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长渡 第50节
  一阵风过,吹得檐下铃铛叮咚作响。阮玲拾起团扇替她遮住斜照进来的日头,笑道:“薛公子如今是翰林院学士,姐姐嫁过去便是学士夫人。这般郎才女貌的姻缘,倒比原先更般配呢。”
  沈支言垂眸浅笑,那抹笑意映着天光,倒比案头新插的芍药还要明艳三分。
  阮苓知道她心里是欢喜的。
  阮玲问:“那人此刻在何处?不如现在就把大伙儿都唤来祝贺祝贺。”
  沈支言见她这般开心,心头暖暖的。她先前不敢声张,原是怕挚友们对薛召容存着偏见,如今看来倒是多虑了。
  她抿唇笑道:“他公务在身,要晚间才得空来帮着照看孩子。届时时再邀大伙儿过来。”
  “好。那可要请表哥过来?”
  沈支言摇头:“罢了,上次他俩打架,表哥气还没消呢。”
  “也是。姐姐可听说了?表哥近来常往宫里跑,传闻与三公主挺亲近的,怕是要当驸马爷呢。表哥这般转变,确实出人意料。从前只道他对你情真意切,没想到移情这么快。”
  二人这边说着,忽见江义沅匆匆而来。
  沈支言见她这般慌张,心头一紧,忙起身相迎:“义沅姐姐,怎么了?”
  江义沅回道:“出事了。许莹今早被人发现死在了客栈,听说死状极惨。”
  “谁?”沈支言简直不可置信,“可是我们遇到的那个许莹?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出事了?”
  江义沅摇头:“出事之地,恰在她所居客栈。原是我早已遣人暗中留意其行踪,谁料想,竟不知从何处冒出这等狠辣之人。她的胸口与腹部,皆被利刃捅刺数刀,血染衣衫,死状凄惨至极。”
  阮玲瞪大了双眸,满目惊愕,半晌都未能回过神来。虽说她心底隐隐觉着许莹或许对二哥心存爱慕,此事令她心中颇不舒坦,可眼瞧着这样一个鲜活灵动的姑娘,就这么没了气息,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只觉心头泛起阵阵酸涩,如被细针轻刺。
  沈支言亦是震惊,忙问道:“可曾查得那凶手踪迹?”
  江义沅摇头:“还没有。不过大理寺之人已前往查验,复又细细勘查一番后,竟在许莹身上寻得一块玉佩。那玉佩上镌刻着一个‘盛’字,瞧着极为金贵,似是从皇宫中流出的物件。”
  玉佩?且还带了个‘盛’字?
  沈支言闻言甚是震惊,难道那玉佩,会与她从李贵妃那里找出的一样?若当真出自皇宫,说不定还真与二皇子有关。
  只是,许莹一个和都县令的女儿,怎会突然遭此毒手?
  第37章 第37章“放开她。”
  提及许莹,近日几人皆暗中留意于她。此女看似寻常无异,然独来独往,行踪亦颇为简单。或于客栈休憩,或随兄长至私塾研习,亦或上街采买所需之物。然其客栈旁,总有一辆皇宫马车悄然出现,只见车影,不见车中之人,此马车与许莹究竟有无关联,实难揣度。
  不过,仅此种种,便足以见得许莹身上藏有诸多秘密。且她身上有一块玉佩,若此玉佩真乃二皇子之物,那二皇子与许莹之间,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再者,前些时日,许莹缘何突然寻至二哥处,仅来一次,便再未现身,其真正目的究竟为何?这一连串之事,着实可疑至极。
  沈支言问江义沅:“如今状况如何?尸体可还在客栈?”
  江义沅回道:“尸体仍在客栈之中,大理寺之人已将客栈四周尽数封锁,正全力调查此事。我亦在附近安排了人手,欲探明此中究竟。”
  沈支言蹙眉,沉声道:“此事颇为蹊跷,不如我们过去一趟。”
  然阮玲听闻,面露惧色,道:“这……都已出了人命,我们过去,会不会有危险?”
  沈支言安抚道:“无妨,我先去看看三哥在不在。”
  江义沅亦有心前往一探究竟,毕竟此事重大,且与他们当初被追杀一案息息相关,若查不清幕后主使,日后恐再生祸端。
  于是,她们先将两个孩子托付给沈夫人,而后去寻三哥。正巧三哥已归来,江义沅将此事说与三哥听。三哥听罢,即刻带着他们前往许莹所住的客栈。
  此时,客栈周围已围满了人,大理寺的人将四周围得水泄不通,场面颇为惊心动魄。
  此事在皇城脚下发生,实乃重大,周围邻居皆议论纷纷,有人唏嘘不已,有人深感惋惜,亦有人惶恐不安,皆道在这繁华皇城之中,竟会发生如此惨事,且涉事女子还是外地来的。
  沈支言等人到了之后,发现人群中竟有表哥何苏玄。
  他们走上前去,问道:“表哥,你怎会在此?究竟出了何事?”
  表哥何苏玄见他们前来,面色沉痛,指了指客栈门前跪地痛哭的男子,道:“我是跟着许琛来的,他妹妹突然遭人杀害,他伤心欲绝。”
  沈支言看向那颤抖着哭泣的男子,此人正是许莹的兄长许琛。许琛之前一直在私塾学习,与表哥算是同门,此次妹妹遇难,他亦赶来。
  江义沅问何苏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大理寺可查出些眉目?他们兄妹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何苏玄长叹一声,摇头道:“此事我也不知。当初许琛来京城备考,我见其为人随和,学问亦深,便与他结识,而后引荐他至私塾学习。这段时间,他一直努力研习,未与外界之人过多往来。”
  “只是前几日,他妹妹从外地赶来探望他,两兄妹便在客栈住下。平日里,妹妹也会到私塾给兄长送饭,两兄妹生活倒也安稳。可不知为何,今早突然就发生了这等惨事。”
  江义沅听罢,沉默片刻,问道:“那他们兄妹从外地而来,为何一直无侍卫或丫鬟随从,总是形单影只?”
  何苏玄轻叹一声,回道:“此事我也曾问过他们兄妹。听闻兄妹二人自幼家境贫寒,向来独来独往惯了。后来其父于河都任上,他们亦未改此习惯,故而一直无人伺候,独自相处。”
  “恰是昨夜,许琛在私塾多留了片刻,有几本功课欲学完方归,是以未回客栈。待今早归来,便闻得妹妹遇害之噩耗,实令人痛心疾首。”
  阮玲闻言,蹙眉道:“那会不会是被什么贼人盯上了?她一介孤身女子在外,怎会安全?再者,这京城虽是皇城脚下,却也不乏那些心怀不轨之徒。大理寺卿可曾在她身上发现些什么?”
  何苏玄微微颔首,道:“倒有一件奇事。她身上无端多了一块玉佩,那玉佩上刻有一个‘盛’字,瞧着极为金贵。许琛此前从未见过此玉佩,亦不知是何人赠予妹妹的。”
  沈支言听罢,急忙问道:“那玉佩如今在何处?可否容我看看?”
  何苏玄见她如此急切,摇头道:“此事非我等所能插手。大理寺已将此处现场尽数封锁,那玉佩我亦未曾得见,只是听闻其上有一‘盛’字。然这‘盛’字究竟何意,尚未有人查清,大理寺已着人去查了,不知何时能有结果。”
  沈支言听罢,微微颔首,复又望向客栈。此时,大理寺卿见周围人群围聚过多,恐生事端,便开始驱散众人。
  这大理寺卿何昌营,乃何苏玄之堂兄。他瞧见何苏玄与沈支言等人在此,便道:“你们几个怎会来此?此地不太平,速速回去。大理寺自会处理此事。”
  沈支言亦与何昌营有些亲缘,忙上前行礼道:“表哥好。”
  何昌营应了一声,看了看三哥沈支轩,道:“你们几人,还是尽快回去。此案颇为复杂,回去之后,将几位妹妹都看护好了。”
  沈支轩应道:“表哥放心,我们这就回去。”
  何昌营又拍了拍何苏玄的肩膀,道:“节哀顺变吧。你这好友,似对妹妹遇害一事难以承受,方才我劝了许久,他仍跪地痛哭。我已令人通知他的父母,想必很快便能赶来。只是这尸体,暂不知如何处置,附近这段时间亦需严格把控,你们出门在外都要当心些。”
  何昌营言谈间,自有一股威严之气。他生得身形挺拔,双目如鹰,与何苏玄的温润截然不同,许是习武缘故,浑身散发着一股压迫之感。
  何苏玄向来敬重这位堂兄,忙行礼道:“那便有劳兄长对此事深入调查,无论如何都要抓出幕后凶手。”
  何昌营点头应了一声,戴上手套,正欲回客栈查看尸体,却被沈支言叫住。
  沈支言问道:“表哥,前段时间在东街之时,我大哥失踪,以及我与江义沅姐姐被追杀一事,大理寺这边可有查得些许眉目?怎一直毫无消息?”
  京城之中,官家公子与小姐被追杀,此乃大事。虽皇上彼时仅与父亲询问了几句情况,未再深究,然父亲已将此事交予大理寺查办,大理寺亦应彻查此案。
  可至今已过许久,大理寺那边竟无半点消息,亦无人上门询问,好似此事就此过去了一般。
  何昌营未料沈支言会突然提及此事,微愣了一下,面上先露出一丝不悦,旋即沉声道:“你们那件事,实在太过重大,查证艰难。大理寺已在努力追查,想必很快便有消息。你们先在家等着,日后出门亦需当心。”
  沈支言追问道:“那可是查出些什么?当真一点线索也无?当时被巡城司带走的那位盗贼,你们是如何处置的?如今人在何处?”
  当时她与父亲得知此事后,便去巡城司寻那盗贼,结果巡城司的人说,此人已被大理寺带走。大理寺一旦经手,外人便难以插手,是以父亲想着,既大理寺已准备彻查,便未再多问。可直到如今,他们亦未听闻那盗贼究竟是何来历。
  沈支言欲再次追问,何昌营不禁皱了皱眉,道:“此事乃机密要案,无论何等证据,皆不可在外泄露,所以我不能告诉你。”
  不能告诉她?
  一个盗贼之事,竟不能告知,沈支言满心疑惑,刚欲再开口询问,却被江义沅拉到身后。
  江义沅向何昌营行了一礼,道:“大人,我们当时被追杀一事,乃是大事,还望大理寺那边能够重视起来。况且那盗贼当初是偷了许莹姑娘的钱袋,方被抓获,而如今许莹姑娘遇害,亦不知这二人之间是否有所牵连,还望大人能够好生彻查那盗贼。”
  何昌营未料两位姑娘竟对此事如此执着,眼中闪过一丝不明之色,旋即看了一眼何苏玄。
  何苏玄忙对江义沅道:“妹妹,你先别太着急。查案哪有那么简单,大理寺办事自有其规矩,自会一件一件地查,待查清了,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如今这边亦不太安全,你们先回去,若不然,让表哥送你们回去也可。”
  显然,大理寺卿与表哥皆在催促他们离开此地,不愿让他们插手此事,甚至连他们当初在东街被追杀之事亦不愿提及。
  这其中定有蹊跷。
  沈支言略一思索,道:“那便有劳表哥送我们回去吧。”
  何苏玄微微颔首,先到许琛跟前轻声言别几句,而后随他们登上马车,往太傅府而去。
  沈支言与表哥以及江义沅同乘一车。阮玲子与三哥则另乘一车。
  初时,车内皆寂然无声。
  沈支言心中暗忖,不知与薛召容
  订婚之事,表哥是否已然知晓。虽此事众人守口如瓶,然以表哥之能,未必不会有所耳闻。
  正这般思量着,却听何苏玄问道:“妹妹可是有何为难之事?若需表哥相助,但说无妨。”
  今日表哥待她,不复往昔之冷漠,言辞亦无阴阳怪气之感。
  沈支言回道:“并无何事需表哥援手。”
  言罢,她凝眸望向他,正色问道:“表哥,前些时日,我等去东街游玩,你说去东街甜品铺子买甜点,其中有一袋蜜饯,说乃东街那家铺子所购。可我尝着,味道却大不相同。”
  “后来我遣人去那店中询问,老板说从未见你去买过蜜饯。不知表哥当日那蜜饯,究竟从何处购得?又为何买些甜品,竟耗时良久?”
  沈支言将心中疑团,一股脑儿问了出来。这些时日,她与江义沅多方查探,却毫无头绪,亦不敢信表哥会撒谎。
  何苏玄闻此问话,先是一怔,继而深深凝视沈支言,眸中神色变幻,而后垂首轻笑一声,道:“妹妹所言蜜饯,确是我在东街所购,不过并非你常去的那家铺子。彼时,有一老婆婆挑担卖蜜饯,我便顺手买了一些。”
  “买后,我又去别处买了你们爱吃的物什。后来我腹中不适,去隔壁客栈方便了一番。你若不信,可去那客栈一问。”
  言至此处,他苦笑一声,道:“妹妹近日怎的如此奇怪,莫非是在疑表哥撒谎?不过一袋蜜饯罢了,何至于如此计较?你若当时觉着不好吃,大可告知于我,让我重新去买,何至于记挂至今?”
  显然,何苏玄在避重就轻。沈支言又问道:“那你可知你姨母李贵妃那里丢了东西?”
  何苏玄回道:“姨母丢东西之事,我已听闻。昨日还有人去我府上询问,问我可见到姨母所失之物,我说未见到。妹妹你也知晓了此事?可也有人去你府上询问?”
  沈支言仔细打量着他的神色,回道:“昨日已有人去我府上。只是他们一直未言明丢了何物。表哥可知李贵妃究竟丢了什么?听闻此事还惊动了皇上,连你与我的府上都被询问,莫非李贵妃还疑心我们?”
  何苏玄直直地望着沈支言,微眯双眸,道:“好似是一封信与一块玉佩。”
  他说着,身子突然前倾,紧紧盯着沈支言,问道:“妹妹可是见到了那两样东西?”
  然后突然一把抓住沈支言的右手,指着她的中指道:“妹妹这只手可是中过毒?”
  沈支言被他这一抓,惊得急忙挣了一下。
  一旁的江义沅见状,长剑一横,抵在何苏玄身前,冷声道:“何公子莫要无礼,松开她的手。”
  马车内气氛顿时凝重起来。沈支言望着这位看似熟悉的表哥,心中竟生出一丝恐惧,只因他方才看她那眼神,有一瞬极为凌厉,全然不似往昔的表哥。
  何苏玄见江义沅拔剑相向,脸色骤变,冷笑一声道:“江姑娘,你这是作甚?我是在心疼妹妹。其实自妹妹与我进宫那日回来,我便觉她手有些异样,当时只道是她身体不适,并未在意。”
  “后来又因妹妹与薛召容之事,让我气闷不已。那日我明明将妹妹送至府上,还欲询问她是否身体不适,结果却见薛召容在府上等着她,她便将我劝走了。”
  “后来的几日,我一直生闷气,直至昨日,我才知晓姨母那里设了机关,机关上有毒针,毒性极烈,若被扎中,性命堪忧。所以后来我想到,妹妹当时手一直颤抖,脸色亦不好看,是不是当时不小心中了那样的毒针。所以我这才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