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期嘉遇 第42节
  陆邵泽长了一双桃花眼,看人的时候很深情,模样和身高都是她喜欢的类型,所以长这么大,她虽然没对他产生过男女之间的感情,但也把他当哥哥,对他都还不错。
  可现在,对着这张还算赏心悦目的脸,竟第一次感到由衷的厌恶。
  为什么呢?
  她不是个只看见不在乎内在的人吗,没心思深入了解任何人,所以以貌取人最客观。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的说辞没有太大的毛病,符合他们这些臭商人的利益观,可仅仅听了两耳朵,就想抽他。
  明初深呼吸了一下,强忍下骂人的冲动,扯了下唇角:“你爱我?爱我什么。”
  “明初……”他语气无奈,仿佛在说,爱又怎么好解释得清楚。
  “你不爱我,或者说你不懂得爱是什么所以误以为爱我。”她瞥了他一眼,“小时候你总给我一款瑞士方糖,很难吃,起初我总是礼貌接下,然后委婉告诉你,其实我不吃这种糖。但你丝毫没读懂我的暗示,下次换了个口味,继续给。所以后来我直接递还给你,说我不吃,但有一次你对别人说,我喜欢吃糖,你为了让我高兴,每次出门都会带一颗。我笑了笑,没拆穿你只是享受炫耀我和你关系亲近。因为觉得不重要,就像你从来没问过我,只是不吃这款糖,还是不吃这个口味,还是压根儿不吃糖。因为你也觉得不重要。”
  陆邵泽迷茫看她,显然早已经
  忘记。
  “承认自己只爱自己是件挺难的事,在群居社会,那通常意味着自私自利,但我觉得是个挺不错的品质。所以没必要自我洗脑你爱我,就算你真的爱我,我也回应不了你,别说我压根儿没感受到过。”
  “明初,你不喜欢我,也不用这么误解我。”陆邵泽很伤心的样子。
  “哦,想起来,还有一次你打碎你我妈妈的翡翠,极品帝王绿,罕见的珍品,你吓坏了,跟我妈道歉的时候,说你当时害怕我摔倒,只顾得上看我,没注意那镯子在台面上摆着。但其实我好好站着,是你打碎镯子吓到我,我才脚滑了一下。”
  明初手指戳他的胸口,笑得凉薄:“一起长大,你什么德性我一清二楚。就别装模作样故作深情了吧?你但凡直白点说两家联姻好处多多还能泡我让你特满意,我都能高看你一眼。”
  陆邵泽被当众扇耳光似的疼,可旋即被更深更重的愤怒覆盖:“小孩子不懂事而已,我不知道你这么在意,你不说我根本就想不起来,可能当时年纪太小,还不懂怎么解决问题,我跟你道歉,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我如果真的对你有恶意,我出门车撞死。你能接受许嘉遇那种满身污点的人,都不愿意原谅我?”
  明初这会儿反而平静了,甚至对着他笑了下:“没有,你搞错了,我并不怪你。我只是想让你清楚,你口中的爱有多可笑。”
  “那许嘉遇爱你吗?”陆邵泽痛苦地看着她,“你又凭什么判定,他爱你?”
  凭什么?
  “不凭什么,你不爱我我会原谅你,他不爱我,我会弄死他。就这么点区别。所以被我喜欢没什么好处,好自为之,离许嘉遇远点。”
  “你会后悔的,小初。”陆邵泽坚持。
  明初“嗯”了声,“无所谓,人怎么可能一辈子都没做过后悔事。”
  陆邵泽对她这种油盐不进的态度感到无计可施,随即感到深重难消的愤怒和嫉妒。
  许嘉遇……他凭什么。
  “你就不怕……”他说到一半,咽回去了。
  明初侧头:“从我车上下去。”
  陆邵泽脸色很差,脑海中忍不住在琢磨些东西,一侧头,就看到明初仿佛洞察一切的神情,她微微挑眉开口:“去跟我爸或者我爷爷说,再不济也可以去告诉恨不得把我踩水坑里的明泽林,随便你,但我会立马找下一个订婚对象,给陆家的许诺,我一分都不会再兑现,你自己掂量。”
  “你威胁我?”陆邵泽眼神严肃起来的时候,那深情就荡然无存了,甚至夹杂几分阴沉。
  明初没再理他,明鸿非的车开过来的时候,她突然打开车窗,叫住了她爸的司机:“陆邵泽的司机在新沙路,你带他过去。”
  司机老杨回头看了一眼明董,见对方没反应,才点了头:“好的大小姐。”然后下车给陆邵泽开车门。
  明初推了下陆邵泽,眼神轻蔑,意思是:去吧,去告状。
  明鸿非这时突然降下车窗,神色略冷,说:“你也上来,让老杨送你回住处,我跟你说两句话。”
  明初回头对自己司机抬了下下巴,意思是你先走吧,然后便回头上了明鸿非的车。
  陆邵泽坐在副驾。
  明初挨着她爸坐着。
  老明体格健壮,身高一米八三,很硬朗很有冲击感的外表,常年居高位显出强烈的压迫感。
  如果有人看到他能做到镇定自若,大概整个宁海就明初一个人了。
  她一上车就抽了他口袋里的钢笔,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片纸,凭着记忆写了几个关键词,然后说:“爸,下周庆祝宴,帮我邀一下这几个人。”
  明鸿非看了一眼,有些嫌弃地把那纸片用指尖夹着塞进胸前的口袋:“胆大妄为,乔文良每天就教你这些?”
  “乔叔什么性格你最清楚,少把自己的锅推给别人,难道不是你言传身教。”许家背后撺掇老爷子的事她记得一清二楚,想借庆祝会敲山震虎罢了,跟她玩背后放冷枪,没听说过初生牛犊不怕虎吗?
  明鸿非拧着眉:“少对着我撒气,惯的你。”
  “没撒气,加班到十一点,你还指望谁对你有好脸色?我也就牢骚一句,你的员工得咒你出门被车撞。”
  明鸿非嗤笑一声:“耽误你鬼混了是吗?”
  “是,许嘉遇在我那儿。”
  “你给我有点分寸。”
  “知道。”明初看着车窗外,难得软了语气,“爸,你对我其实挺满意的,我也很少让你失望,是吗?”
  “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也就还凑合。”明鸿非没好气,但仔细听语气也缓了几分。
  “你没夸过我,凑合就是很不错的意思,我懂。所以能不能做个交换,你信我一回,别动许嘉遇,许家的事我来解决。”
  陆邵泽有些意外,明鸿非竟然都知道吗?竟然没有骂她?
  非但没骂她,他竟然还听到明鸿非说:“可以,但你应该知道,我不会容忍你犯蠢,如果你想靠割地赔款,你就随时做好我也对你落井下水的准备。自助者天才会助,而自甘堕落者就要做好全世界都会踩你一脚的准备。”
  他这是在提点她。
  “知道。”
  “就这么喜欢他?”明鸿非嘲讽般问了句。
  明初满不在乎道:“这不是觉得人跟我这么久,我也没送点什么像样的礼物,传出去不是丢我们明家的脸。”
  胡扯八道,明鸿非懒得再理她,但沉默了会儿,还是说了句:“你从小到大就没撒过几句谎,心虚的样子太明显了,知道吗?”
  她如果承认喜欢他,可能反而没什么事。
  但她否认了。
  父女两个扯了一路,很快就到了地方,她下车,弯腰趴在车窗对着里面挥了下手。
  陆邵泽原本想要说些什么,可到最后都没能再说出一句话。
  晚上十一点零七分。明初推开门的时候,客厅灯暗着,她忍不住“啧”了一声,就这么等她的?
  没一点诚意。
  亏她抵上自己的信誉来换他。
  她换了拖鞋,脱掉外套,被束缚了好几个小时,整个人都开始发僵,再待会儿恐怕就不是撒气了,她都想撒野。
  下一秒,许嘉遇鬼影似地从身后冒出来,整个人紧紧地把她圈进怀里,附耳在她耳边阴沉沉说:“回来了。我还以为又是哪个少爷来开门,我不想见他们了,我没有身份和立场。”
  明初被吓一跳,这会儿只想抽他,掐了下眉心,闻到他身上清淡的木质香,神经舒缓片刻,又忍不住叹气,反手上抬碰了下他的脸:“我说了我跟他没关系。”
  “但你们要订婚了。”他说。
  又来,明初深呼吸。
  他瑟缩了一下,装模作样道:“我又说错话了。”
  她没有办法说不订婚了,目前这是损失最小的方案,她当然可以冲冠一怒为蓝颜,但明鸿非会教她重新做人,到时候别说保他,她能不能活着都是一回事。
  但她也清楚许嘉遇,他太较真,太苛求完美,什么都想要,但一直在失去,所以养成了根深蒂固的习惯,所有东西必须完完全全牢牢抓在手里才能确认是自己的。
  换个人可能理解她的做法,但在他眼里,大概是真的觉得会失去她。
  明初从一开始就没承诺过他什么,但在这一刻竟然有些理解并同情他。
  但明初并不打算安慰他,做不到的时候,任何安慰都是虚假不负责任的。
  “来做。”她勾着他脖子说,“我明天上午休息,允许你任何姿势任何地点。”
  许嘉遇本来也没
  想继续纠缠,换她一点同情分,已经很值当了。
  他顺着台阶便走了下来,并得寸进尺道:“想在镜子前面、餐厅那个长桌、阳台的藤椅……还有落地窗,开半盏壁灯,可以一边看夜景,一边看你映在玻璃上的影子。”
  他鼻尖蹭她的脖子,赶在她开口前,略显低沉地说,“你刚答应的,不会现在就反悔吧?”
  明初:“……”
  第36章 别不要我求求你
  36.
  庆祝宴那天下着雨,下午七点钟,天就阴沉得像晚上。
  明初的眼皮莫名一直跳,她按了下眼皮,想,大概是没睡好的缘故。
  有点想许嘉遇,抱着他睡回笼觉,总能睡得很好。
  虽然也没睡很多次。
  他睡相挺好的,沉默、自律,每天准时七点前起床,去酒店健身房健身、跑步,然后回来洗澡,给她准备早餐,叫她起床。
  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明初总是忍不住叹气,她是个不太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完美契合的伴侣的。
  甚至偶尔疑心他是不是装出来的,但她快把他查个底儿掉了,文件柜里锁着他从出生到现在能查到的所有明面上的资料,包括他父母以及父母身边重要人的。
  她记得有一次赵吉告诉他,许嘉遇说以后不会去了的时候,还把当天他去惊鸿的所有视频拷出来给他了,他没看,只是盯着电脑上的视频文件出神,第一次正视一个问题:她在某种程度上,完全继承了明鸿非的占有欲和控制欲。
  她最看不惯他身上的那些特质,她全有。
  所以这一阵她都没再盯他,跟着他的那些保镖也不再向她汇报日程。
  不过她偶尔会微信问他在干嘛,他总是事无巨细报备,老实得显得有点傻。
  明初就这么一边觉得许嘉遇无可挑剔,一边又怀疑自己为什么陷进这种平静的漩涡里。他其实挺无趣的,说几句好听话还要她逗着引诱着才会说,脑子里千回百转绕地球一周,实际行动可以忽略不计,要她明确准许和首肯才敢放任自己片刻,下次见面又恢复原状。
  如果作为一个床伴,那无疑是非常合格的。听话懂事有分寸不粘人。
  可惜明初总觉得不太满意,或者说还有更高的期待,她开始意识到,她的不满足来源于她想和他有深的联系。
  烦。因为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想到今天陆邵泽会出席,为了宣告明陆两家即将结下姻亲,她就有一种莫名的烦躁和没来由的心虚。
  可能是因为他整天念叨,搞得像是她做了什么伤害他的事,活着要抛弃他。
  总用那种悲伤又隐忍的眼神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