还恩看着远处滚滚岷河水,猜到她的意图,立刻下马车追出去。
  快要追上时,江更雨已经站在了洪水边,脚下是滚滚的黄泥水,疏松的河岸随时可能塌下去。
  江更雨视若无睹,她转过身,对着追来的李成晞等人说道:“你再靠近一步,我就跳下去了。”
  “本王不动你,你快回来!”李成晞压住怒火,也只能先稳住她。
  看着眼前步步紧逼过来的李成晞,又想到她的阿娘,江更雨突然发觉,人世当真无趣得很,根本的不值得她流连半分。
  她执起臣礼,道:“臣,受先贤教化,感今上恩德,一朝鬼迷心窍,上有负王命,下愧对百姓,无颜苟活于世,以此贱躯,全雍国律法。”
  “江更雨,你说的什么废话!”
  她笑了一下,道:“凌迟太疼了,恕臣胆怯,先走一步。”说罢转身毫不犹豫跳了下去。
  “江更雨!”
  江更雨并未如预想一般掉入洪水之中。
  是凤还恩拉住了她。
  在听出她不存生志之时,他就跑了上来,抓住她一片袖角。
  她抬头,看到那张常年淡漠的脸多了一丝焦急。
  “江更雨,活着!”
  凤还恩额角滴下汗珠,努力地想唤醒她。
  可江更雨没说一个字,更无半丝触动,默然将凤还恩的手指一根根掰开,身子猛然坠落,滚滚洪水立刻淹没五感。
  洪水凶猛,如猛虎一瞬将她衔入深林,再也找不到一丝痕迹。
  江更雨闭上眼睛,任洪水将她带离人间。
  —
  再醒来,是在一间破庙里。
  一个小小的火堆在燃烧,火堆上垫着一个瓦罐,有药味飘散出来。
  江更雨走出破庙外,望着这四方青墨色的天,青竹滴水,苍苔新绿,呼吸在口中慢慢吞吐着,此处不是地府。
  “丫头,你醒了?”一个老人捂着小布袋回来。
  “是老伯救了我?”
  老头挠挠脑袋:“我看你在水里漂着,就把你拉上来了,丫头,你怎么不小心掉河里去了,家人在哪里,我送你回家吧。”
  她摇头:“家乡发洪水,什么都冲走了,我没有家。”
  “可怜的孩子,你打算往何处去?”
  江更雨不说话,她也不知道,再去跳一次河吗?
  老人咳了两声,她听到声音不对。
  “先住着吧,打不紧,我弄点米给你煮粥吃。”老人说着就去洗锅。
  江更雨默然看着,布袋口敞开,里面是一把米,煮出来也不够一个人吃。
  老人没说,家中瓮里没有米了,这还是他从别人家借的一把米,原本他安葬了爹娘,也是要跳河去,就见到河里漂着一个人。
  他暂且不死了,想将人救下再说。
  清清白白一碗米粥,捧在江更雨掌心,暖意顺着手臂传到心口。
  “老人家,我不能喝。”她受不住这么大的恩惠。
  “你饿坏了,赶紧喝!”
  老人很坚决,坐在破庙门口,说什么也不让她把碗递过来,“再不喝就凉了。”
  江更雨低头,将那碗米粥喝下肚,被水冷透的四肢百骸立刻变得热乎乎的。
  望着空空的碗底,那一意求死的心竟淡了不少。
  她有命活着,不知道万春县的百姓死了多少……
  是她太冲动了。
  后来沈幼漓养好了伤,就上山采药去,卖钱换了几把米回来,二人也能一起喝上热乎的米粥。
  又听闻义庄缺仵作,沈幼漓没有此地户籍,就让老人去应征,自己在旁协助,如此,二人有了生计来源。
  老头叫沈春生,大家都叫他老春头,她也就取了“沈”姓,唤回旧名“幼漓”。
  之后老春头发病,她上山求药遇见周氏,嫁入洛家。
  七年就这么慢慢过了下来。
  往事已矣,沈幼漓不想再回首,唯有一件事教她挂心。
  那就是江家曾亏欠过的万春县百姓。
  早晚她会回雍都尽力还旧债,再往后就尽是属于沈幼漓自己的人生。
  第51章
  听闻陛下并不知江更雨是女儿身,凤还恩未再说什么。
  沈幼漓反倒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正出神,察觉有一双手伸过来,触碰到她的手背,沈幼漓倏忽回神。
  见她骤然警惕,凤还恩解释道:“你已抱了半个时辰。”
  他一说沈幼漓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臂确实酸麻得厉害。
  “我抱一会儿吧,不然你这双手怕是吃饭的筷子都使不动。”
  他说得在理,因凤还恩提起旧日恩德,沈幼漓对他防备不免小了许多,总归母子俩都在他手上,没必要防备这些。
  凤还恩靠近来抱时,沈幼漓松了手。
  孩子换到他怀里躺着,显得格外娇小,凤还恩低头看着未醒的孩子,模样跟沈娘子真是如出一辙,他瞧着就极有眼缘,窝心得很。
  说来还得多谢十七殿下,往后,他凤还恩就有后了。
  沈幼漓将斗篷披在釉儿身上去,靠近时,那阵檀香味也传了过来,两度嗅到,凤还恩眼中划过一丝锋芒。
  若非纠缠许久,断不会有此深入骨髓的气息。
  不须着急,眼下这第一步,还算顺利,很快,那位旧人不存人间了。
  “你困了就再休息一会儿,到了我喊你。”
  “我不困。”
  沈幼漓刚才是累,现在是有点怪。
  纵然凤还恩抱得稳当,可她总觉得不对劲儿,说来她对凤还恩最深的印象还是一把沉默寡言的利刃,被先帝握在掌中,专切腐肉。
  此刻抱着孩子,总和记忆中格外违和。
  马车在瑜南县衙门口停下,凤还恩抱着釉儿下了马车,钟离恭看着主子抱了一个孩子,眼睛控制不住地睁大,在沈幼漓跟着下马车后,眼睛更大。
  主子清早一个人出门,回来就妻儿齐全,有个家了?
  其他人则是看在眼里,不敢有这么大的反应。
  凤还恩抱着孩子往里走,只吩咐人去备饭。
  釉儿恰在此刻悠悠醒转过来,等眼前景物变得清晰,一眼就看见了她阿娘。
  “阿娘!”
  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弹也似地蹦起来,伸手死死抱住沈幼漓的脖子。
  沈幼漓将女儿抱过来,抚着她的背:“阿娘在这里,没事了,没事了,告诉阿娘,有哪里不舒服吗?”
  釉儿说道:“还有点头晕……”
  “那就再睡一会儿,阿娘一直守着釉儿呢,安心睡吧。”
  “嗯。”釉儿趴在娘亲的肩膀上。
  抱着孩子,沈幼漓心中充满庆幸,若不是凤还恩出手相救,她与女儿就要天人永隔了。
  如此想罢,她还感激地看了凤还恩一眼。
  凤还恩轻声道:“先进去再说吧,这段时日,你们就住在县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