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长渡 第56节
  何宏毅有些惊讶地从马车上下来,看到薛召容后,先是满眼惊诧,继而怒火中烧。昨日他儿子被打之事,他正愁无处发泄,没想到薛召容竟主动送上门来。
  薛召容走上前,未行礼,直接道:“何大人,有件事我想与你说一说。”
  何宏毅冷笑一声:“正巧我也有话要问你,昨日你在太傅府为何殴打我儿?你可知道,殴打大臣之子是要受罚的。我警告你,别以为你现在做了翰林院学士就可以无法无天,我今日定要向皇上讨个公道。”
  薛召容知他恼怒,却并未有太大反应,只是淡淡道:“何大人,那你可曾问过你儿子为何被我打?他三番五次在我面前挑衅侮辱我的未婚妻,难道他不该打吗?虽说他与沈支言是表兄妹,可他身为兄长,在沈支言已与他人订婚之后,还出言不逊,我想问一问,您身为朝中大臣,是如何教导自己儿子的?”
  何宏毅闻言冷笑,气得双眼圆睁,怒喝道:“薛召容,你别在这里胡说八道。他们确实是表兄妹关系,表哥关心一下自己的表妹,有什么错?你们二人虽订了婚,可订了婚就能如此肆意妄为吗?订了婚人就是你的了吗?就能被你如此控制,不能与别人交流了吗?”
  薛召容:“何大人,你莫要在这里狡辩。是你的儿子先侮辱挑衅,所以我才打了他。我告诉你,我打他一顿都是轻的,我本来还想着割了他的舌头,或者剁了他的手脚,可我又不想沾他的血,所以只揍了他一顿。”
  何宏毅气得浑身发抖:“你好大的口气,竟然如此嚣张。别以为你是亲王府的人,就可以胆大妄为,无法无天。上次你打我儿,我都没有追究,结果你又打他,你到底是何居心?你这种人,怎能做得了官员,又如何安抚得了民心?”
  薛召容冷笑:“何大人,我如何做官,这都不劳你操心了。”
  他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张纸笺,放到他手中:“何大人,你不妨打开看一看这是什么。我想等你看了,定不会再说出这番话来,也不会为了庇护自己的儿子,不分青红皂白。”
  何宏毅拿着纸笺并未立即打开,而是紧皱着眉头望着他。
  “怎么,不敢打开?还是让我把这东西递给皇上?”
  何宏毅一听这话,有些慌了,这才打开了纸笺。纸笺上面写着几位官员的名字,并且还注明了何时、何地、收了多少银两,以及目的。
  何宏毅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紧张得一把将纸笺握在了手中。
  “大人是怕了吗?这只是一部分。若你还想让你的儿子成为探花,若你还想让他有一个好前程,你就回去告诉他,别再让他在外面胡说八道,也别再纠缠我的妻子。否则,不是挨揍这么简单了。”
  “也望何大人归府后,能够悉心教子,莫要再让他在外肆意妄为,免得旁人诟病何大人教子无方,再告给皇上。”
  何宏毅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儿子被打还未讨个公道,反被薛召容反咬一口。他一时慌乱,气得腮帮子直颤,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薛召容没再与他多言,转身进了皇宫。
  ——
  沈支言一早起来,先是照料了孩子一番,又画下了在东街所遇小男孩的模样。
  待至午膳时分,江义沅来了,说她的兄长江砚深已经约到了二皇子,于今日傍晚在城中宴会楼一聚。
  江义沅问她要不要一起过去,她立马答应了,因为她想一睹二皇子的真容,也想打探打探那玉佩到底是不是他的。
  母亲今日已经回乡祭祖了,她只得把两个孩子托付给阮玲。她先与江义沅去了趟东街,然后又拐去了酒楼。
  第41章 第41章他从一侧紧紧拥住她,将……
  沈支言与江义沅先去了东街。彼时东街熙攘,人来人往,他们亦不知那小男孩是邻近住户,还是来此游玩的。
  二人自接洞头寻至接溪头,逢人便问,皆言未曾得见。唯有一家商铺老板称,曾见这孩子过来附近玩耍,许是住在此处,然近日却鲜少露面。
  依着老板们提供
  的线索,二人一路寻觅,终在一处向一位老婆婆打探到了消息。老婆婆言道,那孩子原是此间一户平民家的孩童,平日偶尔会出来玩,只是近日众人皆未再见过他。老婆婆还为他们指了孩子住的大致方位。
  二人寻至那孩子的住所,只见房门紧闭上了锁。江义沅翻墙而入,查看一番后,见院内空无一人。不过院中晾着孩子的衣物,想来此处便是那男孩的家了。
  她们在屋外等候许久,却始终未见小男孩归来。无奈之下,只得赶往城中的宴会楼。
  待她们抵达宴会楼时,江砚深已然到了,可二皇子却还未现身。江砚深低声叮嘱了几句,而后静静落座等候。
  未几,只见两名衣着华贵的男子踏入酒楼。其中一位男子身着一袭白衣,衣料华贵,身形挺拔,气质尊贵非凡。其长相颇有几分清俊,一双眼睛宛如含着春日里的露水,波光潋滟,嘴角还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
  沈支言望着他,不禁微微蹙眉,此人怎会与薛召容长得如此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虽不及薛召容那般灵动犀利,可神韵却非常像。
  再看其身后那男子,亦是衣着华贵,身形高大挺拔,一看便是习武之人。虽长相不及前一位男子那般出众,可在众多男子中亦是佼佼者,身形气质皆不一般。从他与前一位男子的距离和神态来看,二人似主仆,又似朋友。
  江砚深赶忙领着二人上前,向二皇子行了一礼,恭敬道:“拜见二皇子。”
  二皇子笑道:“江公子不必多礼?”
  言罢,他的目光扫过沈支言与江义沅。江砚深忙介绍道:“二皇子,这二位乃是我的两位妹妹,沈支言与江义沅。”
  沈支言与江义沅赶忙回礼,齐声道:“拜见二皇子。”
  二皇子笑着回道:“妹妹们不必多礼。”
  他的目光又落回了沈支言身上。沈支言也望着他,越看越觉得他与薛召容长得像,甚至比薛廷衍还要像几分。
  二皇子与沈支言对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而后跟着他们上了二楼的雅间。
  跟随二皇子而来的那位男子,紧随其后,他看了一眼沈支言,沈支言也看了他一眼,二人皆未言语。但沈支言隐约觉得此人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究竟在何处见过。
  到了客房,江砚深安排众人落座,店家开始上菜。
  江砚深对二皇子道:“之前您多次前往兵部寻我,我皆因事务繁忙,未能陪二皇子研习兵法,实在惭愧。近日稍得空闲,若二皇子有何需求,尽管开口。我的师父如今也在兵部,您这段时日亦可常去学习。”
  二皇子闻言,轻笑一声,道:“甚好,碰巧我有兵法之事向你讨教。”
  江砚深忙谦虚道:“二皇子说笑,讨教不敢当。”
  江义沅颔首道:“二皇子,先前我便对您仰慕已久,今日得以相见,实乃荣幸之至。”
  二皇子看向江义沅,笑回道:“江姑娘不必如此客气,其实我也曾听闻过姑娘。姑娘虽为女子,却文武双全,英勇过人,比之男儿亦不遑多让。日后若江姑娘有需要帮助之处,尽管开口,我定当竭力相助。”
  二皇子为人客气,气质儒雅,举手投足间尽显皇家风范。三人见此,亦放松了许多。
  未几,饭菜便上齐了。
  江砚深为二皇子斟了一杯酒,歉然道:“原本我欲带您去凤庭楼用膳,可那边出了一桩命案,楼已被封锁,无法前往。”
  江义沅接口道:“大哥说的可是附近客栈里死了一位姑娘的凤亭楼?”
  江砚深点头道:“正是那处。那里的饭菜向来美味,以前我常去。原本也想着带二皇子去尝一尝,可惜如今已被大理寺封锁。听闻那里死了一位外地姑娘,死状极惨,胸口与腹部皆被捅了几刀。”
  沈支言亦惊讶道:“京城之中竟会发生如此之事,那姑娘来自何处?怎会无缘无故遭人杀害?”
  江砚深叹气道:“我也不知,此事甚是离奇。听闻在那姑娘身上找到了一块玉佩。听大理寺的人说,似乎与皇宫里有关。”
  江砚深说到此处,看向二皇子,问道:“二皇子,您可曾听闻此事?近日京城不太平,不知皇宫里可有传出什么消息?那女子来自和都,乃是和都县令的千金,如此无缘无故被害,实乃蹊跷。也不知是何人所为,竟敢在皇城脚下行凶。”
  二皇子静静听着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而后端起一杯茶,轻抿一口,对江砚深道:“此事我也听说了,着实可惜。不过皇宫那边倒未曾听闻什么。此女子来自外地,发生这般事情,我们皇家自当给他们一个交代。既然大理寺已着重调查,想必很快便能抓到幕后凶手。”
  沈支言接道:“砚深哥说那女子身上有一块玉佩,不知是何模样?先前我也曾捡到过一块,瞧着甚是奇怪。”
  江砚深问道:“妹妹也捡到了玉佩?大理寺的人说,那块玉佩上面刻着一个‘盛’字,许是那许姑娘的如意郎君所赠,不过许姑娘的兄长说,最近并未见她与哪位男子接触。”
  沈支言回道:“我捡到的那块玉佩,上面也有一个‘盛’字,还挺巧的,难不成最近京城流行这个?只是那玉佩已被我丢了,我娘说在外捡的东西,怕不吉利,就没敢留着。”
  二皇子听到此处,看向沈支言,眼神微微一变,而后问道:“姑娘也见过那样的玉佩?那玉佩你丢在了何处?”
  沈支言回道:“我也不知丢在了何处,让家中下人去丢的,回去我问问便是。只是不知这块玉佩与那许姑娘身上的玉佩是否有关,这个‘盛’字又代表什么呢?莫非是庒盛源那间酒楼?”
  江义沅接话道:“不一定,也可能与人的名字有关?会不会是那姑娘的郎君名字里有个‘盛’字呢?”
  江义沅看向二皇子,其余二人也看向他。二皇子听到这里,沉默片刻,随即轻笑一声,目光扫过三人,道:“三位今日来寻我,不会是因为许姑娘之事吧?没错,我名字里便有一个‘盛’字,而你们所说的那些玉佩,也有个‘盛’字,所以你们在怀疑我,怀疑我与许姑娘之事有关?”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虽表面自然,可聪明人自是能看出,他们这是在套二皇子的话。而他们也确实是故意的,只为瞧瞧二皇子听闻此事的反应。
  江砚深一拍脑袋,道:“哎呀,我怎么忘了,二皇子的名字里也有个‘盛’字。不过,这是不是一种巧合呢?那二皇子您到底与许姑娘有没有关系?”
  二皇子被江砚深这一问,先是一愣,而后目光落在沈支言身上,微微眯起眼睛,望着她道:“那沈姑娘可否把你那块玉佩找来给我看一看?你若找来给我,我便告诉你们,我与许莹姑娘的关系。”
  身为堂堂皇家二皇子,其心思自非等闲之辈所能揣度。自江砚深开口说起酒楼时,他便已洞悉三人此行的目的。
  沈支言迎上二皇子投来的目光,刹那间,竟觉他与薛召容并不相似了。二皇子的眼神较薛召容更为犀利,观人时似有一张无形的网,将人细细剖析,可时而又流露出温和之态。
  此人一看便知是精明之辈,且眉眼间与薛亲王竟如出一辙,若非她与薛召容、薛亲王常有往来,怕是难以察觉。
  二皇子有点不简单。
  沈支言回他:“二皇子,那玉佩等我回去,定会细细找寻。若找到了,定会呈与二皇子过目,只是不知届时该如何寻二皇子?”
  二皇子单手摩挲着杯盏,依旧望着她,回道:“若寻我,直接让江公子入宫寻我便是,我定会出宫与诸位相见。”
  江砚深听闻,立即点头。
  沈支言又问:“二皇子,有一事我也想向您请教一番。前些时日,我二哥在东街失踪一案,还有我与义沅姐姐在东街遭追杀一事,皆交由大理寺处理。可直至如今,大理寺那边竟毫无音讯。”
  “我问过大理寺卿,他说此案乃机密要事,让我们不必多问,言称正在追查,却未告知进展,连一丝消息都未曾透露。这都过去许多日了,大理寺的人竟连我府上都未去询问过。”
  “我想问二皇子,依我朝中规定,此事该如何处置?毕竟这牵扯到朝中大臣,还有追杀大臣之女,绝非小事。大理寺那边究竟是有所隐瞒,还是当真事务繁忙,无暇调查?若大理寺忙不过来,皇家是否该将此案移交他人处理?”
  “一日不揪出背后凶手,我们便一日不得安宁。想来二皇子您对此等事务比我更为清楚,不知您可有办法,让这桩案子得以继续彻查,揪出幕后主使?”
  沈支言此言,分明是将大理寺状告到了二皇子这里。而二皇子身为一国皇子,权势自是不凡,去调查一个大理寺,想来并非难事。
  二皇子亦未料到沈支言会问出这般话语,言辞间似对大理寺很是不满。有人喊冤,他身为皇家人,自然不能坐
  视不理。他轻笑一声道:“关于此事,我此前亦有所耳闻,对此亦是深感忧虑。不过沈姑娘放心,皇家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若大理寺那边当真一直无法给出答复,或是一直拖延不处理,我定会前去接手此事,也会给姑娘一个满意的答案。待会我回去,先去大理寺一趟,帮忙询问询问。”
  沈支言闻言,急忙起身,盈盈一礼道:“多谢二皇子能为吾等这些平民百姓解忧,实在感激不尽。”
  江义沅也道:“还有一事,也烦请二皇子相助。前些时日在东街出事之时,我曾与一名盗贼交手,那盗贼偷的正是许莹姑娘的钱袋。可后来被大理寺带走后,便下落不明。我问过大理寺的人,可他们一直含糊其辞,也不说人在何处。还请二皇子能帮忙去大理寺询问一下此人,最好能将此人从大理寺带出,说不定此人与许莹姑娘一案有所牵连。”
  江义沅又提出一个请求,二皇子亦十分客气地应道:“没问题,两位姑娘所求之事,我都会尽心尽力去办。”
  沈支言与江义沅皆未料到,二皇子竟答应得如此爽快,且这般随和,全然不像一位身份高贵的皇家子弟。
  沈支言一直在留意他的神情,发觉提及许莹姑娘时,此人竟未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忧伤,眼神依旧从容淡定。有可能他当真不认识许莹,即便认识,两人也未必有很深的纠葛。
  只是许莹身上的那块玉佩,到底是不是他的?或者说,到底有没有这块玉佩?她很想知道。
  她张口欲再问二皇子能否去大理寺寻一寻玉佩,结果二皇子突然端起一杯酒,道:“今日难得大家聚在此处,我甚是开心能见到两位姑娘,也了解了你们的诉求。其他事情便莫要再提了,大家先共饮一杯。”
  沈支言压下了想问的问题,毕竟此时再多问一句,便显得太过刻意了。于是,她以茶代酒,敬了二皇子一杯。
  这顿饭,大家吃得颇为顺畅。二皇子期间除了几次审视沈支言外,一直未曾询问过沈支言的身份。
  而沈支言一番观察下来,觉得这二皇子不仅长相与薛召容有几分相似,就连几个动作都如出一辙。他们虽同为皇室之人,却并非生于一处,也未曾一同生活,为何连动作都能这般相似呢?实在奇怪。
  用完餐后,江砚深去送二皇子,江义沅则护送沈支言归府。
  路上,沈支言对江义沅道:“姐姐,劳烦你陪我到街上走一遭,我想购置些护身之物。我对那些护具知之甚少,还望姐姐能帮我挑选一套既实用又合身的,最好是刀枪不入的。”
  江义沅惊讶问:“给谁买?”
  沈支言笑了笑:“给薛召容买,我想送给他。”
  江义沅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你们关系挺好的,姐姐为你开心,今日定帮助你挑一套称心的。不过,你这时候怎么送他这个?他应该不缺。”
  沈支言回道:“明日是太师大人的寿辰,我准备让薛召容随我父亲同去,探探其中是否有何端倪。上次听薛召容提及,李贵妃与太师府似有勾结,且我大哥一家之事,或许也与太师府有关。我担心他明日会有危险,所以想买些护具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