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蔺宁惊得从床上坐了起来,也顾不得腰间传来的酸麻,“闫记……你是股东?”
  褚元祯不知道“股东”是怎么个意思,却能听出语气中的诧异,他伸手把人拉回来,让蔺宁枕着自己的胳膊,“总而言之,我有避开褚元恕眼目的法子,此事无须担心。”
  蔺宁还没回过神呢,追着问道:“你悄无声息地养了一帮锦衣卫?还是在先帝和褚元恕的眼皮子底下?好你个褚元祯,你还瞒了我多少事?”
  “没了,交底了。”褚元祯酒足饭饱,困劲儿便上来了,翻身堵住蔺宁的嘴唇,咬得他连抽了两口气,这才说到:“我们睡吧。”
  “别啃——”蔺宁吃痛,握拳捶去,“你是不是真属狗的!”
  褚元祯捱了一拳,也不恼,就势握住蔺宁的手,两个人倒在被褥里,又贴在了一起。
  眼瞅着又要起火,蔺宁使劲儿把人推开,略带喘息地说道:“还睡不睡了?颜伯几个时辰之后要来下针,你行行好,放过我吧。”
  褚元祯闻言板起脸,“我就猜到你会用那破法子,你不是怕疼吗?不是怕见血吗?”
  他心里气的狠,却又没法发火。成竹说得不错,他拗不过蔺宁,遇事总是他先妥协,就连旁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死马当活马医嘛,万一让我瞎猫逮到死耗子了呢。”蔺宁扮起乖巧来很是在行,扎进褚元祯怀里,哄道:“子宁,快睡。”
  短短四个字便让褚元祯软了下来,再也舍不得说一句重话。他抬手摩挲着蔺宁的面颊,在万籁俱寂之中缓缓开口:“你是我的,你身上的骨头和血肉,也是我的。”
  第76章
  褚元祯回来了, 颜伯自觉有愧,给蔺宁下针时底气也没有那么足了。
  等又放出了一些淤血,颜伯抹了把额头的汗, 说道:“这刺络之法用了也有些时日了, 依我之见, 既没有明显的好转, 大约可以停一停了。”
  褚元祯仰身靠在一张木椅里,垂着眼眸似在琢磨心事,半晌才接话:“此事我做不了主,还是听太傅的吧。”
  颜伯闻言暗自舒了口气,抬头看向蔺宁, “既然如此, 那便由太傅决定吧。”
  “若让我说,这法子还是管用的。”蔺宁斩钉截铁, “就是中间间隔两日太久了,不如试试一天一次?”
  话音才落,褚元祯倏地从木椅里站起来,竟是头也不回地甩上门——走了。颜伯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连连摇头,终是体会到了里外不是人的滋味儿。
  这一走就没再回来, 只让下人递了个口信, 说是羽林卫那边有事, 抽不开身。
  蔺宁收到口信觉得好笑, 心想,这会儿大抵是真生气了。
  一晃就到了晚上, 早已过了平日熄灯的时辰,褚元祯仍是不回,蔺宁困得睁不开眼, 合衣躺在床上等人。
  又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脚步声愈发走近,走到床前才停住。褚元祯盯着床上的人,说道:“起来,喝药。”
  蔺宁最烦喝药,故意装没听见。
  褚元祯无奈地叹气,手指伸到蔺宁发间,耐着性子把人捞起来,“我今日进宫了,这药是太医院磨了两个时辰磨出来的,我叫他们添了甘草和枣,不苦。”
  蔺宁依旧不应,褚元祯用手臂托住他,语气不自觉地软下来,“吃完这幅汤药就不吃了,你眼睛怎样都好,看不见也没关系,我养,总归养得起。”
  蔺宁这才睁开眼,褚元祯俯身趴在他的耳边,闷声道:“别用那个法子了,行不行。”
  有些话始终不好意思说出口,褚元祯羞于坦白,他其实有害怕的东西,他见不得蔺宁这般遭罪,他想要这个人没病没灾。
  “子宁。”蔺宁偏过头,“我若一辈子都看不见……”
  他没能说下去,褚元祯堵住了他的嘴,像是野兽撕扯着猎物,明明咬的那么凶,却是极尽温柔的一个吻。褚元祯在喘息里盯着他,说道:“我养。”
  蔺宁浑身腾起一股战栗,他穿越到这里,曾以为自己是独身一人,这里的一切皆不可依赖,但是褚元祯出现了,褚元祯对他说,你靠着我,我让你靠。
  这是一种诱惑。
  比情话更动人。
  俩人鼻息相对,蔺宁克制着身子的颤抖,他勾住了褚元祯的脖颈,“来喂饱我。”
  褚元祯那抱着人的手臂顿时失了分寸,只是尚有一丝残智,念着天色已晚,昨日又折腾了多番,这才堪堪一次收手。
  *
  接连几日,顾本青下了朝便会赶来,他与褚元祯多分头行动,俩人佯装陌路,一个光明正大地走正门,一个由人领着从后门入,再与蔺宁在书房碰头,仨人像极了暗哨接头。
  内阁要人手,褚元恕准了,但拨给内阁的都是些毫无背景的寒门学子,靠着读书入仕,却因世家烂俗无法更上一层。京都里的权贵们向来瞧不上这些学子,认为他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掀起风浪。
  “这是世家弊病!如今的大殿上,多半是五姓座下门生,京都里又是官官相护,哪里有这些人说话的份儿?”顾本青重重叹了口气,“老臣只怕,寒门学子们本就是难以出头,如今到了内阁更是要蹉跎了!可惜他们还年轻啊!”
  “正是因为他们还年轻,所有才有机会。”蔺宁接过话茬,“还差一个契机。”
  顾本青左右看着俩人,却见褚元祯神色镇定,便稍缓了些焦虑,问道:“太傅与五殿下,可已想好对策?”
  “褚……”褚元祯本想直呼褚元恕其名,想到顾本青在此,不得不换了称呼,“陛下继位不久,他在李氏那边栽过跟头,一心想着动一动门阀士族,却又怕动作太大伤了根本,这才一直束手束脚。我想让内阁当这块磨刀石,最好能助褚元恕扳回一局,若是他点头,内阁尚有转圜的余地。”
  “不错。”蔺宁接着说道:“陛下为东宫时曾对我说过,若他继位,第一件事便是铲平士族的门槛,让全天下学子凭本事科考入仕——依我之见,此时倒是个机会。”
  “你记性好。”褚元祯斜眸睨他一眼,丝毫不带感情地说道:“这么久了,还记得这样清楚。”
  顾本青蹙了蹙眉头,觉得褚元祯这般对自己老师说话也太无规矩了,但他没能参透这其中的意思,只能顺着话往下说:“老臣愚钝,只知盯着内阁的一应杂事,尚看不清楚这‘机会’在哪里,还望太傅与五殿下说得明白些。”
  “机会么,就在这些杂事中。”褚元祯收回目光,“内阁如今经手着各地方呈上来的奏折,应是最为熟悉下面民情的,陛下久居京都,哪里看得见地方上的疮痍,各地的掌权者们为了考绩,大多是报喜不报忧,这些隐于人后的虱子便是我们的机会。”
  顾本青闻言脸色一暗,霍然起身,说道:“是!是!经五殿下提醒,老臣当真想起一件事来!年初进京述职时,杭州府知府递上了下面各县的年收,其中那富阳县很是扎眼,上报的良田收成远超其余各县,还附上了当地土地变革的法子。老臣粗略看过,大抵是将原本属于私人的土地回收,做统一规划后再分配到各户,就是这么‘一收一放’,竟使得良田的产值翻倍增长!”
  褚元祯给他斟茶,“顾大人的意思是——”
  “——若是此法可以在大洺境内推行,该是多大的利好!”顾本青神情激动,“但那杭州府知府是个糊涂的,进京述职却不提此事,只道下辖的府县缴了多少粮税,又有多少稻米被运进了国库里,倒当真是一笔漂漂亮亮的数字!”
  “这位知府可不糊涂。”褚元祯哂笑一声,“将原本属于私人的土地回收,做统一规划后再分配到各户,这是私转公的法子,收的是当地豪绅的土地,分给的却是普通老百姓。一个小小的县,县令尚可做主,但偌大的杭州府却不敢。”
  “杭州府知府为何不敢做主?”蔺宁下意识问道,话一出口忽地就想明白了,“这杭州府是……”
  “临河王氏的地盘嘛。”褚元祯笑了笑,“那知府若想行此法,就相当于收了王氏的土地,再分给整个杭州府的百姓——他进京述职,在王家人的眼皮子底下宣扬此举,是不要命了?”
  这些土地大多都是高门世袭,既不能私下转让,也不能交易买卖。而在他们自己眼中,土地就是祖上积攒下的财富,他们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又怎会同意将口袋里的财富分给老百姓呢?
  但凡触及高门利益,官员们一定是避之不及,唯恐这盆祸水溅到自己身上。
  “富阳县做了什么得让陛下看到。”褚元祯也站了起来,在房间内踱步,“这事就由内阁递上去,也不要直言,既然杭州府的粮税收的漂亮,其下辖府县自然是功不可没。内阁可以拟一份文书,意在褒赞杭州府知府管辖有度,等这文书呈到了御前,陛下自会细细研究下面各府县的交税情况,富阳县土地变革的法子也就藏不住了。”
  “当真可以?”顾本青犹豫不定,“五殿下怎么知道陛下一定会如法炮制?这动的可是临河王氏的钱袋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