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8章
  苗云楼被这么一挡路,不得已只好低下头,皱着眉往前凑,却被密密麻麻的人挤着,怎么也过不去。
  “呀呀呸——”
  飘色架上的铜铃铛叮铃哐啷乱颤,那扮白蛇的孩子水袖一翻,怒目圆睁,高声呵道:
  “多管事老秃驴他妒恨我恩爱好,这、这、这、这冤仇似海怎能消?众兄弟姐妹,杀却那法海者——!”
  苗云楼耳边闹哄哄一片,舞狮绕着人群上下跑动,吵的他无处下脚,只能看着那群江洋人随着飘色越走越远。
  不行,这么挤着根本就过不去!
  他咬了咬牙,刚想直接闯过去,却见那舞狮下摆垂着的红绸突然掀开,底下骤然闪过一抹锐利的冷光。
  第484章 屠杀,急转直下
  冷光犹如江水中越出的鱼鳞,在皎白月色下一闪而过,下一秒便沉入江底,不见了踪影。
  没人看清楚那是什么。
  冷光闪的太快,又实在是不起眼,或许是舞狮底下的一点小零件,又或者不过是一片泛光的纸屑。
  这不过是一道细小的反光,在满眼红彤彤、闹哄哄的喜庆舞狮队里,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
  然而苗云楼见状,却是神色一定,瞳孔瞬间紧缩起来!
  扑通,扑通。
  时间彷佛在一刹那静止,耳膜上忽的糊了一层厚厚的膜,把所有声音阻隔在外。
  人群涌动的欢呼声彷佛远在天边,苗云楼定定的站在人海中,神色怔愣,眼中只剩下那一抹一闪而过的冷色。
  扑通,扑通!
  心脏在狂跳。
  有一种极为庞大的不安感在苗云楼心中扩张起来,随着心脏剧烈的跳动,流遍了浑身的血液。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这不正常,这绝对不正常,一定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就在那层人畜无害的舞狮皮囊下面!
  苗云楼脑海中嗡的一声,指甲几乎掐进了手心里,动作比思维更快,下意识伸手过去——
  “呼——”
  他什么也没摸到,舞狮灵巧的向旁边一闪,躲开了他的试探。
  里面那看不清脸的人似乎冷笑了一声,忽然伸手一甩,一下子顶开舞狮的头,随即用力撞开苗云楼,冲进人群。
  苗云楼身侧一痛,猝不及防的被撞开,一下子摔倒在地!
  “哐当!”
  只听一声巨响,他耳边瞬间炸开糖画摊子的铁锅翻进阴沟的声响,滚烫的糖浆泼在半空滋滋作响,裹着刀刃破风的锐啸!
  “啊啊啊啊——!”
  人群里突兀的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热闹喜庆的气氛染上血色,一瞬间乱成一团!
  “我的孩子!你……你怎么浑身都是血?你怎么了,你怎么胸口上破了个大洞?!”
  “谁?是谁?!”
  “快跑!快跑啊——”
  尖叫声和哭泣声融成一片,人群里“我的囡!”的哭喊刚刚冒头,就被更尖利的“杀人啦!”盖了过去。
  那几个从舞狮队里冲出来的人一身黑衣,蒙着脸,动作利落极了,眨眼间便捅倒了身旁十几个人。
  三十六架飘色车全僵在石板路中央,扮作白娘子的小孩子还无措的站在飘色上,身边的江洋人却已经掏出了弯刀。
  这些方才还混迹在人群中,与江岸百姓其乐融融的江洋人,此刻彷佛迅速切换了一张面孔。
  那些泛蓝的眼睛里闪烁着冷色,在漫天的血色中,缓缓露出了雪白的獠牙。
  ——那是受邀而来的江洋人。
  他们被请来舞狮舞龙,与江岸百姓化干戈为玉帛,此刻竟无一例外,掀开衣摆的腰侧全部露出了刀鞘
  “你们……你们在做什么?!”
  方怀义霍然站起身来,看着一片混乱的人群,神色震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看着恢复活力的江岸,正高兴于自己提出的建议,却从没想过这一场盛大的庆祝,居然会变成人间炼狱。
  方怀义茫然无措,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难以置信的朝着其中一个江洋人怒道:
  “我好心好意请你们加入舞狮队,想要化干戈为玉帛,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你们怎么杀人?!”
  没有人听他说话,方怀义的质问淹没在混乱的尖叫声中。
  那些江洋人连手都没有抖一下,只是一言不发,一转手腕便是一条性命,沉默的在人群中杀出一道血路。
  只有一个站在江岸边沿没有去拼杀的人,闻言身形一动,隔着一层血雾,对上方怀义的眼睛,居然微微一笑。
  “杀人需要理由吗?”他笑道。
  “关风屠带着你们江岸上的人,杀了我们多少人?十几年的深仇血痕摆在这里,你轻飘飘一句话,就要我们和你们握手言和?”
  “可是关风屠已经死了!”
  方怀义不由得挺直了背:“他被我杀死了,以后不会再有屠杀发生了!”
  “是啊,我知道,”那人咧嘴一笑,一双淡蓝的眼睛里闪烁着亮光,“关风屠死了,我们都非常感谢你。”
  “没有你,关风屠没有死,我们也不能这么轻易的上岸,把这片富饶的土地收入囊中。”
  话音刚落,只听江面上载出一阵一连串的响声,江面炸开,有什么东西从水中一跃而出。
  “哗啦!”
  方怀义瞳孔一缩,骤然转身看去,只见从那几十上百条渔船底下,忽的变戏法一样翻出无数皮肤雪白的江洋人。
  这些江洋人只穿着一条内裤,手脚飞快,浑身湿漉漉的爬上渔船,手里拿着一包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东西。摆在船头。
  渔船上眨眼之间站上的这些江洋人,皮肤白花花的晃眼,足足有数百个之多。
  而在关风屠的统治时期,方怀义见到过的江洋人绝不超过十个。
  他挨家挨户、言辞恳切的邀请那些藏起来的江洋人出门时,也不过请出来了十几位江洋人,他以为这就是全部了。
  他从没想过会在这种地方,这种情况,见到这些人。
  “你们……”方怀义手脚冰凉,瞳孔震颤,“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你们是什么时候……?”
  “我们江洋人和你们可不同,在江水里行游,还要紧紧依赖着渔船。”
  那人不紧不慢的笑了一声,盯着方怀义:“我们江洋人,水性都好的很,哪怕在水里闭气一天一夜,也能不被发现。”
  “你们就不一样了。”
  他微微一笑,面朝着江上连成一片的渔船,比了个手势。
  “你们没有渔船,还能去哪儿呢?”
  话音刚落,只见远处的渔船骤然亮起一抹红光。
  那些站在船头的江洋人闻声而动,把手上的包裹往船里一扔,只听一声巨响,渔船炸开木块,骤然燃起一片熊熊火光!
  “杀。”
  那人抱着胳膊,站在江岸沿边上,朝着方怀义一片煞白的面孔,微微一笑。
  “一个不留。”
  只听一声闷响,江岸上龙王的塑像轰然倒地,描金漆面裂开的噼啪声裹着香炉灰,腾起一抹灰白色呛人的雾。
  舞狮的皮囊哗啦一声裂成碎布,竹篾骨架弹飞老高,擦过飘色划出刺耳的刮擦声。
  几个鼻梁高耸的汉子从舞狮皮囊里钻出来,抽出弯刀一下子劈开人流,刀刃割破彩旗的裂帛,涌出汩汩的鲜血!
  “啊啊啊——!”
  底下举色箱的汉子来不及闪躲,被弯刀劈中肩胛,骨头碎裂的咔嚓声清晰可闻,发出一声惨叫。
  色箱轰然倒塌,飘色车上的哪吒娃娃被一下摔在地上,痛的哇地大哭出声。
  下一秒,他的哭声也和惨叫声戛然而止,一柄弯刀滑过,止住了他细嫩脖颈里的声音。
  哪吒娃娃一声不吭,瞪着眼睛,轻飘飘的摔在了地上,血色浸染上飘色车的木缝。
  而飘色车下,已有无数人捂着脖子栽进鞭炮屑堆里,爆竹的红纸沾了血,在石板路上吱吱冒着烟,爆出几声喜庆的脆响。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爆竹不知道点燃自己的已经不是欢庆,而是屠杀,尤在兀自快乐的炸响,身边却已经成了一片惨状。
  鲜血撒了一地,把青石板染上一片血涔涔的颜色,又把硫磺味的晨雾撕得粉碎。
  有人死不瞑目的尸体躺在地上,更多的人被惊慌失措乱跑的人群挤来挤去,不慎跌倒在地,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方怀义没看他们,转身大睁着眼睛死死望着江面,眼底冒着火光,瞳孔中的熊熊烈火把渔船烧的焦黑发烫。
  那是莞江唯一的出路。
  渔船没了,他们就再也不能出江了,粮食该从哪里来?交易该怎么做?他们吃什么,用什么?!
  方怀义脑海中一片空白,手足无措,下意识朝着身旁人喊道:
  “渔船……!快,快去灭火啊,渔船上怎么会没有人?看守渔船的都去哪儿了?!”
  “方……方督长,没人守着渔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