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升轿!”
  喜轿猛的一晃,苗云楼身子一轻,只感觉轿子被人抬起,不一会儿,又恢复了稳当。
  接亲人又高喝一声:
  “请新娘子下轿——!”
  说完,或许是担心他整出什么幺蛾子,还不等他做任何反应,接亲人便不容置疑的,猛的一下拉开轿帘——
  ——阴暗浓稠的喜轿里,戴凤穿金的新娘子,束着一身女子样式的殷红喜服,有些过于瘦窄,却更勒出他柔韧纤细的腰身。
  这一身颜色浓稠飞昂的涔涔血色喜服,衬着苗云楼血色全无的惨白面色,显得格外鬼魅与病弱。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病恹恹的新娘子,此时正搂着一人多高的新郎官纸人,纤长的手指不安分的动着。
  似乎是被猛然掀开的轿帘吓到,青白的指骨羞涩瑟缩的蜷曲起来,竟无端多了些情涩意味。
  “嘶——”
  轿外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么快,新郎新娘就交流感情了?
  而接亲人看得仔细,这不安分的新娘子,分明一点都没有惊恐的意味,他面上带笑,眼眸低垂,一只手顺着喜服领口的盘扣,都伸到新郎官的胸口上了!
  接亲人的眼皮子跳的快抽筋了!
  新郎官的纸人都下得去手,喜婆死的不冤枉,她这是找了个什么样的新娘子!
  偏偏苗云楼还火上浇油,“啊”了一声,慢悠悠的把手从纸人的喜服里拿了出来,另一只手翘了个花指,拈着殷红喜帕挡住唇瓣。
  他清咳几声,再一开口,竟然变做了女子声线,声音娇媚异常:
  “哎呀,不知将新郎官安排进来的太奶奶是哪位?一会儿拜堂时,可千万要提醒我。”
  “我啊,可要好好谢谢太奶奶,寻了个这么如意郎君呢!”
  轿外厅堂里走出来的迎亲人不明缘由,以为接亲人使了什么障眼法,将新娘子糊弄了过去。
  再一看轿内的新娘子满面飞红,声如银铃,只当是新娘子害羞了,顿时喜出望外,忙不叠的道:
  “哎呀,不怪姑娘,这新娘新郎情投意合,还没到拜堂,就多亲近亲近也是有的,俺们还巴不得你们感情好呢!”
  这一番瞎话说的,要不是苗云楼一撇眼就能看到纸人苍白没有五官的面容,他还真要信了呢。
  “哈哈……咳咳,咳……”
  苗云楼在喜帕后面发出一声差点绷不住的笑声,随后强硬压抑住冲动,咳嗽几声,面颊蔓上红霞,轻声道:“多谢,麻烦婆婆扶我下轿。”
  “诶,好!”
  来迎亲的几个婆子立刻应声,七手八脚的上前将他扶下轿子。
  “……”
  接亲人深知这新娘子的秉性,在一旁听着,怎么想怎么不对劲,趁着苗云楼下轿子这一会儿功夫,赶紧将纸人抬下轿子。
  他心中笃定,新娘子定然是在纸人身上动了手脚。
  可无论接亲人怎么仔仔细细的翻看,纸人仍是一动不动的,惨白纸面没有一丝污迹,也没有任何破损。
  而他这反常的举动,还引起了几个迎亲婆子的警惕,以为他是可怜新娘子,要破坏新郎官的纸人,立刻上前驱赶。
  “干啥呢,走走走,这里没你的事儿了,快点离开!”
  “这新娘子有古怪,邪得很,你们可别被骗了!”
  然而利益近在咫尺,他的说法根本没人信。
  婆子们怕苗云楼听到,一边推搡着接亲人,一边嚷嚷道:“一个小娘们有啥好古怪的,你鬼鬼祟祟的,是不是想私自把她放跑?!”
  “快滚快滚!”
  苗云楼被迎亲婆子搀着,金耳饰摇动,一步一步走向厅堂,听着后面的吵闹声,无声勾起了唇角。
  就算玄女努力修正角色,可他们终究不是真正生活在这里的人。
  谁输谁赢,不到最后,可不一定能敲定。
  第27章 老鼠娶亲
  或许是苗云楼看着太过乖顺,心怀叵测的婆子们对他客客气气、笑脸相迎,几人一边小心翼翼的掺着新娘子,一边推开厅堂的大门。
  “吱呀——”
  木门开了个可容一人进去的窄缝,苗云楼走在最前面,提起喜服裙摆,迈过门槛就从缝内进去。
  里面漆黑一片,血光摇曳。
  他本想藉着婆子搀扶的机会,打听几句话,却没想到后面几个婆子见他进了门,直接在外面把门死死关上。
  “咔哒!”
  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传来,木门狠狠一颤,苗云楼眯起眼睛,知道这是外面的人落锁了。
  把他锁在厅堂里,是怕他跑了,还是这些人害怕里面的东西?
  厅内一片漆黑,只有两束喜烛跳动的火光,将四周照出涔涔血色。
  苗云楼顺着火光看过去,一张老式木方桌赫然映入眼帘。
  木桌上放着一鼎香炉,香炉内插三根香,青烟袅袅,两旁血涔涔的红烛高烧,流下血泪一样的烛蜡。
  这样摆放,摆明了这张木方桌就是拜堂用的“天地桌”。
  这天地桌上还摆了不少供果,却不是平常供桌上摆放的瓜果蔬菜,反而是各种动物的心肝脾肺,带着血丝的新鲜肉条。
  还有一盆贡品在微微颤动,苗云楼伸着眼瞧了瞧,那里面竟然装的都是蠕动的活鱼,被人活活拔去了鳞片,在盘子里翻腾,带起肮脏的血水四下飞溅,腥气扑鼻。
  “……”
  这新郎官一家,也不知是什么诡物,还真是生冷不忌,胃口大开啊。
  苗云楼缓步向前,眼光一扫,就看到阴暗浓稠的厅堂侧面,有几位布衣青年垂手立着。
  厅堂两边摆着装饰繁缛的太师椅,上面各坐着几位威严的老人。
  左侧坐着一对夫妇,老翁头戴官帽,身披灰色小马褂,脖子上挂了一串黑珠;老妇人头发花白,肩上披着灰金小褂,手里还拿着一柄玉如意。
  这一对老夫妇面色灰白,双眼小而精黑,面色威严,神情却格外紧张焦虑,频频看向厅堂门口。
  彷佛是有要紧的事要办,在等什么人。
  而见到大门敞开,新娘子缓缓走了进来,两人顿时精神一振,咧开一个漆黑腥臭的笑容,小眼睛里满是得志:
  “哎呀,来的好,来的好!”
  两人仔仔细细的端详着新娘子,那种贪婪的眼神,像是在掂量马上卖掉的肉。
  “新娘子一来,再入了洞房,这化解恩怨一事,就有回旋的余地了。”
  右侧坐着那位老者,闻言眯了眯眼,见状也笑了,笑声粗粝尖细,一双眼睛提溜打转,显得格外不怀好意。
  “灰四爷,我可早就说了,你们和新郎官一家的矛盾,那可是多少年的深仇大怨,不下点狠心,能行吗?”
  “这新娘子找的就不错,有我黄三太爷做媒,你们两家的恩怨,定然会不成问题。”
  “哈哈,多谢黄三太爷指点!”
  三位老人看了看新娘子,又对视一眼,顿时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那笑声格外不怀好意,让人一听,就知道其中有鬼。
  “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若无旁人的回荡在寂静的厅堂里,诡气森森,威严洪亮,给浓稠的黑暗更添了几分难以逃脱的可怖。
  而苗云楼孤身一人,被这毛骨悚然的笑声包围,抿了抿唇,随后竟然微微一笑。
  他站在厅堂正中,突然出声打断了几人。
  苗云楼笑道:“那请问几位太爷太奶,我远嫁而来,即刻就要拜堂成亲,可新郎官却仍未露面。”
  “这合乎礼仪吗?您就算不让我们见面,至少也告诉我……”
  苗云楼身穿喜服嫁衣,捏了个花指,一唱三叠,漆黑的眸子反射出烛火血涔涔的惨光,忽明忽暗:“我滴夫君!现如今,究竟——在、何、方?”
  “……”
  厅堂内顿时鸦雀无声!
  这几人说话的时候毫不避讳,是因为根本就没把新娘子放在眼里,新娘子在他们眼中只是个陪衬,是个牺牲品罢了。
  而如今这活祭品竟然开口说话,问起自己所嫁之人是谁、在哪里,这还了得?
  灰四爷眯了眯眼,阴恻恻的对身边垂手而立的布衣青年道:“你们选人的时候,怎么也不注意点,就选出了这种货色?”
  布衣青年哆嗦一下,却沉默不语,只是深深的低头。
  “……”
  灰四爷身子一动,靠上太师椅的靠背,眼神意有所指的看向苗云楼,道:“新娘子还要嫁人,暂时动不得,你就自行谢罪吧。”
  明明新娘子和这布衣青年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然而灰四爷一发话,布衣青年顿时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他慌忙抬起头,急声道:“太爷,太爷我错了,太爷您饶了我——呕呃!”
  “吱吱吱——”
  布衣青年说不出话了,他撕心裂肺的干呕几声,从他口中突然窜出数十只硕大的老鼠,眼球通红,利爪带血,将他五脏六腑扯了出来,血涔涔的铺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