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随夫进城 第58节
  “我不是说那个活不好,只是卡拉ok那个地方我之前听学校的人有说,说有些卡拉ok里面经常会发生打架什么的,严重了还会动刀子,咱们毕竟是普通人,万一被误伤了怎么办?”
  “林显今晚说你在那个地方替他挡过刀,你不知道我当时听到有多怕!”
  顾若先前从林显开始说酒话的时候手里的筷子就轻轻停在了碗里,听到林显说他替他挨了一刀,她手上的筷子一下拿不稳,人直接定在了原地。
  林显为了表达他有多果敢还把场面给仔细描述了一遍,抑扬顿挫的,听得她浑身像泡进了冰池子,后背脊都发着寒,她不敢想那刀要是再深一点,他还有没有命了。
  “还有就是,喝酒喝多了也不好,伤肝伤肾伤胃也伤精神气的,你看我爸以前,他手没断那会儿不说有多好,至少人是精神的,看起来也人模人样,你再看他喝酒这几年,眼睛里的红血丝就没散过,整天说话都是股酒味儿,看他走路像是随时要摔倒。”
  “我知道你不是他,但酒这个东西有酒瘾的,就像烟一样,沾上以后很难戒。”
  “你现在人还年轻,身体好,感觉不到什么,以后呢,我之前在医院照顾我爸的时候,还碰到过有人喝酒胃穿孔的,到医院都没抢救过来,我不想你拿自己身体去换钱,不划算,要那样的话,我宁愿每天吃糠咽菜更节省一点。”
  “而且你不是也说了嘛,你不是一个人了,你总要想想我,要是你.......”
  剩下的话顾若没说下去,不吉利,她只是望着他,眼睛水润润的,想要他答应。
  她处处都是为身边的人在想,坐在床上,轻轻靠着他模样更静美,孟添看着她只感觉到自己一颗心被反复揉搓,软成一团柔成了水。
  “好,我知道了,以后不去那边了。”
  其实他也不喜欢去卡拉ok那边,现在的卡拉ok已经不像八十年代刚出来那会儿了,那个时候进去的人唱歌是纯唱歌,喝酒也是纯喝酒,男女老少都可以进。
  可从几年前余暨出现第一间卡拉ok高档会所起,一夜之间所有的卡拉ok都好像开始变了调。
  原来的唱歌跳舞变得不那么纯粹了,热情让人放松的舞逐渐换成了男女贴体的舞蹈,一种链接暧昧的工具。
  酒和色连在了一起。
  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人放松的舞厅开始有一群带着姑娘的妈妈桑频繁出入。
  孟添跟着林志升那几年,避不开那样的场所。
  每天晚上外面路灯亮起的时候,他在包房
  里看着白日那些人模狗样的老板们一手端酒,怀里搂一个可以当他们女儿甚至孙女的姑娘,肥大的猪手在那年轻的身体上游走,都恶心得想吐。
  每当那个时候,他对赚钱的渴望也更重。
  他要赚到钱,他要供若丫读书,让她明智,让她坐办公室,认识的男人可以不是他,但必须高知,尊重她,爱她。
  而不是和这群画着浓妆,穿着露体倚在老男人怀里娇笑的姑娘们一样,才十来岁的年纪却因为没什么文化,被人三言两语就骗上了堕路,回不了头。
  每次他从包房出来,体会到的不止是醉酒的感受,还有生理性反胃的厌恶,精神上的折磨。
  只是,他习惯性去忽视克制了,毕竟他一个人怎样都无所谓。
  但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出入那里的男人不干净,欲望会被放大,他想和她过平凡普通却又美满的小日子,确实不适合再进出那些地方。
  谁又能保证自己可以一辈子抵抗住诱惑,坚守本心。
  林显他爸林志升这个不管在家还是在外面都被称为好男人好父亲,甚至自诩为死去老婆守心,不肯再娶的男人,在里面几回之后,也入乡随俗养了一个,还和他说,是为了合群。
  其实不过是抵不过男人的恶劣而已。
  “我不会再去了,以后都不会去了,就算以后工地需要,那些场所应酬的事也有林显。”
  孟添下颌搁在她发顶又保证了一声。
  他会的东西挺多,实在不行还可以去接一接装潢公司的一些刷墙,接电线的活,那个晚上也能干,不是非要去卡拉ok,之前去,纯粹是那个来钱更快,他想早些攒到钱回去看她。
  “嗯,那就行。”
  顾若抿起唇角露出个笑,随后又说起找工作的事。
  “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工作?”
  孟添顿了下,低眸问了她。
  “都可以呀,我只要有工作,能拿到工资就行了,先前燕子不是说她们羽绒厂也在招人吗?”
  “我虽然没干过那个,但我之前在张奶奶那儿学了挺久的缝纫机,拷边踩直线什么的我很熟练了,我感觉我去了应该没问题。”
  顾若说得没什么信心,主要是她不知道这边情况,哪怕她们一再说这边进厂很容易,她还是会想到她去年夏天在县城找工作处处碰壁的经历。
  真的什么厂子她都去问了,该报名的填表格的都弄了,服装厂她也去试了,都没什么水花,她也去问过原因,一些人说他们有更合适的,一些说她们宿舍不空,需要招个在城里有地方住的。
  什么理由都有,反正就是不要她,她那会儿刚经历高考落榜,还遇到找工作不顺利,受挫得她蹲在公交车站台上狠哭了一场才回家。
  要不是肖大娘知道后给她介绍一份收粮的活,她都缓不过来。
  “我应该能找到工作的吧?”顾若不由得看着孟添问了声,语气忐忑。
  孟添看出她的担心,他毫不犹豫:“当然能找到。”
  “你想进羽绒厂一点问题没有,这几年天气冷,羽绒厂的订单从年初排到年尾,所有相关厂子都在扩规模,只要没有大问题都能录用,你高中毕业,还会用缝纫机,这附近的厂子都能进。”
  “只是,若丫,你真的想进厂里上班,在里面待一辈子吗?”
  “羽绒厂我之前进去过,不止羽绒厂,棉纺厂,织布厂还有一些化工厂我都进去过,里面环境都算不上好。”
  “在棉纺厂和羽绒厂做久了的人还容易因为得皮肤病。”
  “何况你脚现在还没好全,也不适合每天踩缝纫机,你都让我爱惜我的身体,那你自己的呢?”
  “那,还有别的工作吗?”
  顾若秀眉拧了起来,孟添说的是事实,缝纫机一旦开始踩了,脚几乎停不下来,她今天走这么几趟都有些受不了疼,洗了个澡拿热毛巾敷了才好些,真去了,一整天干下来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别到时候工资还没拿到,她先进医院了。
  家里的医院进去一趟没几十上百都出不来,更别提外面了。
  “不踩缝纫机的,做些手上活的或者只需要站着偶尔走动的?”
  “有,手工活和售货员。”
  孟添在这边待了七年多,这七年他都在琢磨怎么挣更多钱,除了学泥水匠,电工木工上夜校,他平时有空就在了解工作的事,对这些还算清楚。
  “手工活需要打听一下,这边这类厂子不多,这个活累眼睛也没什么工资,平时都是些闲着的老太太在做。”
  “售货员,市中心那边去年年底开了好几家商场出来,江南大厦,商业城,鞋城,里面一直在招营业员。”
  “江南大厦那边属于国营单位,里面只有少数柜台是私人老板承租,他们招人基本上招本地人多,外地的需要推荐和会一点余暨方言,不算好进,商业城和鞋城那边没这个要求,那边都是私人开的多,只要形象端正会说普通话就可以。”
  “你在家卖过东西,又是高中文凭,去问问应该没问题。”
  顾若眼眸亮了亮,“那,我们明天要不去你说的那几个商场问问,打听一下?”
  孟添看着她盈亮的眼,唇边掠起一点弧度,应下来,“嗯,明天陪你去,正好带你到处看看。”
  须臾,他停一瞬,“若丫,你想知道我的想法和安排吗?”
  “什么?”顾若下意识一声。
  “你还想读书吗?”孟添看着她认真问了声。
  “你问这个做什么?”
  顾若已经很久没想过读书的事,今天孟添却提了两次,第一次她在气头上,觉得他在给她画饼,骂了他,这会儿她心情平静,甚至算不错,但听到关于读书,她心里还是有个疙瘩一样结了起来。
  “我们现在是填饱肚子,再挣些钱在这边安家要紧,读书的事情我已经不想了。”
  她明显低落下来了,孟添看着她,片刻,他说,“可是我想,若丫。”
  “我替你想过。”
  “上午我和你说的不是画饼,这边确实有夜校,就在我们附近,夜校每学期都有招生,这里三月份就有一场春招。”
  “你高中毕业,过两天李房东帮忙把居住证办下来,再找一家单位进行推荐,就可以报名入学考试。”
  “夜校里专业很多,有建筑,英语,会计,法学.......”
  “这边厂子里上班的一些做办公室的,他们也不全是大学生,想要提高文凭的基本上都在读夜大。”
  “夜校是每天晚上七点以后上课,上到九点,这个时间也不会耽搁上班。”
  “我打算等三月份的时候,你居住证拿到了,去羽绒厂那边给你弄一封推荐信,到时候送你去考试。”
  “若丫,你成绩那么好,应该继续读下去。”
  若丫,你成绩那么好,应该继续读下去。
  一霎,顾若泪盈眼眶,她忍不住抬起眼去看孟添。
  “怎么哭了?”
  孟添看不得她掉眼泪,忙抬起手拿指背给她揩眼角。
  “那个推荐信,能拿到吗?我不在里面上班应该不行吧?”
  顾若真的想读书,很想。
  只是她之前和孟添去领证的时候她就知道,结婚了,就没机会再读了,前几年出来的新规定,结婚了的人不能参加高考。
  之前老师还在班上特地摸排过。
  所以,和孟添领完证,她就彻底把读书的事放下了,出发前几天,她还把所有的课本笔记都给了孟龙。
  人要学会知足,能遇到孟添,不用嫁给常军那个人品有问题的瘸子,对她来讲已经是很幸福的事情了,她不能再贪更多。
  但现在孟添却和她说,真的还有读夜大这条路。
  如果能不耽误工作,不耽误生活,她为什么不能继续学呢。
  “我,要不还是去那个羽绒厂试试吧,要是能成里面的员工,再表现好一些应该可以拜托一下领导?”
  顾若说起这事,不自觉感到紧张,看着孟添的眼神带着些依赖,想从他这里得到支持。
  孟添看着,就知道她是想读的,他声音放轻,拉着她手说:“不用去上班,里面一个管员工推荐信的领导我认识,之前跟着林老板的时候,我帮了他一个忙,找他再拿封推荐信没什么问题。”
  “其实现在电大那边放宽条件了,只要入学考试能过,就能录取,录取后学费也不贵,和高中的学费差不多。”
  “这是真的?”
  “真的。”
  孟添指腹轻轻抹去她眼尾的泪珠,肯定一声,像是为了给她解惑,他顿了顿,“我也是里面的学生,我学的是建筑,刚进去半年。”
  顾若有些没想到,意外的看向他,“你先前没说过。”
  “想来这边再告诉你。”
  主要是在家的时候,他试着和她说这事的时候,她有些回避,他不好再提。
  “我那年受伤没事做,闲着也是闲着,就在这边考了个电大中专,再参加的入学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