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县令庶女 第184节
  其中不乏争执比较大的几张。
  皇帝记挂着昨日的殿试,卯时未到,便急匆匆换了衣裳到了集英殿,受朝臣礼后,迫不及待地接过孙抃递过来的十六份卷面。
  孙抃将卷面呈上去后,而后与其他人一样,俯身恭听。
  皇帝前几张看的很快,到了他们心知肚明的争议文章后,速度陡然放缓,半响,才能听到指腹摩擦纸面的声音。
  半响,孙抃听到一声极轻的赞叹声:“忠直敢言,国之栋梁。”
  话音落下,保持着俯身动作的几位大学士心中都明了——看来今年的一甲三人,会从这几张里面出现了。
  这么高的评价,要是传出去,定然会引起一片轰动。
  皇帝表达喜爱的方式很简单,招呼离自己比较近的几位官员靠过来,“来,你们瞧瞧这句子:法贵因时而变,政须以民为本。昔贾谊陈《治安策》,晁错论《贵粟疏》,皆以文载道、言关天下。今观此策,不逊也!”
  几位官员得了皇帝的首肯,立刻踮起脚尖去看卷面。
  答卷被糊名,他们也不知道是何人所作,但皇帝都笑了,他们立刻也附和地笑,恭贺着陛下又得良才。
  殿中一派其乐融融,皇帝将三份选出来,指着道:“这三份当之无愧今科翘楚,其余都归于二甲,剩下的,你们再从中选出二三十份,差不离了。”
  三份被留下的卷面摆在皇帝的面前,围成一团的大学士分成两拨,一部分去与礼部共同商议着剩下四甲的人选和名次,剩下的则去贡院登名处,找全了一甲三人的出身背景,方便皇帝确定状元、榜眼和探花分别是谁。
  ……
  潘楼街上,依旧人声鼎沸。
  茶客谈天的内容从天南海北变成今日的集英殿宣名。
  许栀和坐在人群当中,抿着手中的温水。良吉去找铺子的主人,准备约来潘楼商谈,等候期间,只有方梨陪在她身边。
  不一会儿,面前多了一个人,潘光大咧咧地坐在她对面,伸手托着腮笑:“许娘子,要不要我帮你换一个位置?此地喧嚣,扰人心弦。”
  百姓讨论殿试,不说文章内容,只谈论一甲会是哪些人,二甲又能进哪些人,陈允渡的名字在省试中出了名,每十个名字中,便会出现一次。
  “没事。”许栀和将杯中的温水喝完,冷静地说,“这样听着,反倒心底安定些。”
  潘光:“许娘子当真与众不同。我记得当年子舆考完,不敢见人,将自己锁在房中,直到圣旨传入常府……我迄今不知道他当时在紧张个什么劲儿,他省试别说前三,连前三十都没有进……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又不准备走仕途。”
  许栀和给了他一个你继续的眼神。
  “不过后面结果还不错,殿试出来的名次是第五。省试三十开外到殿试前五,他也算给自己争了口气。”潘光接着道,“我与他一道长大,心底为他高兴,在潘楼张灯结彩三天三夜,他反而不高兴了,这人哪,心思真难猜……”
  “潘光哥哥!”
  常庆妤的声音响起在耳畔,她朝着许栀和微微颔首,然后鼓着腮帮子看向他,“你是不是在说我兄长的坏话?”
  “哪能呢,”潘光缩了缩脖子,“我正在与你许姐姐说你兄长当年科举的不易——其实前五也不算冤枉了他,毕竟前三当真是神仙打架,就连王大学士都居于第四。”
  第132章
  许栀和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王大学士?”
  “王安石啊,前几年京城中无人不知。前三更是重量级,他们的事迹花上两三天时间也不见得能说完,”潘光看向常庆妤,“要喝什么?”
  常庆妤看了一眼许栀和端着的温水,说:“和许姐姐一样即可。”
  潘光笑了:“一个两个来潘楼喝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潘楼烹茶师傅和酿酒师傅手艺下降了。”
  常庆看了一眼许栀和,见她指尖不轻不重地叩着桌面,索性也没挑明其中的缘由。
  片刻后,良吉引着铺子的管事前来。
  管事并不是铺子的主人,而是铺子真正的主人将铺子交给他代为打理,过来的时候良吉还在说着他家姑娘多么好说话,可到了门口,他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的一干二净。
  如果他没有看错,旁边那位是潘楼的主人吧?今日客满,他没上楼上的雅间招呼,而是陪着坐在楼下的散座?
  旁边的姑娘也很眼熟,管事想了想,从自己脑海中找到了蛛丝马迹——这不正是常家的千金吗?及笄之后穿梭在自家铺子之间,应了坊间流传的那句话:常家千金日后要招赘上门的。
  要是已经快到近前,管事真想扯着良吉的衣袖问:这就是你说的你家姑娘平易近人?
  “潘郎君好,许娘子好,常姑娘好。”管事从左到右依次打招呼。
  潘光笑吟吟,他比起初见那会瘦了不少,这一笑倒真有几分风流倜傥的潇洒模样,“今日并非我与你谈事,你装作没见着我。”
  管事又看向一旁的常庆妤,摸不准她在其中的定位。
  常庆妤大大方方的承认:“许姐姐与我私交甚好,我今日过来,是特意为她撑场子的。潘楼街上有权有势的不少,我怕许姐姐受委屈。”
  她脸色红润,目光澄澈明亮。眉心特意描摹的桃花花钿灵动娇俏,一幅全然无害的模样。
  管事抽了抽嘴角,别说他没带什么歹心过来,就算是有歹心,现在也收敛的差不多了。他背后的主家在汴京也算的是有头有脸,但比起常家和潘家,那这是自讨没趣了。
  “常姑娘说笑,我怎么敢糊弄许娘子。”他这句话说的真心实意。
  “没有最好,”常庆妤笑眯眯地说,“管事既然在潘楼街上干过,自然知道我才接手家中铺面生意没多久,我盯不出名堂,特意找了家中两位长辈帮着瞧。”
  她话音落下,一旁的苗嬷嬷双手击掌,两个看着六十岁上下、做掌柜装扮的男人朝着众人微微俯身。
  “姑娘,诸位安好。”两人简要说了说自己在常家管账后,神色平静道,“今日过来,只是帮姑娘的朋友,你们只当这儿多坐了两个老头儿便罢了。”
  他一边说话,一面朝着许栀和微微颔首。
  接收到他示意的许栀和清了清嗓子,没什么作用的安抚道:“人虽然多了些,但不打紧。管事,我也不打算藏着掖着,我瞧上了你主家在潘楼街的铺子。”
  铺子在潘楼街上,人流如织,堂中布局干净,只需要换上统一颜色的装饰便能立刻开张。这点比起汴桥大街上的那几家多了个显著的优点,无需施工改装。
  管事:“知道,良吉小兄弟这一路上已经和我说清楚了。价钱也写得很清楚,一年七百六十两。”
  许栀和说:“那第二年价钱会变动吗?我听说有些店家见铺子生意好,第二年会故意抬高价钱。”
  管事:“这个,这个……”
  “先不说这个,”许栀和比了个暂停的手势,“你们主家能接受卖铺子吗?”
  管事说:“若是许娘子出得起银钱,自然能卖。”
  一直沉默着的潘光忽然插嘴:“我记得潘楼街附近的商铺大小在真宗朝都被丈量过,大小差不离,一间铺子大抵在八千两上下。”
  常庆妤带来的帐房先生也道:“潘郎君说的不错。不过庆历年间黄河水患,汴京周边粮食减产,粮价上涨,有一部分人离开了汴京,也导致了潘楼街附近的铺子价钱降低。按照当下的情况,这间铺子若是买下来在七千五百两左右。”
  说着,他递了两张纸过来,上面写着潘楼街铺子变动。
  纸张依次从众人手中传过,管事看到这张纸,干巴巴地点了点头。
  许栀和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说话的帐房先生一眼,两人不急不徐地喝着茶,说着养画眉的注意事项。
  仿佛刚刚补充的那一句话,只是随口一提。
  管事:“兹事体大,许娘子,我需要和主家确认过后才能给你答复,还请见谅。”
  许栀和:“自然,买卖乃是大事,若是出了结果,烦请来潘楼告知一声,潘郎君是我好友。”
  首次被正面肯定身份的潘光挺直了胸膛,脸上是按捺不住的笑意。
  管事离开的时候还有些浑浑噩噩,他听信了良吉的话在前,然后遇见了一个比一个难缠的角色,他以为画了押去官府公证就能走人,没想到横生这许多波折。
  管事回去后找到了主家,主家听说还有潘常两家的推动,连忙叫他应允这门生意——不管怎样,结个善缘也是好的。当然,都是后话。
  管事离开后,许栀和郑重朝着今日过来帮忙的几人道谢。
  她将地点选定了潘楼,潘光一直在旁边作陪,常庆妤听说这件事后,语气坚定地说要过来帮忙,两人虽然都没当回事,但他们只要坐在这儿,便能省去铺子交易过程中的诸多扯皮,更不要说常庆妤带了经验老道的常家帐房先生过来。
  常庆妤:“许姐姐这么客气做什么?”她看了一眼兴致勃勃说着养文竹饲画眉的两位帐房,也看了一眼赖在散桌不肯离开的潘光,“他们啊,其实心底也好奇今日的放榜。”
  就算没有许栀和这件事儿,帐房先生也会溜达上街。他们关注名次,也关注其中对常家商铺是否会产生影响。所以来这一趟,算是半顺道。
  至于潘光,在哪儿不是坐。
  潘光见常庆妤看向自己,心底起了毛:“你看我做什么?”
  常庆妤朝他做了个口型:“潘光哥哥,你趁我兄长不在说他坏话,我要如实告诉他。”
  “……就算你兄长坐在我面前,我依旧照说不误,”潘光说,“比起这个,我更加好奇许娘子赁……买潘楼街的铺子要做什么营生?”
  许栀和卖了个关子:“这边打算做点新奇的。不好描述,下次我带些给你尝尝。”
  “果然是饮食……许娘子若是答应,潘某很愿意为你分忧。某中庸之才,但营生还算过得去眼。”潘光上下嘴皮子一碰,热络的话语不要钱似的往外蹦,然后声音戛然而止,“不是,什么叫做这边做点新奇的,难道还有别的地方?”
  许栀和点了点头:“猜对啦,还有曹门大街。”
  汴京从内到外依次分为宫城、内城和外城。曹门大街便是外城的主干道,起于最南端汴河码头,一路北上直达新郑门,呈南北走向。
  和内城的富庶不同,外城的平民百姓更多一些。庆历五年开封府含汴京在内共辖二十四县,总户数为二十六万三千余户,汴京城户数最多,占其中一半左右。其中,外城户数占了约四成左右。
  因为外城人数相对于内城少,且出手远不及内城官宦之家出手大方,外城一直没什么像样的正经铺子,能支个棚子都算是十分重视,露天卖东西是常态。
  一墙之隔,赁资云泥之别。最重要的是,城外四通八达,甚至菜价和米价比城中便宜。
  潘光:“你要去曹门大街那边?不成的,那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个个将银钱看得比自己还重要,想与他们做生意,难度可不止一星半点。”
  许栀和:“你试过吗?”
  潘光:“……没有,但是我父亲是这么告诉我。”
  许栀和说:“你父亲不会是你祖父告诉的吧?”
  “那又怎样?”潘光没否认,“反正他们赚的银子也少,别到时候入不敷出,你哭都来不及。”
  “不管怎么样,我想试试,”许栀和说,“令尊和祖父的看法还停留在三四十年前,那时候大宋也刚平定没多少年,现在外城你见过吗?从其他州府过来谋生的自然有,但大头还是那些早早搬迁至汴京的人,他们在那片土地休养生息了三四十年,两代人过去,当真还是他们口中混乱的景象吗?”
  潘光一时间哑口无言。
  常庆妤听着两人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弱弱地开口,“曹门大街暂且搁置,还是先说说潘楼街这个吧。”她看向许栀和,语气诚挚,“许姐姐若是有与人合作的打算,请一定不要忘记常家。”
  “常家又不做饮食营生,记得又有什么用?”
  潘光跟着喝温开水,他惯爱喝高山香茗,偶然尝一次温开水,倒有一种别样的感觉。
  常庆妤想了想,旁边帐房先生宠溺地看着她,“这有何难?常家有钱。”
  潘光:“……”无法反驳。
  趁着常家帐房先生和潘光说话期间,许栀和压低声音和方梨与良吉道:“开店铺做生意,有钱、有设备,便是合作的第一步。”
  良吉:“就像是羊毛手衣。”
  “对,当时我们既没有铺面也没有钱,只能靠着技术,所以让渡了很多,”许栀和用他们能听得懂的方式解释了一番,接着道,“现在虽然和常、潘两家依然不能比,但也算有了点底气。”
  方梨反应过来:“所以姑娘是准备将主要部分抓在自己手里?”
  许栀和:“对,在此基础上,庆妤有钱,潘郎君有经验,和两人合作,事半功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