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修不成 第16节
  老春头点点头,一面收拾箱子一面问:“发生什么事了?”
  “山上禅月寺出了刺客行刺县主,上头不知为什么,觉得那伙人不是□□匪徒,非要一个个查明白尸体身份不可,赶紧走吧。”
  “好,好。”
  老春头紧步就跟邓长桥走了。
  —
  “在义庄喝酒了?”
  洛明瑢知道她若上山,一定也会顺道去义庄探望老春头。
  沈幼漓不理不睬,径直往前走。
  洛明瑢也不刻意搭话,照样往前走,
  天在这时候已经黑透,两道黑影一前一后,
  沈幼漓始终听着身后不远不近的脚步声,她站住脚,继续往前走的人撞到她的肩。
  “禅师这是赶着回家报喜啊?”
  洛明瑢眼神清澈:“何喜要报?”
  “我想想……是还俗、还是娶县主呢?”
  提到还俗,洛明瑢还能猜测是智圆禅师,可娶县主……这是哪来的故事?
  “贫僧只是想救人命,对县主无意。”
  “害羞?”
  她提起灯笼,仔细观察他的表情,老禅师总不能打诳语吧。
  洛明瑢板着一张脸,什么也看不出。
  “你当真不喜欢郡主,就像当初不喜欢我一样?”她又问了一句。
  此时僧人瞳仁如倒映在水中的月亮,一滴水逐开了平静的湖面,渐渐又了无痕迹。
  “……贫僧心中并无男女之情。”
  “所以你心中唯爱苍生?”
  “贫僧修行尚且……”
  他清晰地看到沈幼漓眼珠子转了一下,而后踉跄两步额头靠在他胸膛,那点未散的酒气似有如无,带着果香。
  “哎哟——”她按住太阳穴,诶诶地叫。
  洛明瑢搭着她的小臂,静静等她说词。
  “你、你怎么在这儿的……”她囔着嗓子,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
  “很巧,贫僧也往瑜南城去。”
  这儿离瑜南城有二十里路,沈幼漓断断不想走了!
  谁出现在这儿谁就是受害者!
  “禅师,我头好疼啊~~~说起来我也是苍生的一分子,您行行好,啊——”
  一眨眼,她就到了洛明瑢的背上。
  这个人力气真的好大!她四处拍了拍,砖头大的腱子肉藏在哪里了呢?
  “沈娘子,你的手。”洛明瑢提点她。
  “干嘛,怕我抓你再生一个啊?”
  “别胡闹。”
  洛明瑢把她往上抬,背稳了继续往前走。
  沈幼漓也不说了,脸靠在他肩上,看着同一片漆黑的前路。
  她从未与洛明瑢这样同行,不,似乎有过一次,是在六年前,也是这样没有星星的黑夜。
  沈幼漓看向他,洛明瑢还记得那些吗?
  —
  从七年前见到他,到怀上釉儿之前,二人整整相处了一年。
  也是沈幼漓处心积虑骚扰洛明瑢的一年。
  她住在别院里,有事没事就去寺里骚扰洛明瑢。
  山寺里一日日的苦修,洛明瑢念经参禅,砍柴挑水,耕种除草,样样不辞辛劳,从前荷锄带月孤影一条,后来就多了一只叽叽喳喳的麻雀。
  “你每日砍柴要一个时辰,锄地要半个时辰,若是我在旁边帮忙,你一个时辰就能忙完这些,那多出来的半个时辰就是我的!”
  她拄着拐掰着手指,自顾自和他商量起来。
  人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沈幼漓却很能蹦跶,不过所谓帮忙,只是在一旁浇浇水拔拔草。
  她腿脚不好,但凡挪动必要摔倒,摔倒必往洛明瑢怀里摔。
  为人也惯会狡辩:“妾身不是有意的,只是摔倒时不免寻些软和的地方,哪里都不如禅师怀里让人安心。”
  “你这条腿是不要了?”
  她倒泪眼汪汪:“官人,妾身只是想帮你的忙。”
  洛明瑢沉默。
  这人一点不像要勾引他,反而像故意要把他惹毛。
  不过纵沈幼漓再怎么闹,洛明瑢未再见生气过。
  正如方丈所说,他把她的捣乱也当成一场修行。
  就算如此,一次次怀抱之下,沈幼漓还是能感觉到,与他正逐渐亲近。
  与修行无关,与的人性有关。
  洛明瑢还不是真正的佛,所以沈幼漓相信,洛明瑢一定曾有过心动,他就算不说,也会从眼角、从眉梢、从唇角里跑出来。
  恰如正懿三年时。
  山间途遇急雨,日光从雨滴拉出一道长虹,沈幼漓拉着他的手往前找避雨之地,洛明瑢却轻轻挣开。
  他往前走时,身侧之人没有跟上来。
  转头看去,沈幼漓站在原地望着他。
  急雨打在身上有点疼,不一会儿就将衣衫淋透,她仍旧站在原地,乌发浸透,贴在素白的颈侧,伶仃肩骨教人担忧拖不住湿重罗裳,恰似风雨打梨花。
  那双眼睛湿漉漉带着怨恼,一眨不眨盯着他。
  洛明瑢无意惯她的脾气,“女施主想在雨中醒神,贫僧先走了。”
  走出去很远再回头,她还是一动不动。
  她打定主意要在原地生根。
  两个人观望成两棵树,好像生来距离就那么远。
  “观身如芭蕉,如电、如泡沫,智者能离贪,解脱生死缚。”
  沈幼漓就站在那里,待他念完这一程,给个结果。
  于是,她朝洛明瑢朝她走来。
  似一场缓慢的落败。
  垂落的手被他拉住,洛明瑢一言不发朝前继续走。
  她抿紧了唇,这才肯挪动步子,还是用跑的,几步越过了他。
  “快跑啊,我都要被雨淋死了!”
  大雨噼里啪啦,沈幼漓踏碎水光,一面又一面倒映二人影子的水镜破碎。
  总算找到了一处山洞避雨,湿润的两只手紧紧牵在一起,洛明瑢没有甩开,沈幼漓探身望雨,雨声磅礴得听不到心跳声。
  他的情不由衷当然不止这一桩。
  沈幼漓也曾故意掉下山潭,看着洛明瑢毅然跳下救她。
  纯澈潭水将视野淹没,日光在水波里跳舞,当他破开水面而来时,无数闪闪发光的泡沫汹涌上升,在日光下破裂,他的脸剔透得近乎透明,沈幼漓无法逃避被蛊惑。
  牵住来救自己的手,沈幼漓将唇凑上,潭水寒凉,他的唇也有点凉,二人纠缠着往深处坠去。
  在越深越冷处,吻才有了一点温度,唇角到舌尖,从青涩笨拙到默然与共。
  含吮、别离、再交缠……情爱的滋味惹人迷离。
  在水里搅和了好一阵,出水潭时,洛明瑢抱着她往岸边走,一句斥责也没有。
  沈幼漓如出水青莲,只桃腮和丹唇蔓延出一丝春情。
  她还醉在那双深入渊海的眼睛里。
  僧袍落下的水砸得她眯起了眼,盯着洛明瑢被吮得粉润的唇,探起脑袋又含住,赶时间似的轻咬一下,又舔一口。
  这一下偷香要快,因为——
  她很快就被像抓小鸡崽一样抓起来了。
  洛明瑢抬手压住还存着温软触感的嘴唇,日光晒在挂满水珠的脸上,蒸腾起灼热感。
  他手下那个不老实的还举起两只手,大喊:“错了错了,禅师饶命!”
  “你,你劣迹颇多。”
  第13章
  劣迹再多,洛明瑢也没有如何惩治她。
  佛门弟子历来自己受戒,就算破戒也是自己修行不够,怎么会责难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