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期嘉遇 第31节
  他无比确信许嘉遇不可能偷偷联系她,而他之所以出现在
  这里也完全是巧合,至于明初,他倒是知道她们在十几分钟前还在南区的一家会所里,离这里至少十几公里。
  明初走过去,手指攥在他衣领,缓缓收紧,另一只手掐着他的下巴,左右看了看,突然一个耳光扇过去。
  那一巴掌看着轻飘,但干脆利落,力道十足,许应舟的脑袋往右边偏过去,半侧脸顿时火辣辣的,他舌头顶了一下那边,疑心牙龈内侧出血了,舔了下,果然尝到一点腥咸。
  于是那点恐惧便被愤怒压制,他黑沉着脸,只觉得尊严被人按在地面上踩,口不择言道:“许嘉遇把您伺候舒服了是吗,这么护着他?”
  话刚落下,第二个巴掌就过去了,但却不是明初打的,僵在一旁的许嘉遇像是突然暴起的野兽,拖过许应舟,一拳接一拳地揍他,每一拳都砸在他面门。
  到最后还是明初示意人给他拉开了,怕再打下去出事了。
  雨淅淅沥沥地下,地面蜿蜒的雨水汇成溪流,许嘉遇和许应舟都淋湿了,许应舟骂骂咧咧,中途还得意地狂笑:“哈哈哈说你两句就受不了?你不是挺能忍?杂种,狗杂种,你妈的,草,老子迟早弄死你,杂种,你凭什么!”
  许嘉遇攥着他的脖子,眼神里是嗜血的光芒,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过掐死他,那种血液沸腾的感觉让他分不清是愤怒还是兴奋,就觉得他聒噪,他该死,他一拳一拳砸在他面门,看着他哀嚎、痛苦、咆哮、愤怒、狂笑,都无动于衷,可听到他骂他的时候牵扯到明初,就会瞬间变得阴鸷和狠戾。
  直到有人拉开他,隔着漆黑的巷子和雨幕,看到她那张干净又明亮的脸,他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身子不自觉往旁边躲,就觉得此刻的自己像个误入穷巷的野狗,浑身脏污,而她太过干净圣洁,像高不可攀的云彩。
  “过来。”明初拧着眉,看他。
  许嘉遇偏过头,深呼吸了两下,眼底是化不开的阴霾,余光里仍在看许应舟,后悔自己没有早点打得他满地找牙,再也不敢来招惹他,也就不会让她看到这一幕。
  好狼狈,好不堪。
  整个人不堪,家事不堪,过往不堪……
  能拿得出手的,似乎没有什么。
  但他沉默几秒,还是走了过去。
  想接近她,太想了,哪怕知道自己配不上,也舍不得离开。
  靠近了,保镖移开半步,预留了位置给他,他只好顺从地站过去。
  不敢靠太近,怕弄脏她,自己则小心地背过满是血污的手,还想擦掉脸上的血迹,弄干净衣服上的脏污,可显然狼狈至此,已经没有收拾的必要。
  明初捏着他t恤一角:“脱了。”
  他不解,但还是单手攥住衣服下缘,没有犹豫便脱掉了。
  保镖递过来一件新的,很大,不是他的型号,可能是某个保镖的,但他还是顺从地套上了。
  “回家。”她神色始终不悦,可从头到尾除了扇了许应舟一巴掌,情绪几乎没有起伏,整个巷子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许应舟痛苦地呻/吟着,咳出一口血,他带来的人却大气不敢出,都是些学生,看到这么多高大健壮的保镖,只觉得像在做梦,甚至看明初都像在看阎王。
  明初侧头看许应舟,抬手指了他一下:“我不跟小孩子计较,但你爸妈会为他们的教育无能买单。没有下一次,你最好记清楚我说这句话。”说完扭头看乔文良,“乔叔,帮我送他们回家,你亲自去送,务必送到他们家长手上。就说我吩咐的。”
  乔文良知道该怎么做。
  许家看不惯许嘉遇是一回事,看许应舟找他事会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果闹到明面上,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如果明初还要插手,那爸妈绝对会打死他。
  许应舟这下终于有点怕了,挣扎着起身,急切道:“明初,姐,不至于,下次不会了,我记清楚了,你的人我不碰。咱们两家关系这么好,闹起来也不好看,你说是不是……我真的……”
  明初头也没回,扯着许嘉遇往巷子外走,声音在身后渐渐减弱,保镖扯住他,并捂住他的嘴,乔文良往旁边站了站,摘下眼镜擦了擦上面溅到的雨水,忽然有了个模糊的猜测。
  明许两家……可能要变一变了。
  乔叔冲许应舟笑了笑,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好心提醒他:“你不该挑衅她。她十几岁就知道,一副好牌谁都能打,抓一副烂牌还能赢得局面,才是本事。而你还是个只会发泄情绪的小朋友,起来吧,我送你回家,免得你爸妈担心。”
  出了巷子,明初回过身,一个巴掌甩过去的时候,许嘉遇只是沉默地闭上了眼。
  但那巴掌却迟迟没有落下来,他睁开眼,看到她薄怒的面容,那只手就悬停在他脸侧,纤细瘦长的手指,有她常用的乌木沉香的味道。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轻托她的手掌,在她内腕印下一个浅淡颤抖的吻。
  “对不起。”
  又是对不起……
  明初拧着眉,那种没来由的愤怒和担忧交织的情绪让她十分的烦躁。
  保镖打开车门,明初侧了下头:“滚进去。”
  许嘉遇沉默许久,却摇了摇头:“我……自己回去,我身上太脏了。”
  明初有轻微的洁癖,她愿意让他上车已经是恩赐,但既然他不领情她也不强求,只是那股没来由的无名火更炽,她哼了声:“随便你。”
  说完径直上车,保镖关上车门前又看了一眼许嘉遇,但没有多劝。
  车子很快汇入车流,许嘉遇搓了下脸,只觉得心脏像是空了一块儿。
  满脑子都是,怎么办,真的把她惹生气了。
  她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的无所谓模样,至多冷下脸就已经算是极大的不悦。
  她第一次这么生气,生气到想给他一巴掌。
  可她却没打。
  许嘉遇那种久违的焦虑情绪又涌上来,爆发式的焦躁在体内横冲直撞,他高价打了一辆专车,回别墅的路上全程都在游离,司机三番五次问他:“您没事吧?”
  他摇头,眼底却一片赤红。
  以至于他火速把自己收拾干净去找她但找不到,问了很多人才打听到她位置赶过去的时候,整个人像头在森林里迷失三天终于才找到主人的犬。
  “你罚我吧。”他脸色惨白地说。
  第27章 说出来想要我帮你吗
  27.
  包厢里都是人,闹腾得厉害,只明初情绪始终很淡,连笑容也带着懒倦。
  赵懿宁死活不出国,但感觉考砸了,这会儿一边嗨过头,一边惊恐,总觉得爸妈知道她成绩还是要把她押送出国。
  她看上了隔壁班一个打篮球很帅的男生,想考完试约出来玩,突然发现两家生意上是死对头,媒体天天编的弱智假料大家都看得津津有味深信不疑,因为明面上都快互相吐对方口水了。
  想到这里她就痛心疾首,大有一种得不到的就更想要的愤慨,本来就想约人出来玩,这会儿都已经脑补俩人领证把双方父母气死了。
  有人在笑她,这么显而易见的事儿她竟然现在才发现,不怪她爸妈天天掐人中,到底是对自家生意太不上心还是太没心没肺。
  搁以前陈抒宜指定得笑死,这会儿也有点提不起精神。
  她奶奶之前病了,临近考试,她没办法照看,他小叔从外地赶回照顾老人,可现在考完试,回家觉得别扭。
  那小叔不是亲的,没血缘关系,长得太帅了陈抒宜这个颜控从小就对人家殷勤,她那个二逼爸妈有次口不择言说人勾引小姑娘,所以人才为了避嫌不在宁海待的。
  陈抒宜长大了,就觉得特对不起人家,想亲近不敢亲近,疏远又无法疏远。
  聊起来烦心事,气氛突然低了点,上学时候什么也不用想,毕业了,成年了,突然发现烦恼也接踵而至。但烦了没一会儿,又开始纵情享乐,年轻,狂妄,相信即便大难临头也能遇难呈祥,未来一片光明。
  明初没什么感触,早熟让她很早就扒开这世界的一角,看过它残酷的一面。
  所以她没把许应舟放在眼里。
  从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那
  种一眼就能看透的小孩子,实在没有什么杀伤力,但许嘉遇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他压制。
  这让她有一种错位的荒谬感。
  因为她并不觉得许嘉遇是个真正的笨蛋。
  他确实太较真,较真的人喜欢弄清楚所有的逻辑和得失,会无数次地对比和斟酌,然后被悲观裹挟,因为这世上不存在完美的人生,当然也没有完美的人,更不会有所谓的完美的解决方案。
  太想要圆满就会对这个世界永远失望,从而陷入悲观的泥沼。
  而什么都想保住的结果就是什么也保不住。
  明初很生气,那种愤怒不来源于任何一件具体的事,她甚至都不是在生他的气,那只是一种被命运愚弄的愤慨,甚至对自己的气愤都比对他多。
  许嘉遇到楼下的时候明初就知道了,提前给他开绿灯他才能一路顺畅进来,侍应生附耳说人到了在走廊候着的时候,明初有那么一瞬间想把他拎到人前,看看他能说出点什么。
  结束了就回家,跑过来找她干什么。
  谁愿意听他那句对不起。
  一天天没叫她省过心。
  ——真的爱上了呗。
  爱什么?除了脸和身材,他就剩那一身犟骨头,教不会,也学不乖。
  看着顺从听话,但到底听了什么?
  恼火,烦躁。
  想起来就烦。
  犹豫片刻,还是起了身,走廊上灯比包厢亮,他站在光里,她半边身子隐在暗影里,显得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格外冷淡。
  然后她听见他苍白着脸说:“你罚我吧。”
  他洗干净了,换了干净衣服,身上淡淡的木质香调的味道,她给他选定的,和她的香水味道很像,只前调略微不同。
  一点点心机,又太明显,所以还是显得笨。
  她怎么会喜欢上一个笨蛋?
  简直匪夷所思。
  他垂头,有点丧气和懊恼,眉心微微蹙起,那么可怜,好像她怎么着他了似的。
  “罚你什么?”她心软了,语气也缓和了些,但神色还是有点冷。
  “都可以。”他说,重复一句,“都……行。”
  仿佛还有一句潜台词:只要你高兴。
  别人说这话未免显得油滑,但他的表情太真诚,是那种深思熟虑给出的谨慎交代,好像真的可以被予取予求。
  明初又觉得好笑,沉默片刻,推他进了隔壁包间,反锁。
  整层楼都被包下来,不会有人来打扰。
  她坐在红丝绒的弧形沙发上,瓷白的皮肤,像朵圣洁的花,许嘉遇喉咙滚动了一下,呆呆地望着,眼神近乎痴迷,但又夹杂着悲痛,那眼底有浓郁的化不开的悲伤。
  他不由自主被吸引,所以走近一步,又怕自己不够资格,所以后退半步。
  明初都看在眼里,顿生烦闷,拍了下身边位置:“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