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押去后院,先关起来。”褚元祯攥紧了手里的马鞭,“这人,我亲自审。”
  这本是个明媚的春日,此刻却有了一丝寒意。
  幽暗的茅屋里,四肢被捆的汉子终于醒了过来,他挣扎着抬起头,看清了眼前的人,“五、五殿下?”
  “不错,你认得我,既然认得,事情便好办了。”褚元祯眸光微动,“我不欲与你废话,只问一句——这枚带钩,你是如何得到的?”
  “这……”汉子的视线落在带钩上,脸色倏地就变了,仓皇间尬笑两声,“嗨!这、这就是我在路边捡到的玩意儿,我以为是金子呢,五殿下若是喜欢,就留下、留下嘛!”
  “你倒是大方。”褚元祯也跟着笑起来,笑着笑着,突然起身上前掐住了汉子的两颊,用蛮力迫使他开口,反手打入一颗药丸,才道:“你或许不知,这枚带钩是我着人打造的,我又亲手将它送给了太傅,怎的这般不凑巧,偏偏被你捡了去?”
  这话无疑是晴天霹雳,只见汉子错愕地瞪大了双眼。
  “不信吗?”褚元祯看着他,笑意不减,“刚刚喂给你的是‘断肠草’,入口即融,这会儿毒性已经散开了,解药只有我有,想活命就回答我的问题。我再问最后一遍——这枚带钩,你是如何得到的?”
  “是太傅!”汉子喉间收紧,拼力叫出声来,“是太傅给我的!”
  “他凭什么给你?”褚元祯不自觉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他人在哪?!”
  汉子的脸都扭曲了,“牢里!太傅在牢里!牢里过得苦嘛,太傅想、想……他把这个给我,为、为了换点好处,我还没来得及……”
  “放屁!他怎会在牢里?!”褚元祯感觉自己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了脚心,他想过无数可能,他知道李氏不会善罢甘休,也猜到李氏定会使些手段,却独独没想过蔺宁竟会被关进牢里。
  他不敢想。
  那样腌臜污秽的地方,蔺宁怎么受得了?
  汉子四肢被捆,一双眼睛惊恐地盯着褚元祯,“真的!都是真的!断无半句虚言!五殿下,求求您给解药,求求您救救小的、救救小的……”
  “哪里的牢?”褚元祯嘴唇翕动,全然不会理汉子的挣扎,“刑部?大理寺?还是京都府狱?”
  “都、都不是……”汉子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是……宗、宗人府……”
  宗人府!
  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褚元祯登时失了分寸,一把将汉子摁在墙上,失声吼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
  桌凳被掀翻在地,汉子的后背顶在墙上,被褚元祯提得脚尖都要够不着地面,一张方脸憋成了酱色。
  成竹见势不好,赶紧上前分开俩人,“殿下、殿下!留个活口才好问话!”
  褚元祯有片刻的失神,陡然卸了手上的力道。
  这头汉子已被完全吓傻,哆嗦着嘴唇竟哭了起来。褚元祯心烦,抬腿一脚跺在他的胸口,“哭什么!站起来回话!太傅为何会被关在宗人府?谁把他关进去的?”
  “您、您问的这些,小的真的不知啊。”汉子双腿发软,带着哭腔,“小的就是宗人府天牢里的一个狱卒,那日上面要对太傅用刑,太傅把、把这个塞给小的,让小的……手下留情——啊,对!小的没有打太傅,小的什么都没做!
  “用刑?他们还敢用刑!”褚元祯额角青筋暴起,一把提起汉子的衣领,“他们还做了什么?!太傅呢?太傅呢!”
  “小的不知道啊……”汉子呜咽一声,“小的今日下值,那带钩在手里还没捂热乎就……”
  褚元祯闻言又要打,被成竹抱着胳膊拦下来,“殿下切莫激动!留着这人,眼下是要想法子救太傅!”
  屋内昏暗无光,静的只听得到汉子的抽泣声,褚元祯沉默须臾,突然抬手“咣”的一拳砸在墙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汉子彻底傻了眼,抽泣声憋在喉咙里,连嘴巴都忘了合。成竹眼疾手快,三两下将他重新捆了,这才追了出去。
  外面日头刚落下,褚元祯直奔马厩。
  成竹紧赶慢赶,终于抢在前面夺过马绳,“殿下,您今天若走,便从属下的尸体上踏过去。属下不才,但也知道宗人府的天牢是个什么地方,没有天子手谕,任何人都无权进入,硬闯就是死路一条。属下自知拦不住您,您要闯天牢,属下只能以死明志!”
  “什么死不死的。”褚元祯睨他一眼,“我没疯也没傻,为何要闯天牢?”
  “您……”成竹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您不救太傅了?”
  “救?如何救?像你说的那般,硬闯进去救人,再把自己也折进去?”褚元祯拽过马绳,“我要进宫,宗人府的天牢只认天子手谕,既然如此,我便去求一道这所谓的‘天子手谕’,从天牢的正门光明正大地走进去。”说罢翻身上马,“让开吧。”
  “殿下。”成竹突然担忧起来,“您与太子……当今陛下素来是冰炭不同器,这道手谕,怕是不好求的。到时陛下百般刁难,以您的脾性,怎么受得了?”
  “受不了又如何。”褚元祯坐在马上,拉紧了缰绳,“既然想要救人,也就顾不得其他了。”
  话音落下,人已经跑远了。
  第63章
  用带钩贿赂狱卒的举动惹恼了“上面的人”, 让蔺宁结结实实吃了两顿鞭子,甚至,钱汝秉不惜“纡尊降贵”来到天牢, 威胁蔺宁道:如若再不供出玉玺下落, 定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蔺宁被两个狱卒架着拖回牢里, 蜷着身子趴在一张破烂草席上, 觉得自己狼狈极了,浑身上下哪哪都疼,以前看电影电视剧,他最是瞧不上那些三两下就投了敌的奸贼,如今这些鞭子落在自己身上, 他才明白什么叫做“好汉不吃眼前亏”。
  有好几次, 他都想两眼一闭招了得了,万一李氏高兴, 说不定还能赏他几锭银子玩玩。可他又不甘心,尚存三分傲骨,觉得自己不该屈服于淫威之下,即便是死,也决计不做那卖主求荣的小人。
  玉玺, 必须保住。
  牢里昏暗无光, 蔺宁翻了个身, 那日他头部受创, 再醒来时,眼睛就不好使了, 如今看人已看不真切,只能勉强辨出个轮廓,好在他看得开, 眼睛坏了,终是留得一条命在。今日不知怎的,狱卒的吆喝声格外谄媚响亮,像是来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他满腹怀疑,不自觉地靠近了栅栏。
  脚步声逼近,一道熟悉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开门!”
  铁链声“哗啦”作响,门真的被打开了。蔺宁感觉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沸腾起来,他甚至忘记了自己看不见,惊喜又错愕地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子、子宁?”
  眼前晃动着数条模糊的人影,他只来得及匆匆一瞥,下一瞬,便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与阴冷潮湿的牢房相比,这个怀抱真的太适意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我没想到太后会把你关在这。”褚元祯毫不避讳地把人揽进怀里,“我带了药,先让颜伯给你看看身上的伤。”
  “颜伯?!”蔺宁一怔,身子下意识绷紧了。他以为来的人只有褚元祯,可若颜伯也在,他怎么好意思靠在褚元祯身上?省身克己这个道理他还是懂得。
  好在颜伯并未在意,“太傅,您受苦了,我先替您把脉。”
  蔺宁实在难为情,想抽身出来,偏偏褚元祯按着他的肩膀不放,“别动,怎么这会了还是不老实,你这个样颜伯怎么把脉?天牢这边已经打点妥当,他们不会再对你用刑了,明日起,我顿顿过来给你送饭,你想吃什么就告诉我。把你关在这里是太后的意思,再给我点儿时间,我定会救你出去。”
  那头颜伯神情专注,忽地倒吸一口凉气,“太傅,您的眼睛——”
  “眼睛怎么了?”褚元祯一愣,慌忙去瞧蔺宁的双眼,他这时才意识到,蔺宁至始至终都是低着头的,既没有看向自己,也没有看向颜伯,甚至没有看向任何东西,那对眸子静得宛如一滩死水,对周遭的一切没有半点反应。
  “这眼睛嘛。”蔺宁轻轻地叹了口气,“有些……看不清东西了。”
  “看不清东西?什么叫‘看不清东西’?”褚元祯登时提高了音调,“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咳,说起来也是我自作自受。”蔺宁瘪了瘪嘴,“那日他们想对我用宫刑,这哪能从?若是成了太监,不如死了算了。我本想一头撞死在墙上,可惜阎王爷不收我,还把眼睛给撞坏了。”
  “你是不是傻?古有贤士遭宫刑而作史记,你倒痛快,竟然寻死!”褚元祯恨铁不成钢,又转向颜伯,“这眼睛能医吗?”
  “殿下放心,太傅并非一点儿看不见,想来总有法子能治好的。”颜伯边说边打开药箱,“眼下要紧的是处理这些外伤,太傅恕罪,还请褪去衣袍裤脚,让我看看您的伤口。”
  “我来。”褚元祯按住蔺宁的肩头,替他挽起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