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修不成 第32节
  邓长桥还是仗义,说道:“那也不能一锅全杀了啊,瑜南就这么些仵作,以后怎么查案子?抽签行不行?”
  仵作们没说话,都很赞同。
  老春头把剩下的酱肉收好,塞给邓长桥一张纸,“老汉儿只能指望你了,烦请您捎信给录事参军洛家二房的沈娘子,就帮我问问她,哪里还有仵作能接下这活。”
  他并未说沈幼漓就是仵作,是让她考虑清楚,这案子到底能不能接。
  邓长桥也不敢擅自带消息出去,只能去请示上官。
  县丞听说还有仵作,如蒙大赦:“快去,去找过来!”
  —
  衙门看管确实很严密,而且不是普通衙差。
  沈幼漓只是扫了一眼,就退回茶汤棚里去。
  一个捕快从后门匆匆走了出来,沈幼漓一眼认出这人就是当日骑马带老春头进城的捕头。
  她立刻把碗放下追去,终于在僻静处拦住邓长桥的去路。
  “老春头呢?”
  “你谁啊?”
  那日天黑,沈幼漓又遮着面,邓长桥并未认出她来,可女子姣好的容貌让他有些移不开眼睛,不禁思索自己若见过她怎么会想不起来呢。
  沈幼漓说道:“你带老头进城那晚,咱们见过。”
  “哦——”
  原来是那个让和尚背在背上的娘子。
  邓长桥虽乐意与美人攀谈,可眼下还是急事要紧:“老春头还在仵作堂,你别挡路,我有要紧事办。”
  “你的要事是找我。”
  “不是你,是洛家二房……”
  “我就是洛家二房沈娘子,如今漠林军尸首验不出有用的线索,老春头要你找我,是不是?”
  “是……他想让你引荐一位有经验的仵作。”
  沈幼漓语速飞快:“在下恰好会验尸,烦请捕头带我进去。”
  邓长桥还是不信,仵作是腌臜活,洛家是城中大户,主家娘子怎么可能会验尸,怕是死人都没见过几回。
  “这个档口,娘子还是别开玩笑了。”
  沈幼漓只问:“锁子巷菜园那具尸首的凶手是谁,你找到了吗?”
  邓长桥愣住,而后如灵犀一点,陡然明白过来:“我说老春头怎么机灵起来了,竟然是你!”
  “是我。”
  看来真是找到高人了,可是……
  “这一趟跟验街头摊贩可不同,验不出可能要——”邓长桥在脖子上比画了一下,他连累了老春头,怕这位娘子进去了也验不出什么来,白添一条人命。
  沈幼漓默然。
  她不是没有犹豫,县衙必定危险,她眼下更不能死……
  可若不去救老春头,她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邓长桥也好心劝她:“老春头他这么大岁数了,你何必去冒险。”
  “漠林牙军是什么样的我不知道,但别军的尸体我都有了解,眼下若我也找不到线索,那就没人能找到了。”
  好大的口气,邓长桥现在真想见识一下,她究竟有没有这么神了。
  “走。”
  沈幼漓蒙上面,跟着邓长桥进了县衙,视线所及之处都有守备。
  “等等,我能否去一趟架阁库?”她问。
  “你要去架阁库做什么?”
  “我想看一下”
  “没时间耽搁了,邸报罢了,你想看,等验完尸我让你看个尽兴。”
  沈幼漓只能暂时作罢,跟邓长桥往仵作房去。
  在门口时,他回头看了沈幼漓一眼,想说话又没说,拍拍门:“仵作来了。”
  门一打开,冷气就冒了出来,待他们进去,门又立刻关上。
  三春雨水贵如油,但也恼人,外头到处是湿漉漉的,这里头倒是干燥,就是冷,又干又冷。
  “老春头呢?”
  沈幼漓视线在昏暗的仵作房中搜寻,看到那么多尸体,
  “就在那儿。”
  邓长桥指着昏暗的角落,仵作们都挨在一起取暖。
  “丫头。”老春头喊了一声。
  沈幼漓走了过去,努力睁眼看,知道他没事就放心了。
  “你来了,你还是来了。”老春头既高兴见到她,又担心这一趟万一出什么事……
  她轻松道:“没事,我往后有一阵儿不在瑜南,不好上坟,所以烦请你多活几十年吧。”
  老春头低头“嗨”了一声。
  邓长桥跑到最里边,县丞披着斗篷正在小间里坐着,“老爷,仵作请来了。”
  县丞站起来:“还耽误什么呢,赶紧验吧!”
  话才说完,一个衙差步履匆匆进来跟他耳语了几句,县丞赶紧出去了。
  沈幼漓进仵作房一盏茶的工夫不到,县令就忙让县丞召集人手,将正门敞开。
  县衙门前熙攘着做生意的摊贩被清理一空,空荡荡的长街尽头,先看到的是精锐骑兵擎着朱幡开道,马车被六匹马拉着,金冠玉顶,如同一座小殿,飞檐金玲琳琅有声,前后皆二百兵卫,仪仗仿若皇家出行,可见来者身份不凡。
  近处茶楼上。
  “一个阉人,得皇帝青眼就能摆出这样的威风,怪道人说仆似主样呢。”
  “咱们王爷若能成事,来日这样的仪仗,焉知咱们没有?”
  “小声些吧,现在还不是张扬的时候。”
  重甲包裹的马车发出沉重轧轧声,停在了衙门口。
  “凤军容,凤军容……”县令带着衙门所有人在门口迎候,怕第一声军容没听见,有抖着嗓子多喊了一声。
  车帘被人掀起,探出头来的男子面容年轻,描唇敷粉好不细致,颇有南风馆小相公的风范。
  他眼睛好奇地到处打量:“这就是瑜南城啊,本官还是第一次来,果然富庶。”
  冬凭还是跟来了,李成晞还是想让他来盯着凤军容。
  毕竟凤军容执掌神策军,有些事,即便是心腹,也容不得一丝疏忽。
  他回头:“凤军容,咱们到了。”
  县令拱手弯腰,看着先下马的年轻相公,不知该称呼什么,京城新邸报还未送至。
  冬凭扯着官袍上的獬豸补子,又将银鱼袋怼到他脸上:“本官是大理寺少卿,少卿!你不认识?”
  县令急忙作揖:“下官不知少卿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少卿恕罪。”
  “如何?”
  背后已经下马车的紫袍男子问道。
  县令这回不敢出错:“禀凤军容,这……还在验。”
  “要是能验出猫腻,事情就好办许多了。”
  瑜南城里的仵作没有这么大本事,若是江更雨还在……
  他本该在这儿的。
  县令小心开口:“三十具漠林军尸首,不知军容在查什么……仵作们实在没个方向。”凤还恩知道这差事有些强人所难。
  “再看看吧,若实在查不出就算了,郑王这几日可来过?”
  “王爷来过,下官……下官……鹤监的几位爷挡住了。”
  来过。
  那尸体上就可能留有猫腻。凤还恩心中有数了。
  第23章
  邓长桥过去催促沈幼漓:“这儿三十四具尸体,你预备如何验尸?”
  沈幼漓环顾了一圈,屋中没有点灯烛,而且四面紧闭,不过屋顶揭了几块瓦片,用油纸挡着,借天光勉强视物,四角更是漆黑不见五指。
  她道:“这儿的光不行。”
  邓长桥无奈:“尸首要延缓腐烂,只能用冰,烛火就得少用,且三春潮气大,若是开窗借光,这些尸首更加难验。”
  上头下了死令,这边又迟迟出不了结果,没办法,他们只能尽心先保住尸首。
  “不须如此,你去寻几个刮干净的羊革囊来,记住,一定刮薄些,装上清水,再加些牛乳或羊乳,卡在屋顶上。”
  “这……能行吗?”邓长桥不信几个羊囊加清水和牛乳能比现在亮。
  太离谱了,听都没听说过。
  沈幼漓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你别是说大话在这儿拖延时间。”
  唉,人都带来了,不差这一步,邓长桥转身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