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期嘉遇 第48节
  明初那天走后到现在,什么也没说,既没有再骂他,但也没有原谅他,彻底无视他。
  那算是一种非常体面的拒绝和非常温和的结束了。
  她对他已经很好了。
  他再奢求就得寸进尺了。
  但他却只觉得寒意浸透骨髓,他宁愿她打他骂他咬牙切齿地质问他要求他剖心剜肺来抵罪,那样至少证明她对他还有要求。
  但是一切都结束了,他好像突然就变得很平静,像是黎明前那段最深最寂静的黑暗,像是暴风雨来临前那死一般的沉寂和荒芜。
  他挂了电话,又开始神游,明越抬手又挥了一下,他才回过神,淡淡地看着他:“你是心理医生。”
  像问句,又像肯定句。
  语气平静,眼神不太聚焦,看起来更像是无意识的呢喃,在极力地回避某些东西。
  明越没再回答他,掏出手机给明大小姐发了条短信:他脑子应该……没问题吧?
  措辞了许久,最后还是没忍住直抒胸臆了。
  明初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陈抒宜家里打游戏,握着游戏柄,眼神专注,杀气腾腾,陈抒宜提醒她:“你手机响了。”
  解决了老爷子的事,又临近开学,她最近闲得很,家里没事很少会给她发消息,她大概也能猜到是谁,不太想看,但最后还是说了句:“你帮我看一下。”
  陈抒宜最近也不敢提许嘉遇的事儿,说实话她还挺佩服许嘉遇的,以前就觉得他是个挺好看的小白脸,好学生,挂在墙上,搁在手边好看的玩意儿,供大小姐消遣消遣,多的也没什么用了。
  但他这事儿闹的,几家都不安宁,明初生了好大的气,气到连她和赵懿宁都不太敢多说话,但她却突然觉得许嘉遇这人还是有点意思的,看着沉默乖顺,其实骨子里头有狠劲,她以前就觉得他城府深,没表面看起来那么人畜无害,但真的证实了,又觉得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但她琢磨归琢磨,也不敢多嘴。
  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头像是个白大褂的半身照,备注是:明越。
  亲戚?没听说过。
  点开看了一眼,陈抒宜突兀地笑出声:“不是,这个明越到底从哪里看出来的,他问许嘉遇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明初:“……”
  她扔掉手柄,抓过手机看了一眼,仰面瘫倒在沙发上,深呼吸,又吐出来,冷笑一声:“我才脑子有病。”
  陈抒宜听她开骂,反而舒服了一点,蹭过去坐在她旁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气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呢,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等你大学了,到处都是高智商草,你重新找个乐子呗。”
  明初起初也是这么觉得的,后来发现,她没兴致了。
  好像被许嘉遇折腾得性冷淡了。
  她又开始生气,有时候气得半夜做梦都在揍他,睡醒了开始没来由的愤怒,她沉迷去壁球馆打球,一个人挥汗如雨半小时,才能发泄掉那种愤怒。
  四年流水般过去,好像是一眨眼的事。
  她上学期间就逐步接手了家里的生意,毕业后才挂了职,集团总经理,办公室单独一层,乔叔给她做助理,她新招了一个男秘书,叫周阳,刚毕业,海归,履历漂亮,但就是闷,她亲自面试,人事把简历精挑细选给她过目的时候,周阳的简历排在最后,甚至都没打算让她过目,但因为简历实在漂亮,还是塞进去了。
  明初面试了四个,最后钦点了他。
  人事经理不解地问乔文良,明总这是什么挑选标准?
  简历确实亮眼,但简历又漂亮又八面玲珑的也不是没有。
  乔叔笑了笑:“老板当然有老板的考量,咱们执行就行了,这不是我们需要打听的事。”
  但乔文良和周阳聊了几句,就发现——
  “周阳这孩子,和许少爷挺像的。”乔文良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
  明初面无表情:“想多了,我只是喜欢话少的。”
  太圆滑的人不讨她喜欢。
  乔叔笑了笑,大有一副您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势头。
  他忍不住多看了明初几眼,她来上班已经半个月了,原本以为她刚毕业,老明总又不在,她面对董事会和高层那群老狐狸们会发怵,但发现纯属多虑,她早些年乳臭未干的时候身上就带傲气,还有人说她是出生牛犊不怕虎,纯粹娇惯长大,无知无畏。
  可其实长大了,她看起来内敛稳重了很多,但骨子里还是傲气冲天,没有她不敢做的事,也没有她不敢动的人,那并不仅仅是胆量,还有对自身的绝对自信。
  “休息一下吧!”乔文良整理她桌面的文件,顺便梳理她一周的行程,把周阳也叫进来听着,以便教教他如何适应明初的节奏。
  好在这孩子闷是闷了点,但并不笨,也不轴,脑子还是灵活的,学什么也快。
  但乔文良却觉得自己都有点魔怔了,越看他越像许少爷。
  乔文良跟着明初这么多年,但似乎却越来越看不懂她到底在想什么。
  她和许少爷之间关系也很微妙,据他知道的,俩人偶尔还是会见面,但很少,似乎也并不热络,不像小时候那样常腻在一起。
  所以乔文良不禁怀疑,明初是不是对这个周阳别有用心。
  这些二代们都是蜜罐里泡大的,三观很容易歪,对他们来说,私生活混乱一点根本不是什么大事,但也普遍有个共识,工作和生活分开,不玩不该玩的人,尤其是自己下属。
  乔文良忍不住试探一句:“晚上有个宴会,需要我陪你,还是周阳陪着去?或者我帮您联系一个男伴。”
  明初心不在焉,考虑到乔文良年纪大了,于是回了句:“周阳跟着,你下班就回去吧!”
  “明总,今晚的宴会很重要。要给周阳换身行头吗?”
  明初终于回过味儿来,不耐烦地抿直了唇角:“没必要。他是个秘书,又不是鸭子,收拾那么好看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周阳尴尬地笑了笑,虽然话有点难听,但却莫名踏实了点。
  乔文良也松了口气:“那您晚上当心,老明总不在,你又是第一次公开以集团总经理的身份出席这种场合,估计不少人想探你虚实。”
  年纪轻轻坐在这位置上,除了让人联系到有个好爹,也很难再有什么正面的评价了。
  明初“嗯”了声,倒并不怎么在意,只是有些出神。
  咚咚——
  有人敲门,明初抬头,就看见陈抒宜一张笑脸:“明总,约您一起下午茶?”
  明初掐了下眉心,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少寒碜我。你怎么来了?”
  陈抒宜摊手:“想你了呗。”
  乔文良和周阳非常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你猜我前天回来的时候,在机场碰见谁了?”陈抒宜等俩人走了,直接坐明初椅子的扶手上,揽住她脖子,十分震惊说,“许嘉遇,他变化好大,我差点没认出来,他真不是许敬宗的儿子吗?我怎么觉得越来越像了,他那天板着一张脸训他的助理,给我吓得。”
  “他回国了?这么早?”明初拧眉。
  许嘉遇手狠路子野,在那边小有名气,有一阵国内都听说了,许老爷子突发心梗去世不到三个月,原本针对他做了很多措施,临终前却突然改主意放权,想让他把北美市场吃透。
  公
  司不景气,许家现在反而十分仰仗他。
  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敌人。
  他在那边混得风生水起,许家现在内斗得厉害,他实在没必要回国来受气,至少也应该等他们斗完了,回来坐收个渔翁之利才是正经。
  “你不知道?”陈抒宜比外人清楚,知道这俩藕断丝连着,明初还去那边看过他,他偶尔回国和明初也鬼混过不止一次,还以为俩人感情稳定呢,“他回来竟然不跟你说?不是,你俩现在到底啥关系啊,床伴?”
  明初蹙了下眉,她怎么知道,这傻子一周前还给她发消息说想她呢,结果回来三天了,不来找她就算了,连个招呼都不打。
  惯的。
  “很快就会变成我把他打住院的关系,欠抽。”明初没好气,“你确定没看错?”
  陈抒宜“啧”了声,“我又没老年痴呆,许嘉遇那张脸也很难认错吧。”
  长成那样,放人群里就是最显眼的,隔着再多的人头都很好锁定。
  明初忍不住露出一丝困惑,许嘉遇在搞什么?难不成许家又出事?
  她也没联系他,他既然偷摸回来,她也懒得拆穿他。
  但没想到晚上就见他了。
  “许总真是年少有为啊!”
  宴会厅一角,一群人敬他,各种恭维,眼红他的实验室成果,希望能在这个项目上分一杯羹,也顾不上他到底是真少爷还是假狸猫。
  明初刚想过去说点什么,她自己也被叫住了,“小明总,真是好久不见啊!长这么大了,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周阳第一次来这种场合,有些紧张局促,看谁都不像好人,老鹰护小鸡似地挡在她面前,大概把她当弱不禁风的豪门花瓶,生怕不小心碎了怪罪他头上。
  “放松点,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明初打趣他,“你越这样,越显得好欺负。”
  她抬手,虚空点了一下他脑门:“你仿佛就在这里写着:我是老实人,都快来欺负我。”
  周阳脸顿时红了:“对……对不起明总。”
  啧,这动不动就对不起的劲儿真是……
  不远处,许嘉遇捏着酒杯的手已经发白,仿佛那是周阳的脖子,正被他捏碎。
  “许总,许总,您没事吧?”有人叫他。
  他回过神,眼底一片晦暗。
  “没事,”他把杯子放在旁边侍应生的托盘上,说了句,“抱歉,失陪。”
  但刚走了两步,又被另外的人的绊住脚步。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泛着疼,周围的一切在不断地扭曲变形。
  他记得明越说过,他现在已经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但似乎就这么一瞬间,一切又回到原点。
  他眼底一片赤红,回国就开始强装的镇定在不断地分崩离析。
  他问身边的人:“我的眼镜呢?”
  他很少在外面戴眼镜,助理愣了下,才说了句:“我去给您拿。”
  无边框的金丝眼镜,斯文儒雅,但助理莫名觉得许总戴上后显得更阴沉冷酷了。
  许嘉遇努力不去看她,拼命抑制那疯狂滋长的嫉妒。
  但助理一句话让他差点失控。
  他说:“刚好惊险啊,我去卫生间,看到一个跟您气质好像的,不过他没您那么好看,气场也弱很多,被他老板调侃两句,脸就红。不然我就真的认错了。”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喜欢那一款。
  可惜他早就变了模样,再努力装纯情都不是那个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