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县令庶女 第9节
  可是这么多年来,吕氏掌管家中对牌钥匙,丝毫不肯把管家之权分出些许给旁人。
  这样做有利也有弊,利在府中上下奴仆杂役,无不只认吕氏不认其他,弊在劳心劳力,三十多岁的年纪,就已经生了白发,颇为憔悴。
  *
  许栀和一觉睡醒,两个好消息接踵而至。
  第一,不用给人当妾了。
  第二,小舅和舅母会在许府小住几日。
  许栀和高兴起来,从床上爬了出来,抱着汤昭云不肯松手,娇软又雀跃:“小舅母,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张弗庸在旁边看着,忽然生出一份感慨,若是家中有女儿,想来应该就是眼前模样。
  他故意道:“难道小舅就不是吗?”
  许栀和连忙道:“小舅自然也是。小舅和舅母,都是我的福星!”
  方梨站在旁边跟着一道笑。
  她笑的东西很简单,张家来人了,吕氏看在张家的面子上,这几日姑娘是不用再受冻了。
  还有例菜,总不至于一点荤腥都不见。
  晚饭如方梨的期待,菜中不仅有肉片,还有一锅热乎滚烫的羊肉汤,里面放了胡椒荆芥,一口下去,整个人都暖和了。
  方梨也分到了一碗,她端着汤,笑眯起了眼睛,天真道:“奴婢真想舅少爷一直住在这里。”
  许栀和心中也是这般想的。
  但是怎么可能呢?住上一段日子还说得过去,若是一直住着,岂不是招人嫌。
  再说,小舅还要去白鹿洞书院念书,考取功名,她可不能耽误了小舅。
  许栀和将碗中最后一点羊肉汤喝干净,拿起帕子抿了抿嘴角,将自己的脚丫收进被窝里。
  方梨点上炉子,招呼了一声,将吃完的碗筷装起,重新送回大厨房。
  许栀和目送她离开,心底却还在盘算着事。
  现在看来,眼下这一关算是勉强过了。可是她的婚事一日悬而未决,变动就一直存在。
  今日小舅母跟她说的话倒是给她提了一个醒儿——小舅不可能一直都在。等小舅和舅母带着表弟去了浔阳,到时候婚配之事,还不是由着许县令和吕氏做主。
  许栀和想着想着,忍不住想揪自己的头发,可手一碰到头顶,又舍不得揪。
  头发,看着不起眼,若是大把大把掉落,她可就要心痛了。
  许栀和只能在心中无能狂怒。可恶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不行,她决不能被许县令和吕氏牵着鼻子走。两个人一个对她想来不管不问,另一个更是没个好脸色,指望他们给她挑一桩好姻缘,无异于痴人说梦。
  她还是得依靠自己。
  方梨送完碗筷回来,一进门,跺着脚跟许栀和道:“奴婢刚刚送完东西回来,在正堂瞧了一眼,舅少爷和许县令喝了几杯,快歇下了。”
  许县令虽然心底不高兴,但面子上的功夫还是做了齐全,备了满满一桌菜肴,给张家四郎接风。
  许栀和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屋里地上的月光上。
  她需尽早想个法子,定下自己的婚事。
  ……
  许栀和身上的风寒不是什么大病,可汤昭云不肯放松警惕,差不多将养了八九天,才允准许栀和下床活动。
  汤昭云是为她好,她心底知道,她也不希望自己有一副病怏怏的身子,两人一拍即合。
  许栀和顺着小舅母的意思,安安分分住在西屋,不见风。
  她在西屋安安静静养病。许玉颜和许兰舒,还有杜小娘养的五哥儿和七哥儿被吕氏撵过来瞧她,自己却推说府上事忙,抽不开身。
  见一面而已,能耽误多少功夫,众人心知肚明,没有点破。
  五哥儿许应樟已经满十四,开过年来就十五,穿着的衣服和刚满五岁的七哥儿截然不同,清灰布衫在身,活脱脱一个小书生。
  听说……许应樟心底愁的厉害。县学里的东西,有限,可是快到年关,书院却还没谈妥。
  夫子也没找到。
  许栀和视线在他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许应樟拽着幼弟的手,温声道:“三姐姐病了,弟弟们心中挂念。三姐姐现在可好些了吗?”
  许栀和同样温和地看着他,“我已经好受多了。应樟功课要紧,怎么还辛苦你特意来跑这一趟?”
  许应樟笑了:“不辛苦。”
  旁边的许兰舒随意打量着西屋的布置——这西屋她一年到头来都见不着几回,里面陈设又简单,没点炉子,更是活脱脱像个冰窖。
  她还总觉得有一股霉味萦绕着自己的鼻尖。
  许兰舒耸了耸鼻尖,一脸埋怨地看向身边服侍自己的丫鬟,“见也见过了,瞧也瞧过了,没什么新鲜的!丹桂,我们回去吧。”
  第10章
  丹桂是姚小娘前不久新指来服侍许兰舒的。
  许玉颜对着许栀和说不上话……她心底知道,原先父亲是属意她的,后来母亲为了保住她,这才推了许栀和出来。
  她虽然并未觉得自己做错,但是面对许栀和,终究还是多了一丝隐隐约约的愧疚。这份愧疚让她觉得身处在西屋很不舒服。
  听到许兰舒的话,许玉颜讽刺了回去,“三姐姐自然不像你小娘那般有本事,什么好东西都能弄到。”
  话音一落,原先懒洋洋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许栀和都不禁睁圆了眼睛。
  从未想过有生之年,还能听见许玉颜为了她怼别人一句。
  平日里许玉颜也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只有她居高临下望别人的份,哪有替人出头的时候?
  许兰舒当即黑了脸,还是被丹桂拽着,才没有冲上前挠花她的脸。
  许应樟和许应松还在,这些事情不好叫他们瞧见,许栀和身为这里的“三姐姐”,自然不能坐视不管,对许应樟道:“应樟,带着应松回去吧。记得帮姐姐向杜小娘问声好。”
  许应樟微微俯身,又跟许玉颜打了声招呼,牵着还在状况外的许应松离开了。
  他们走了,丹桂望着自家姑娘,也道:“既然三姑娘没事,我们小娘一颗心也好放回肚子里。我们姑娘不打扰三姑娘休息了。”
  说完,微微俯身,把气鼓鼓的许兰舒拽回去。
  许兰舒被人拽着,却还一直回头,低声抱怨着,“你拦着我做什么?上次她诬陷我的事情我还没有说,她今日又乱讲话!”
  丹桂知道姚小娘的手段,也知道上个贴身服饰丫鬟银杏的下场,她心中绷着根弦,听到许兰舒的话,轻声安抚着,“姑娘,且忍耐一时吧。娘子自然会为姑娘出气。”
  许兰舒脸上便又舒展开来,笑着道:“娘亲会帮我?我就知道娘亲对我最好。好丹桂,我们快些回去。”
  丹桂望着许兰舒又变得无忧无虑的笑脸,心底泛上一丝愁绪。
  人差不多散了干净,许玉颜也不好独自留着,况且和许栀和待在一处实在别扭。
  她有话想说,可真对上许栀和那一双清澈见底、如小石潭一样的眸子,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只道:“……三姐姐好生休息,我先走了。”
  她离开后,坐在帘子后面绣花的汤昭云才出来,像是说笑一般轻声道:“县令官不大,子嗣却不少。”
  许栀和也觉得许县令太过能娶能生,但是许县令毕竟是她亲生父亲,仁宗皇帝又以仁孝治天下,这话汤娘子说得,她却说不得。
  于是朝着汤昭云笑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汤昭云便将绣花的绣棚随手搁置在床榻边,细细打量着许栀和的眉眼,同时心底在暗暗盘算,自己娘家那边可有适合妥帖的人选。
  今日许栀和的那些弟弟妹妹们前来问安,是五哥儿许应樟最先到的。
  虽然是亲生姐弟,但是许栀和还是让方梨站在廊外留他一留,等四姑娘和六姑娘到齐了,才让人一道进来。
  许应樟已经满了十四岁,许栀和这样做,自然没有做错。
  同时不免想到,怪不得许县令动了心思……栀和,确实到了该出阁的年纪……
  汤昭云一半疼惜许栀和,另一半又免不得担忧,现在她和张弗庸在这里看着,许县令自然不会说什么。可是他们毕竟不能一直久住,昨夜晚上,张弗庸已经开始收拾行囊,准备明日就走。
  她和张弗庸一离开,许栀和的婚事,还不是许县令和吕氏说了算。
  汤昭云心底着急,盼着张弗庸能先开这个口,毕竟她只是舅母,到底隔了一层。可张弗庸就不一样了,他是栀和的亲小舅,过问一声婚事,再合理不过。
  可是张弗庸是个憨傻的,晓得外甥女不能给人当妾,不能受委屈,却不晓得后宅里的弯弯绕绕,不晓得许栀和未来会面临的困境。
  张家简单,张家大郎和二郎面朝黄土背朝天,只娶了一房娘子,日子过得和美,他自然想不到官宦人家后院的事。
  她保持着分寸不去主动过问,现在看来,却是错了。
  张弗庸拿她当自家人,半点事都不瞒她。她身为栀和的小舅母,她小舅不懂,她懂,自然要提醒一句。
  汤昭云在心底拿定主意——今晚等张弗庸回来,便由她来开这个口。
  这般想着,她心中轻松许多,伸手摸了摸许栀和柔顺的长发,轻笑着道:“好孩子!”
  许栀和察觉到汤昭云的喜悦,心底跟着悄摸松了一口气。
  暗示不好做的太过明显,但也不能做的太过隐晦。她也是耐下性子等待,才有了今日的机会。
  好在意思传递出去了,今日见了他们四个一遭,也不算白费。
  ……只是,还是要难为小舅母替她出面。
  许栀和回抱着汤昭云的胳膊,用脑袋轻轻蹭着她的手腕,软声唤道:“小舅母……”
  她心中自觉有些对不住汤昭云,却并不后悔。现在在许府中她人微言轻,说什么都不作数,自然无从谈起报答,只有等她独立了出去,立了门户,才有日后可言。
  古代讲求“幼从父、嫁从夫、夫死从子”。她没法选择出生,亦自觉无法依靠自己想法和存在了上千年的思想对抗,便将嫁人视作自己独立门户的一种手段。
  她脑海中不禁想起了那一日日光下微微怔神的少年,心底微微一叹。
  但愿陈允渡,别让她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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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小娘的院子中。
  许应樟和许应松回来后,杜小娘连忙伸手让人端了热热的姜汤参茶,递给满身霜冷的两人。
  “西屋冷得像个冰窖,要不是大娘子派人来传话,还是少去为妙!倘若西屋当真是个好地方,她怎地不让大郎跟着一道去看看妹妹?”杜小娘一脸心疼地看着许应松,伸手将他搂在怀中,“瞧瞧,这小嘴都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