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县令庶女 第71节
  薛明有些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弟弟,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阿通啊。”
  他轻念了一句,本想说“人生就是这样的,总是充满了阴差阳错”,可是话到了嘴边,他又咽了回去,薛通还只是个八岁的孩子,他能知道什么?
  马车动起来了,薛通慢慢地、慢慢地将自己的脑袋埋在膝盖中。
  他知道时光意味着什么,也知道分别意味着什么,只不过大人总是希望用自己的方式安抚着孩子,用远行冲淡死别的伤感,他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那个续着长长的、白花花的胡子的太公了,就像他从此之后再也见不到那只陪伴它长大的大橘狸了。
  太公也不会再拿莲藕糖哄他一笑了。他们只剩下两座小小的坟包。
  薛明伸手将自己多愁善感的傻弟弟拢在了怀中,有一瞬间,他真的很担心在未来的某一日,太祖母走了,祖父祖母走了,父亲母亲走了,他也走了,傻弟弟该怎么面对这个世界?毕竟他儿时获得的幸福越多,未来的分别就会显得越发残忍。
  马车行到外城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呼喊的声音。
  “大郎君!二郎君!”
  薛明听到了声音,他掀开车帘,对车夫道:“停车。”
  车夫观察了一番自己和前面马车的距离,驭停了迈着步子的马匹。
  小厮见马车停下,连忙加快了脚步跑到马车旁边,将盒子递给薛明,“大郎君,这是梅府派人送来的。”
  薛明:“有劳你跑这一趟。”
  他捧着木盒转头,果不其然看见自己抬起脑袋的傻弟弟,他正在偷偷的啜泣,一抬头,脸上还湿乎乎的。
  “赶上了,”薛明用袖子在他脸上胡乱一擦,有些嫌弃地“啧”了一声,“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
  薛通丝毫不在意自己兄长的责备,他伸手接过,打开盒子后,解开包裹住大橘狸的鹅青色布缎,然后用力地抱着大橘狸扑向自己的兄长,将鼻涕眼泪糊了薛明一身。
  薛明伸手推他:“喂!我可不是手帕!”
  ……
  梅静宁一边看着许栀和练字,一边时不时抬头去看门口。
  送东西的丫鬟回来了,她走到梅静宁的身边俯身道:“姑娘,东西已经送到了。”
  梅静宁耸了耸自己的鼻子,点了点头。
  送到了就好,她现在终于不必担着心里压力了。
  许栀和看她“无债一身轻”的惬意模样,甚至坐在椅子上晃了晃自己的小腿,不禁莞尔。
  她将自己新写完的字拿给梅静宁过目,说话十分具有仪式感,“还请小梅先生指正。”
  梅静宁怔了怔,很快进入了角色,故作老成地轻咳一声,“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
  许栀和倒是还好,旁边站在一旁的几个丫鬟倒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梅静宁一脸茫然地看着笑个不停三人,最后脸渐渐变热,最后红成煮熟的虾。
  许栀和坐了一下午,最后是和陈允渡一道回去的。
  回去的路上,一片恰好被风吹起的树叶落到了许栀和的头顶,她伸手在自己脑袋上摸了摸,然后取下来给陈允渡看。
  叶片有被风吹裂开的痕迹,沿着叶茎的方向。
  陈允渡看着她的动作,手落在她冻得有些发红的指尖上,“冷吗?”
  “冷啊。”许栀和伸手用力地一握,干脆的树叶被她捏成了碎片,沿着她的指缝滑落,零零碎碎地随风飘散,她在心底说道:“但这也意味着,我的卖手套大计可以初步展开了。”
  陈允渡望着她嘴角的笑容,心情也不自觉地有些变好。
  回来房中的时候,许栀和拿了一双她选中且自认为是最完美的一双手套递给了陈允渡,示意他戴上试试。
  陈允渡接过,在许栀和的帮助下戴上了手套,刚包裹住五指,就明显感受到了冰冷的空气被阻隔在了十指之外。
  “怎么样?”许栀和问,“你试试看影不影响握笔?我试了,应当是不影响的……”
  陈允渡按照她的要求坐在案前试了试,给了她一个准备的答案,“不影响,很保暖。”
  许栀和弯了弯嘴角,带着一丝小小的骄傲:“我就知道。”
  她又从木盒里面拿了三双出来,一双给梅尧臣,一双给刁娘子,一双给梅丰羽……至于梅馥宁,自有良吉去操心。
  “这些,明日你带过去……”,许栀和顿了顿,才偏头问他,“上次和你一道站在门下躲雨的,是你同窗吗?”
  陈允渡想了想,她说的应当是郑柏景,于是点了点头。
  “是。”
  郑柏景的父亲郑帛是梅尧臣年少时的好友,双双进士及第后,郑帛被外派至北地,后来他又在一次剿匪途中受了重伤,撑了三年没撑住,撒手人寰。郑母带着年幼的女儿改嫁到熙州一户商贾人家,郑柏景被寄养在了大伯父家中。
  大伯父是庶出,郑帛进士及第后外派出去,两家人的来往变得更加稀少,但大伯父听闻小小年纪的郑柏景丧父,心中百感交集,将他养在家中,衣食住行比起自己的亲儿子有过之而无不及。梅尧臣念着往日和郑帛的情谊,也将他留在身边悉心教导
  许栀和迟疑了下,然后从箱子中多添了一双。
  三人为同窗,梅丰羽有了,自然不好厚此薄彼,左不过一双手套。
  最重要的是,还好陈允渡只有三位同窗。
  陈允渡接过四双手套,放在书案前最显眼的地方,准备明日一早带过去。
  吃过饭后,许栀和并没有闲下来,而是招呼方梨和良吉过来。
  “明日,方梨带着手套去汴河大街那边的菜市,良吉则去国子监外头转悠,如果有人问起,你们就说六十文一双。”
  这东西毕竟新鲜,直接摆出来,未必有人舍得花这个钱。
  两人原先还有些不知道如何处理,后来许栀和说:“你们少说,多抬手,一定让人看得清,要是有人问起,只说保暖,六十文。”
  方梨和良吉互相配合着练习了几次,褪去了一开始的紧张,渐渐变得熟稔起来。
  许栀和看着方梨两眼放光的样子,真觉得她到时候会忍不住站着吆喝。
  也没什么不好。
  商量完毕,三人各自分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既期待着明天能快快到来,又怀揣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担心……
  他们,能成功吗?
  第52章
  第二天,在许栀和与方梨、良吉紧张兮兮准备卖手套的时候,陈允渡带着许栀和的嘱咐来到了梅府。
  今日梅尧臣要上朝,到下午才能腾出时间,他先去拜见了刁娘子,说明了来意后,将两双手套一道交给旁边的丫鬟。
  丫鬟将东西呈上去后,刁娘子拿起来所谓的“羊毛手套”细细打量,也不知道怎么制成的,摸着绵软轻巧。
  她微微颔首,朝着陈允渡笑:“栀和有心了。”
  陈允渡又一俯身,才退了出去。
  到了书房,梅丰羽已经早早坐在那儿等候,看见他过来,眸子亮了亮,“陈允渡,你怎么现在才过来?”
  这可是他第一次来的比陈允渡要早!可惜小叔父没空,不能亲眼见到这一幕。
  陈允渡忽略了他话语中的沾沾自喜,将手套递给他,“栀和要我带来给你的。”
  梅丰羽接过手套,看了两眼,就知道了手套的用法,他立刻有样学样地穿在自己的五指上,没想到这东西看着轻薄,但是保暖效果却出乎意料的好,他爱不释手地搓着,语气有些惊叹,“这是弟妹做出来的?这手也太巧了吧?”
  陈允渡想起家中的那一张书案,微微抿唇笑了。
  她的手确实很巧。那张书案他原先还以为是许栀和买的,后来中秋绘灯皮,他才发现那张书案是栀和亲手绘成,当时他虽然没有说什么,却将这件事牢牢地记在心上,此后对待桌案,更加小心仔细。
  梅丰羽看着陈允渡忽然垂眸浅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看到这样的陈允渡,还怪有些诡异的。
  他正准备美滋滋地离开,忽然发现陈允渡的桌前还有一副手套。
  心中的警铃忽地拉响,梅丰羽的双脚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控在原地,他目光认真地看着陈允渡,“另一双给郑柏景的?陈允渡,我帮你转交给他吧。”
  他说完,不等陈允渡反应,立刻伸手拿起了那一双手套。
  顶着陈允渡不解又诧异的目光,梅丰羽硬着头皮说:“你今日不是要重新写《宝元河东路震频论》吗?你就不要分心了!”
  陈允渡目光落在梅丰羽身上,沉静又幽深,梅丰羽忍住心中的不安,故作淡定的回看他。
  想来是他脸上那行“为你好”的意味太过明显,陈允渡微微点头,算是同意了梅丰羽的请求。
  栀和交代的事情都已经做完,陈允渡没了旁的事,沉下心开始作文。
  梅丰羽站在他的身后,半响,叹了一口气,走到了门外的长廊上坐下。
  他不想给。
  ……
  与此同时,另一边方梨和良吉的买手套计划,正在稳步推进着。
  许栀和乔装了一番,在汴河大街上挑选着适合摆摊的地方,但是一眼望去,除了鳞次栉比的商铺,占道经营的小商贩几乎把所有空隙都密不透风地围住了。
  她刚准备在卖菜蔬的小摊贩旁边站定,一开始小摊贩还以为她来买东西,态度颇为热情,直到看到她从袖中拿出东西,意识到她也是摆摊挤空间的,顿时变了脸色。
  许栀和赶在他开口斥骂之前灰溜溜地跑走了。
  现在才卯时三刻,但汴河大街已经没有了空位,要是想占据一席之地,只能第二天起的更早。
  要是有自己的铺面就好了。许栀和看向对面高大的樊楼,眼底闪过了一抹怎么也藏不住的羡慕。
  在等待的时间里面,许栀和遇到了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她想着或许可以约一个零售商寄卖,但货郎狮子大张口,要二十文一个收。
  许栀和没应,耐下性子慢慢等待。
  差不多一个时辰后,原先那个卖菜蔬的小摊贩才挪开了位置。新鲜菜蔬到了秋冬卖得紧俏,他离开后,许栀和看准时机抢了上前,其余两个落后一步的商贩面面相觑。
  看着挺文静一人,跑起来倒是比兔子还快。
  许栀和没有理会那两个落后一步、只能继续寻找下一个摊位的商贩心里在想什么。她将布铺开,把手套摆上去。
  一摆上,立刻有人围了上来。
  是一个妇人,她梳着利落整齐的包髻,看到许栀和面前摆着的手套,长松了一口气,“刚刚我看国子监外面那人手上带着这个,他说要往汴河大街走,可算是找着了。”
  妇人将其中挑挑选选,拿了一副,然后将钱递过来。
  许栀和接过六十文,放入了随时携带的小荷包。
  没想到第一单开张的生意,居然是良吉带过来的。
  后面又陆陆续续来了七八个人,有两个是被吸引过来的,痛痛快快付了钱就走人,其他五个是逛摊子自己瞧见的,在摊前张望了一下,最后只有两个人掏钱买了。
  截至午时,一共卖出去七副手套。
  四百二十文,和她预想中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