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不敢,”李淳松开紧攥的手指,垂着头低声道,“您的决定都是正确的,我怎么敢不满。”
  河二闻言嗤笑一声,抱起胳膊,掀了掀眼皮冷笑道:“是吗,你难道没有觉得我不顾情面、冷血无情、良心被狗吃了吗?”
  “河导!我怎么可能——”
  “好了,别来来回回的说那些废话了。”
  河二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惨白的纯色眼珠凝视着偏殿黑暗的门口,半晌后,缓缓开口道:
  “你真的以为,我让你把抽取命签的机会让给苗云楼,是偏心他、不愿意保全你吗?”
  李淳闻言一愣,随后心头狂跳,猛的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道:“难道……您还有别的安排?”
  河二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抬了抬眼,以其他人听不到的声音低声说道:“你知道当时在大巴车上,我在他耳朵边上说了什么吗?”
  “我告诉了他一个十六字决:寺中签文,皆为虚幻,反其道行,生死逆转。”
  “寺中签文,反其道行……”
  李淳闻言皱起眉头,喃喃的重复了一遍,随后猛的瞪大眼睛,惊愕道:“难道命签其实是用来误导旅客的陷阱?”
  “可……可是,那您为什么要把这个陷阱告诉他……?”
  河二闻言哼笑一声,嘴角克制不住的勾了起来,苍白的面上满是得色:“什么误导、陷阱,这些全都是我编出来骗他的!”
  “命签根本没有什么反其道而行之的说法,我让你把抽取命签的机会让给他,这才是真真正正的陷阱。”
  李淳若有所思的想着河二的话,心跳越来越快,眼神越来越亮。
  这么说,这个苗云楼自以为是得到了河导的庇护,实则已经深陷在危机之中?
  他倏地看向偏殿浓稠的黑暗,眼中闪过兴奋恶意的暗光,冷笑着低声道:
  “这个流浪旅客如此自负,算计来算计去,恐怕想不到自己百般算计得来的命签,会是导致他葬身的元凶吧!”
  李淳想到这儿,忍不住快意的笑了起来。
  不过他转念一想,嘴角的弧度又滑落下来,咬了咬嘴唇,略有遗憾的愤愤道:“可惜为了引君入瓮,让他占了我的名额,我没办法抽命签了。”
  “要不然,我得到命签的指引,一定能把他整得更惨。”
  河二闻言瞥了他一眼,轻飘飘道:“你现在也能得到命签的指引啊。”
  “您的意思是……”
  李淳闻言一愣,随后眼睛一亮,抓住希望似的急忙道:“可是蒲团有限,我不是已经没有资格了吗?”
  “你的确没有资格抽取命签了,可你不是没有机会看到命签啊。”
  河二盯着偏殿那一片毫无动静的浓稠黑暗,勾起唇角,意有所指的缓缓道:“这不是有人去抽取命签了、还没出来吗?”
  第72章 诡物上身,假扮活人
  龙王像后的偏殿内。
  抽签木板后的长香正缓缓在空中蜿蜒着白线。
  浓稠的黑暗笼罩住宽阔高耸的房梁,房梁上昏暗无比,目光所及是一片死寂的浓墨。
  殿内却不像正殿一般漆黑,反而隐隐有些自然光线,透过镂空雕花的木窗映上石板砖地,使人能将殿内的装设看个轮廓。
  苗云楼藉着这一点光线,垂眸看着手中抽出的签文,面色不变,漆黑的双眸却是有些出神。
  他手中那细窄的木板上只写着简略的五个字:富贵险中求。
  富贵险中求……
  苗云楼凝视着这丹砂描金的五个字,半晌,微微叹了口气。
  富贵对他来说不过是身外之物,然而这一个“求”字,却是让他心绪连绵起伏,难以平复。
  沈慈如今记忆全失,他藉着景区中无人打扰的机会,趁虚而入、几番剖白,这才让沈慈对他敞开心扉,使两人的关系有了突破性进展。
  然而这心意相通终究是他百般求来的,犹如镜花水月,轻易便会破碎。
  随着景区的层层深入,他必然会一步步找回沈慈的躯体,而沈慈重新登上神坛,接管起这个诡物横行的地方的时候——
  他会不会想起所有的记忆?
  沈慈会不会像曾经一样,平淡的、轻而易举的、毫不留情的解除,这本就创建在隐瞒欺骗上的亲密关系?
  如果两人相行陌路的结局是必然,那他究竟还要不要在这样朝不保夕的情况下,遵从本心、不顾一切的求一求两人之间的可能性……?
  苗云楼眼神茫然复杂,微抿着薄唇,难得没有保持面上那一贯的微笑。
  他青白的指骨抵着命签底部,无意识的伸出食指浅浅摩挲,静静的颤着鸦羽般的长睫,低垂着鬓角两缕长丝浓雾般的黑发。
  半晌后,苗云楼还是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唉……”
  还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明明已经能装作若无其事、安分守己的熬过了这么多年,都不敢去破坏两人情感上拉扯的平衡,满足于尚且能见到沈慈的现状。
  没想到仅仅一个景区、几天几夜的朝夕相处,他就像在暗中窥视月亮的孤狼,已经生出了不满足的狼子野心,既平陇、复望蜀,甚至想求一个永远了。
  说到底,他也没有资格去评判河二等人,他自己明明也是一个贪得无厌、欲壑难填的罪人。
  苗云楼半阖着眼睛,用青白的指骨蹭了蹭木签,微微平复了一会儿心绪。
  算了,现在想这些也没有意义。
  事在人为,既然已经抽完了命签,还是想想如何完成潜浪浮波区的参观更为紧迫。
  他随手柄木签揣进兜里,站起身来,刚要跨过门槛、从偏殿出去,耳尖却突然动了动,听到房梁上载来一声异样的响动。
  “咖嚓……”
  这声音十分细碎、微不可查,几乎没人能够听见。
  然而在死寂一片的偏殿中,苗云楼的五感分外敏锐清晰,这细碎的声音在他耳中,听的清清楚楚!
  方才旖旎沉思的氛围瞬间被打破,他倏地抬眼看向房梁,脸色阴沉,漆黑的眸子如同两点寒星,冷冷道:
  “谁,给我滚出来!”
  “……”
  房梁上没有一点动静,仍是死寂一片,彷佛刚才那一点动静只是幻觉。
  然而苗云楼的神色却没有一丝回温,他眯起眼睛,冷冷道:“装什么装,有胆子偷听偷看,没胆子直面我吗?”
  “刚才的声音明显是房梁碎木开裂,没有人在上面压着,房梁怎么可能突然开裂。”
  他直直的盯着房梁,眯起眼睛,手背上的黑色钩爪印记一动,银亮的狐尾钩爪立刻凭空甩了出来。
  “啪嚓!”
  浓稠的黑暗中寒光一闪,银链钩爪在石板地上狠狠抽出一道裂痕。
  苗云楼压下锋利的眉骨,厉声喝道:“到底是谁在上面,立刻给我滚出来!”
  黑暗浓稠的偏殿中回荡着他洪亮的声音,回音阵阵。
  房梁上却依旧毫无动静、无人应答,彷佛真的是他自己多心了,没有任何人在上面。
  “……”
  苗云楼的神色彻底冷了下来,他眸光一闪,伸手将银链钩爪绕上消瘦的手腕,缓缓道:
  “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话音刚落,钩爪瞬间飞上房梁,钩爪瓣狠狠嵌入木梁中,死死咬住收缩。
  “当啷!”
  苗云楼冷笑一声,挽着银链的手腕猛的向后一拽,消瘦的手臂上轮廓分明、青筋毕现,显然用了极大的力气。
  木质房梁“嘎吱嘎吱”的响了起来,上面无数灰尘扑簌簌的飞舞着落下,竟然真的有了沉沉向下坠去的趋势。
  一旦房梁被钩爪拉扯下来,房梁上的人也就无处遁形了。
  苗云楼眼神冷凝,唇角却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手腕向后再次发力!
  只听房梁不堪重负的哀鸣一声,重重向下一沉,眼看就要狠狠摔在地上——
  “吱吱,吱吱——!”
  房梁上突然传来一声细小的叫声。
  苗云楼闻声一顿,手腕微收,冷冰冰的狰狞钩爪就此停滞在半空中。
  只见一只灰皮细毛的小老鼠吱吱叫着,滴溜溜的黑眼睛直转,甩着细细的尾巴,惊惶的和苗云楼对上了眼神。
  它见房梁摇摇欲坠,激烈的吱吱叫了起来,迅速从摇摇欲坠的房梁上窜下来,撒着四只爪子一溜烟跑了。
  “……原来是一只老鼠。”
  苗云楼啧了一声,眉头一松,伸手捏了捏鼻梁。
  他手背上钩爪印记一闪,方才死死咬着房梁的银链钩爪便凭空消失了。
  怪不得刚才房梁上的横木发出一声断裂的细响,恐怕是老鼠在上面跑动的时候,年久失修的木房梁被压的有些脆弱。
  木质房梁不堪重负,纹路开裂,这才引发他的怀疑,闹了这么个小题大做的乌龙。
  不过,乌龙就乌龙吧,不是暗中偷窥的旅客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