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修不成 第50节
  如今看到舞姬抛到眼前的袖子,洛明瑢才后知后觉,大概当夜沈娘子想做的就是这样,将袖子轻轻抛给他,让他牵着,而不是把自己绊倒了。
  他为许久之后发现的这点小心机而新奇,唇角虽未翘起,那笑痕已经浮现。
  郑王见到他在笑,以为他是喜欢,又招招手,三个最貌美的舞姬留下,陪坐席间,各自抱起了一把琵琶。
  她们素手轻拨,唱起了江南小调,嘴上唱着,眼神痴缠地往要撩拨的人身上望。
  “十七殿下既然喜欢,为表先前对殿下不敬的反省,这美人就送给十七殿下了。”郑王大方道。
  洛明瑢摇头:“贫僧不喜欢。”
  “不喜欢,那殿下为何笑啊?”
  “想到些旧事,故而高兴罢了。”
  凤还恩握紧了掌中酒杯。
  由舞姬能想到的旧事,不就是跟女人有关,李寔既无妾室,又是和尚,除了给他生过两个孩子的女人,还能想到谁?
  “可是你那娘子沈氏?”他问。
  洛明瑢不答。
  她原来还会给男人跳舞吗?凤还恩手里的酒盏慢慢收紧,裂出一道细微的纹路。
  此时洛明瑢身旁的舞姬开口道:“听说殿下家中只有一房娘子,只怕会有伺候不周全之处,奴家愿侍奉殿下左右,还望殿下成全。”
  “贫僧不喜听靡靡之音,这位娘子可会念佛经?”
  女子忙答:“不会,但奴家愿意为了殿下去学。”
  “你既愿意学,贫僧可为施主引荐一处庵堂,施主多念真经,陶冶心性,自然功德无量。”
  “噗——”
  冬凭还以为这皇叔真要把美人收下,原来是要送人出家。
  郑王只是要塞个眼线到各处,就算他们各自拒绝,人该送还是会送到,“殿下不必客气——”
  正说话间,守卫又拦住了一个要进来的人。
  来人穿着鹤监的衣服。
  “进来。”凤还恩开口。
  郑王还调侃:“是什么要事如此着急,等着凤军容处置?”
  那鹤使在凤还恩耳边低语几句,他听罢,眉头微扬,看向了洛明瑢:“县主似乎没回行馆,而是往洛家去了,看来你们合作成不了了,殿下不如转投朝廷?”
  洛明瑢起身就朝外走去,连声告别也没有。
  郑王一听又是自己女儿在捣乱,面色有些绷不住,“为表诚意,本王随殿下亲走一趟吧。”
  “不必。”
  郑王又派了一位亲信跟上去。
  望着远去的那一袭白色袈裟,凤还恩眸光渐暗。
  洛家二房独子……她原来就是嫁了这么个人。
  不过有缘无分,那倒也好。
  凤还恩竟还笑了一下。
  郑王转过头:“还望军容好好考虑本王所说之事。”
  凤还恩收起笑:“不是我不愿考虑,只是郑王所图的时机看来并未成熟,还是早些回河东去吧。”
  一日宴散,日头未过天半寸。
  对着空荡荡的宴席,郑王面色阴沉:“盯着洛家还有凤还恩的人,万万不可给他们往来的机会。”
  他今日方算明白,虽虎踞两镇,朝廷无论如何都动不了他,但想图谋天下,少了“王命”和青夜军这两大助力,就还不到他搅风搅雨的时候。
  洛家,他得死死盯着,这是他嘴里的一块肉,若不能成为他的囊中之物,那就只能“为帝讨贼”,统统杀光了。
  —
  回县衙的马车上,冬凭枕着自己的胳膊,悠然道:“我也想跟去洛家看看呢。”
  今日这局算是谈崩了,但是洛府里一定有天大的热闹可看。
  “你说那和尚到底是会护着他的发妻,还是会为了权势偏心县主呢?不过也可能县主已经把他娘子——”冬凭手在脖子上一划,“杀了?”
  凤还恩看向他。
  冬凭还浑然不觉,又问了一件不明白的事:“为什么要告诉那位皇叔,县主往他家杀人去了呢?干脆让县主把洛家全杀光,郑王和他的关系不就彻底破裂了吗?”
  凤还恩将手压在冬凭的肩上:“再如今日这般,怕是你会死得更快。”
  冬凭打了个激灵,虽不明白为什么,只赶紧缝上嘴不再说话。
  —
  县主带人将洛家围了起来。
  她被人从澹园带出来,捆上了马车,仍旧怒不可遏,那团怒火强压不下去,连她爹郑王的面子她都不想给。
  今日受此奇耻大辱,她说什么都要让洛明瑢为了得罪她而后悔一辈子。
  春苜回去还得挨四十大板,苦着脸求县主别闹了,“县主,如今当真不能动洛家的人,王爷在图谋大事,您……您难道不想坐上公主之位,那时候再慢慢折磨洛家人也不迟啊。”
  “图谋大事与他一个和尚有什么相干,就算有,也是他求着我父王的份,今日我可以不杀那沈氏,但怎么也得出了这口恶气。”
  一想到洛明瑢宴散之后回洛家,还能和那沈氏恩爱,自己反被困在行馆之中,县主宁肯咬舌自尽。
  然而郑王有命,谁也不肯听她的,人送到行馆,将门一锁,内外都清空了。
  春苜跟着一众奴仆领在空庭上杖刑。
  洛明香还在行馆之中,县主没让她走,她不敢贸然离去,听着外头此起彼伏的棍杖声,更如打在自己身上,瑟瑟发抖。
  县主躺在床榻上,郁气难消,身上的绳索怎么都挣不开。
  “洛明香!洛明香!”
  洛明香膝行进屋中。
  “给本县主解开。”
  “拿着鱼符,到行馆东面把我的私兵都点出来。”
  洛明香一一照办,县主又吩咐:“你穿着本县主的衣裳待在这儿。”
  “县主,这……”
  “你想死吗?”
  最终,县主换上了洛明香的衣裳,低头走了出去。
  但这一招偷龙转凤很快被县主另一个贴身侍女秋菽发现,洛明香高举双手:“是县主让我躺在这儿的,娘子恕罪!”
  侍女赶紧追出去,此时瑞昭县主已翻身上马。
  “县主,王爷有命,您不能出去啊!”
  她这一嗓子,那些私兵立刻有些犹豫。
  县主拔刀抵在秋菽的脖子上:“本县主不杀沈氏,只是教训她一下,你再拦,我现在就杀了你。”
  “县主,你若一意孤行,奴婢们会死的。”秋菽只求县主别再闹了。
  “那又如何,这一趟你们跟来瑜南,事事不顺我心,讲经堂背弃本县主躲起来的账还未跟你们算,有空在这儿委屈,却不知道为我出头,谁家如你们这般做奴婢?”
  秋菽面如死灰,这一遭出来,自己的命是怎么都保不住了。
  县主撤回刀,摸出了自己的鱼符,走出马车骑上了马,“去洛府。”
  校尉也劝阻道:“县主,王爷的意思是送您回行馆……”
  话没说完就挨了一鞭子,校尉捂着渗血的脸,县主又一鞭子抽来:“看清楚,我才是你们的主子,谁敢忤逆,以军法斩。”
  “走!去洛家!”
  —
  县主率领的兵卒擎旗朝洛家去,门前一整条街很快被肃清。
  周氏带着迟青英站在大门口,一众家丁列阵以待。
  “县主这是什么意思?”
  周氏如今面上并无寻常妇人对兵戈的怯懦之色。
  瑞昭县主勒住缰绳,居高临下,连看周氏一眼都懒得:“交出沈氏,还有她的两个孩子。”
  她要将三人系在马后,在这瑜南城跑上一圈,再说别的。
  “他们去哪儿了?”周氏低声问迟青英。
  迟青英道:“门房说送两个孩子去学塾了,但属下已派人在学塾搜查过,他们并不在那里。”
  去学塾?
  周氏分明让她待在家中,这个沈幼漓,果然长出了歪心思!
  但也算误打误撞救了釉儿和丕儿。
  周氏只能对县主说:“他们三人已被赶出洛家,如今不知道往哪儿去,不信请县主入府搜查,还请县主高抬贵手,放我一家老小性命。”
  县主只问:“沈氏去了哪里?”
  “我们也不知道。”
  县主懒得与她再费口舌,吩咐道:“把人找出来。”
  在她正准备大张旗鼓找人的时候,很快有官兵来报,在往城门去的路上抓到了沈氏。
  第32章
  沈幼漓不得不出来露面,不然瑞昭县主就会搜查整个洛家,丕儿和釉儿就藏不住了,现在她在外面被抓到了,瑞昭县主想找他们,也只会往外头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