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县令庶女 第15节
  许应松已经睡下了,杜小娘一个人坐在桌前,见他进门,又瞥了一眼他怀中抱着的书。
  “站着。”
  他脚步一顿,朝着杜小娘见礼。
  后者望着他,“你和三丫头说话去了?”
  许应樟没有隐瞒,“是,我借了几本书。”
  杜小娘瞪他,“你若是要借书,不如去问问你大哥哥。你和你大哥哥打好关系,日后好处少不了。”
  况且从前他们院子怎么对待许栀和的,大家心知肚明,哪能刚松手了这个月的月例,就能和那边打好关系?
  许栀和能是真心为了他好?杜小娘打心眼底不信。
  “啪——”
  许应樟将从许栀和那里借来的书稳妥地放置在桌上,抬眸望向杜小娘。
  杜小娘被他忽而变得凌厉的眉眼吓了一跳。
  “……怎么了?”
  “娘以后少说这样的话……兄长,看不上我。”许应樟语气淡淡,没有喜怒,“反倒是三姐姐,不计前嫌,二话不说要我自行挑选。”
  以前他去找大哥许应棣,许应棣一脸嘲讽,左推右拒,一本舍不得拿给他。
  许应樟自讨无趣,便不愿再找许应棣借书。
  而今日找许栀和,也只是想试一试能否可行。从一开始,就没觉得自己能够成功的。
  杜小娘愣了一刹,立刻反应过来,吕氏和许应棣都是眼高于顶的,岂会给他们母子两个好脸色。
  “……娘知道了。”杜小娘有些自责地点头,踌躇着开口道,“以后,我每月多给一百文,这样买书够不够?”
  自然是不够的。
  杜小娘不通笔墨,只一心盼着儿子能够学有所成,自然不知道外头纸墨贵价。
  许应樟没有直说够还是不够,只道:“多谢娘亲。”
  杜小娘松了一口气,院子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七哥儿正是要长身体的时候,实在没有多的拿了。
  ……
  西屋。
  许应樟走后,许栀和将书重新整理归纳了一番。
  方梨站在旁边帮不上什么忙,望着许栀和指尖掠过一本本书,突然道:“姑娘有没有发现,五哥儿找姑娘变得频繁了?”
  许栀和自然有所感觉。
  前两日她病了,许应樟前来探望她,自此之后,态度渐渐好转。
  方梨看她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立刻明白姑娘心底有数,顿时放下心来。
  见她不抗拒,方梨眼睛咕噜一转,道:“也好。五哥儿从前虽然对姑娘淡淡的,却不像四姑娘和六姑娘一般没大没小。”说完,她顿了顿,“……姑娘没有亲生的兄弟,现在和五哥儿交好,日后也多了份保障。”
  许栀和望着方梨,伸手在她脑门上轻轻一叩。
  借书的时候她脑海中想过不如做个顺水人情,等以后许应樟金榜题名,也好在后面跟着沾光。但是真见到了许应樟,却又想不起这么许多……从前在许府她最孤立无援的时候没有伸过来的一双手,现在她眼瞅着日子越来越好,哪里还会将“保障”寄希望于他人?
  许栀和深信不疑,在未来,她就是自己的保障。
  方梨被敲了一下,发出“哎哟”一声,呼完,立刻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安静地看着许栀和铺开笔纸。
  这是姑娘练字的讯号。
  许栀和摒弃了杂念,沉下心来,将毛笔浸入墨汁,刮去多余墨水后,在纸上专心练字。
  ……
  时光如梭,转眼间大半个月过去。
  天一冷,外面的地上铺了一层霜,树下落在门前的缸子里、石阶上。来往的奴仆穿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冻得发红的脸庞,顶着朔风与寒霜,步履匆匆。
  外头的响动传入了西屋。
  今日无须请安,许栀和便缩在床上不肯起,披着薄毯盖在肩头,随手翻着一本书册。
  方梨手里缠着线团,站在窗户边上朝外张望着。
  一个靛蓝色衣装的男子被奴仆簇拥着走到了正堂,方梨觉得那人身形有些眼熟,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男子走了没一会儿,闻风而动的姚小娘也在妈妈婆子的搀扶下走到了正堂门口。孙妈妈一反常态拦住了她,不许她进去。
  方梨走回许栀和身边,道:“姑娘不想去看看?”
  许栀和无所谓地耸了耸鼻子,将脑袋偏向另一边,“姚小娘都碰壁了,我去了能做什么……等等,那男子长得什么模样?”
  方梨放下手中的线团,伸手比划了一番,“背影瞧着比老爷高半个头,高瘦高瘦的,白色幞头……模样打扮像个读书人。”
  许栀和的手指微微一顿,旋即轻声道:“许玉颜。”
  “四姑娘?”方梨没理解许栀和的意思,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姑娘是说,是说这个郎君是我们那日见到的和四姑娘在一起的男子?”
  许栀和没有说得过分绝对,“八九不离十。”
  吕氏和黄池县县令夫人见面的事情家中多少传出了风声,若真是县令夫人过来,他们这些小辈都需要去堂前见礼,隆重对待,免得叫人觉得许家上下不知礼数。
  而今日吕氏单独召见,走得正门,且不让姚小娘进去围观,定然是许玉颜的私事。
  方梨更加好奇了,索性将针线箩筐拎到窗户边,一边勾着线一边探头探脑地张望外面的动静。
  “姚小娘站在正堂门口不肯走呢。”
  “孙妈妈出来了,叫姚小娘先回去。”
  “两人吵起来了。”
  “姚小娘扶着后腰,回去了。”
  ……
  方梨事无巨细地实时播报外面发生的事情。
  第16章
  正堂中,吕氏望着站在下首站着的许玉颜和邓家郎君,脸色并未多好看。
  她当时一心惦记着邓家郎君的身世背景,竟然忘了询问邓家郎君年岁几何,相貌如何。
  “娘,娘。”许玉颜在她身旁撒娇地摇晃着她的胳膊,“人都过来了,你倒是说一句话啊。”
  吕氏望着一脸迫不及待想将心上人展示在众人面前的许玉颜,心中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缓缓抬眸问他,“郎君今年……年岁几何?父母兄弟做什么营生?”
  吕氏自认为已经问得含蓄温和,却还是惹了许玉颜不快,“……娘!邓郎可不是犯人!”
  邓家郎君温和地偏头望了一眼许玉颜,“无妨,颜颜不必担忧。”
  他面色坦然,面对吕氏的问话丝毫不露怯色,“夫人安好。小生姓邓,名珏,字良玉,今年二十一,虚长玉颜六岁。家中父母尚在,父亲读书,母亲做些生意,家中略有薄产。”
  一边说着,他一边从宽口大袖中取出一个檀木色的锦盒,转交给一旁待命的孙妈妈。
  孙妈妈接到吕氏的指示,接过锦盒,端上去拿给吕氏。
  吕氏并未直接动手接过锦盒,任孙妈妈打开盖子,她瞥了一眼……最上面赫然是一张粮油铺子的地契。
  下面压着厚厚一堆,约莫二三十张开外。
  吕氏眸光微闪,不动声色地朝孙妈妈点点头,孙妈妈会意地盖上盖子,端着锦盒站在一旁。
  “今日来得匆忙,没能准备什么。这些铺子当见面礼,也当赔礼,还请县令夫人不要见罪。”邓良玉抖了抖袖子,微微朝着吕氏颔首拜道。
  礼数周全,分毫不差。
  吕氏抿了抿嘴角没有说话,心底却微不可察松了一口气。
  这样的粮油庄子,她手里不过才四五间,这邓良玉倒是出手慷慨大方的很,一出手就是这么许多。
  看来家中小有薄产,也只是他自谦的话语。实际情况,远比她先前从许玉颜那边听到的要更加富足。
  大女儿许宜锦在明州过得不算好,管家权不在手上,却还要承担着家中半数开支,若是她这边能接济一些银钱,宜锦在通判府上也能松快许多……
  底下,许玉颜面色红润……今日邓郎过来,是给她透过底的。
  她本来她想要劝阻,初次上门而已,又不是正式下定置聘,不必这么许多钱,但是邓良玉执意如此。
  他说,他想要证明——自己是有能力给得起她富足安康的生活。
  她也值得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吕氏虽然已经意动,但是碍于身份地位,丝毫没有显露出“震撼”、“喜悦”等神色。她默了默,故作平静道:“这礼太过贵重,我不能要。”
  邓良玉道:“不过些许田产铺子,算不得什么。能遇到颜颜……玉颜姑娘已是某三生有幸,这些身外之物,实在鄙俗,夫人没有嫌弃我粗鄙,我心中已经很是感激。”
  “再者,”邓良玉顿了顿,接着道,“许府乃是官宦人家,小生只是平头百姓,从前自觉配不上玉颜姑娘……能得到夫人应允见面,实属荣幸之至。”
  孙妈妈眼底噙着笑意,邓良玉着实会说话,字字句句,都能说到吕氏的心坎里。
  吕氏也不禁含蓄笑了笑。
  官宦人家的嫡女,一个平头百姓想要结亲,确实是高攀。
  但是邓良玉有上进心,以后如果考取了功名,这些缺点却足以叫人忽略不计。
  吕氏吩咐丫鬟奉茶,又让邓良玉落座。
  许玉颜看得心中激动不已,吕氏向来沉肃,这般态度,已然是心中对邓郎认可了。
  邓良玉坐下后,端起茶杯,刚碰到嘴唇,又听到吕氏道:“玉颜是我的幺女,从小金枝玉叶、千娇百宠的长大,她外祖在湖州任知州,不少官家子弟想要求娶,我都嫌远不肯应。按理说,你现在尚无功名在身,原是配不上玉颜的……”
  许玉颜顿时急了:“母亲!不是说好不说这个的吗?”
  科举没中是邓郎的伤心事,母亲也真是的,尽往人家心窝子上扎。
  这一刻,即便知道吕氏是为了抬高她的身价,她心底还是起了一层怨念。
  吕氏看见许玉颜着急得变了神色,有些恨铁不成钢,又有些无奈。
  邓良玉摩挲着茶杯杯壁的浮雕,这些话,果真和姚娘子所说,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