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随夫进城 第32节
  她可以对他随心所欲,予取予求。
  “还没有,你呢?”孟添看一眼搁在地上还没绑上车的尼龙袋,道。
  “我也还没饿。”顾若立马说。
  “我们家午饭都吃得晚,习惯了,不到饭点不会饿。”
  “那要不回去吃吧?我早上出门的时候泡了些粉在盆里,可以煮个酸辣粉条吃,家里正好有一坛子泡椒白菜可以吃了,年前炸的花生米也还有。”
  “嗯,我们回去。”
  孟添应她一声,便去找来绳子绑好尼龙袋,再扶了她上车。
  到家快十二点,赖桂枝和顾良才都不在家,不知道是赌场还债去了还是又去医院了,顾若也没心思去猜,她拿钥匙开了门,孟添帮她把东西拎进屋,她去厨房把早上存在瓦罐里的热水倒了些出来给他冲了杯白糖开水。
  “你坐会儿歇下吧,我去煮粉条。”
  “我去吧,你的手现在别碰这些……”
  孟添接过她手里的搪瓷缸,道,想起自己厨艺不好,他顿了瞬,“或者,你在旁边指挥,我来做?”
  顾若听到这话看了他一眼,盘山村的男人们都有些大男子主义,觉得家里灶头上的活都是女人该做的,每天除了外面的活家里的不管大事小事一事不照,别说厨房烧饭,就是扫把倒了都不见得扶一下。
  顾良才刚娶赖桂枝那几年,赖桂枝漂亮,年纪更小,三十岁的男人手里有钱,有手艺,身边有徒弟带着干活,意气风发,让赖桂枝什么也不用干,那几年赖桂枝走哪儿都让人羡慕。
  后来家里条件不如以前了,赖桂枝开始弄家里灶台一应事,大家反而觉得理所应当,认为女人就该操持家务。
  盘山村许多女人都是,白天跟着男人一起出去地里干活,回来了还要紧赶慢赶把家里的衣裳拿去小河边洗了,再烧一大家子的饭菜,吃完收碗刷锅再给一大家子烧水洗漱,整天人忙得像个陀螺没停过,家里有女儿的人家会稍微轻松些,可以把家里的一档子事丢给几岁大或者是几岁大的女儿做。
  顾若以前就很不服气,同样是干活,凭什么男人们干完了回家就可以歇息,女人却不行,她不想嫁农村,一定程度上也是因为受不了这样的习气,她不想自己成为一辈子的陀螺,更不想将来她的孩子,她的女儿经受这样的经历。
  只是拦下孟添的决定做得突然,让她来不及思考这些。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和那些男人一样,在家是甩手掌柜,要是那样,她是不愿意的。
  “好啊。”
  心念转过,顾若唇一弯应下来。
  “你和二叔在外面平时都是自己烧饭吗?”
  “没有,我和二叔不住一块儿,他收压鸭毛鹅毛需要地方,在外面另外租的房子,偶尔会去他那儿吃饭,平时工地上有人烧饭。”
  “工地上还请着人烧饭?”
  顾若惊讶了下,这边村子里烧饭都是主人家的活,包一天一顿或者两顿。
  “嗯,人多的时候请着人。”
  突然提到工地上的问题,孟添端起手里的白糖开水喝了一口,应道,随即他看一眼院子里堆在地上的稻草干柴,“你饿了吗?我现在去烧火,厨房柴火还有吗?”
  “还有,够烧了。”
  “粉我也泡好了,就是泡菜还没捞出来。”
  “我洗个手去捞。”
  孟添说一声,便手卷着袖子去了压水井边洗手,顾若跟着他出去。
  孟添做事还算麻利,他洗好手,跟着顾若去了厨房,从泡菜坛子里捞出来一小碗仔姜,白菜泡椒,放菜板上几下切好装碗漂洗过,这边就赶紧生了火舀水洗锅。
  酸辣粉条最好烧,热油过锅,切好的泡菜泡椒加花椒辣椒面下锅翻炒,炒出泡椒仔姜的辛辣香和酸菜的酸香,再一瓢水进锅烧热,放粉下锅,煮到一定时间,再根据咸淡放盐酱油醋勾味。
  顾若五岁就开始烧饭,对灶上的活早已经得心应手,她一面说,一面把需要的调料递给孟添。
  不知道是不是从小一起玩着长大,这些年他们随着年岁增长,各种原因几年不见一面,但两人似乎有种天然的默契,她说他做,配合得完美。
  没多久,两海碗装的酸辣粉条起了锅,顾若去院子里摘了一把刚长出来不久的嫩葱,孟添拿过去洗好切了散上,再舀了一勺顾若年前用油酥的盐花生米,一会儿功夫,整个厨房都飘着一股香,酸辣麻的香气混着葱香交织,香气霸道又浓烈。
  过中午,天阴下来了,厨房的亮瓦很久没清理不算亮堂,屋里暗,两人端到堂屋吃的粉条。
  孟添头回发现自己还有点厨艺上的天分,煮出来的东西总算不是猪食,吃得头也不想抬,但顾若在对面,他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吃相,不忘抬头问她:“怎么样?会不会难吃?”
  顾若手裹着纱布,握筷并不那么方便,她吃东西本来也斯文,她搅拌了下碗里的葱花和花生米,笑着回道他:“很好吃,你厨艺挺好的,比我烧得还好吃一些。”
  孟添抿了抿唇角,过了会儿才回:“是你教得好,我平时烧的都不好吃。”
  “那看来我是个好师傅。”
  顾若唇边抿出笑,低头继续吃起来。
  酸辣粉够辣够酸,开胃也热身,顾若吃完鼻尖上起了一层细汗,孟添把外面的夹克外套脱了,只穿一件白衬衫,两个人都不算多话的性子,但相处起来已经没有了初一走那一路的尴尬和生分,堂屋里能偶尔听到两人的说话声。
  偶尔顾若抬眼能对上他望向她的视线,专注的,凝视的,看着好像平静又好像能烫化人,顾若感到了心脏不受控,一下跳得厉害,一下又好像被什么东西攥住,有种上升到喉咙的□□感,她轻垂下眼睑,睫毛煽啊煽,耳根不知不觉间红透了。
  吃过饭,孟添收拾桌子洗碗,农村没有专门的洗碗香波那些,大都用丝瓜瓤再抓一把柴灰进去,洗完整个手都是油腻腻的。
  不确定他在二婶家干过这些没有,顾若却是头回这么使唤人,多少有些不好意思,给他拿了捡回来的自制皂角液洗手,又把自己的手绢递给了他擦手用。
  看一眼天色,她主动问了他:“你下午还有事吧?”
  办酒的事定下来了,宴请,席面这些都要忙起来,赖桂枝顾良才现在都没有回来,估计是打算甩手掌柜当到底了,她手脚又这样,能帮忙的有限,大头只能他和二婶他们忙,他并不算空。
  “嗯,”孟添接过她手里的手绢,看一眼上面的绣着的那颗樱桃,他没把湿漉漉的手擦上去,只捏着一角折起来,回了她。
  “下午还要去趟街上,三叔公那边昨天推荐了两个做席面一条龙的,要去看看,再把回礼这些买回来。”
  孟添说着,迟疑的抬头看向了她,“你一个人在家行吗?”
  顾家的院门接连被踹了几次,连备用的门栓都被踹断了,大
  门的合页更是悬悬欲坠,都不需要太大力,就能整个破裂。
  昨晚顾若直接拿的木头抵门。
  盘山村最近几年还算安全,也就偶尔听到哪家鸡被偷了,造了毛贼,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尤其还有常军那个不确定因素在,知道昨晚赖桂枝根本没回来后,孟添开始不放心。
  顾若却没太在意,她笑:“行呀,没什么不行,现在家里也就稻草干柴多,贼都不惦记,何况大白天的,没什么事。”
  想到什么,她又说:“我等下也不定在家里,想去张奶奶那边一趟。”
  “没事,你去忙吧,不用担心我。”
  孟添看一眼她,想了想,没说什么,只是又叮嘱道:“你的伤现在还没好,这两天还是不要走动太多。”
  “晚上,顾叔他们不知道回不回来,你晚上不用烧饭,我给你送来。”
  已经领了证,没有必要太生分,顾若犹豫了下,应了下来:“嗯,好,要是没空的话就不用过来了,我随便煮点吃。”
  “有空,今天会早些回来。”
  想起昨天的事,他又和顾若解释,“昨天回来已经夜里了,才没有过来,二娘过来的事也没来得及告诉你。”
  这事早上李巧银已经解释过了,顾若本来也没放在心上,但他愿意和她解释,她还是感到高兴,她眼眸笑起来,“没关系,我其实猜到了你回去会告诉二婶他们。”
  “不早了,你先去忙吧。”
  不想耽搁他正事,顾若催起来。
  “嗯。”
  孟添应了声,回屋拿了外套穿上,却没立即走。
  “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东西?”
  顾若疑惑的望向他:“什么东西?”
  孟添凝着她眼眸定了定,片刻,他手伸进裤袋掏出个一指厚巴掌大的红色丝绒盒子。
  “这个。”
  “给你买的项链,还有戒指。”
  孟添说着,低眸看一眼盒子,把它打开了,“我不想委屈了你,现在城里许多姑娘结婚都有的东西,我想给你。”
  第21章 新郎来了办酒
  “你怎么会?”
  “你什么时候去买的?”
  顾若看着递到面前来的盒子,怔怔半天,她抬头看看孟添,又低下眸去看向盒子里的东西。
  “昨天就去买了。”
  朱凤美话说得难听,但她说的城里聘礼也算属实,这几年大家生活水平好起来,城里结婚的彩礼逐渐从原来的三转一响变成了新三大件,有条件一些的人家还讲究买三金,金戒指,金耳环,金项链。
  余暨那个地方彩礼更重,那边生女儿的人家大多想招上门女婿的关系,婚事一向都大操大办弄得热闹。
  娶媳妇的家庭聘礼更是常人没法想的数目,三大件,三金这些都是最基本的配置,彩礼更用箩筐来装,一叠一叠的摆成花儿。
  他之前和人去参加过一家人的婚礼,新娘身上的珠宝首饰快挂满身,金灿灿的晃人眼。
  昨天和二叔他们商量过后,他去了镇上取钱,回来路过百货大楼,他想起这事,又想起她小时候总是会去捡糖纸,磨玻璃珠子给自己做项链,就进去选了这两件东西。
  盘山村的姑娘大部分很小的时候就拿针烧红穿了耳洞,但她被赖桂枝拿烧烫的铁火钳打过,看到烧红的针就怕,一直没有给自己穿耳洞,她耳朵生得漂亮,玉白有型,不戴那些耳环耳钉也好看,他就没买耳环,给她另外买了个葫芦珠子,拿来做项链的吊坠,或者用红线编成手绳戴也好看。
  “这才是给你的聘礼,不算多,还不到城里的一半。”
  “你爸妈那儿你别介怀,那钱并不多,我给得也心甘情愿,就当他们生你养你一场,本来也应该给的。”
  “你以后会有更好的日子。”
  早上谈彩礼的时候,顾若坐在凳子上一声不吭,全当自己是个隐形人,要不是顾良才算计的心思太明显,她都不会出来说话,她大概不知道她那会儿低垂着脸沉默的样子让人看了有多心疼。
  孟添顿了顿,看着她轻垂着的白净的脸,“我们过好自己的比什么都好。”
  我们过好自己的比什么都好。
  空荡荡,青砖黑瓦的屋子里,顾若直直站着,眼里的泪吧嗒一下砸在红丝绒盒子上,她其实,一直在怕。
  早上二婶和顾良才他们说聘礼的时候,她根本不敢说话,羞耻也无奈,其实没什么区别的,三千块的欠条和三千块的彩礼没有一点区别,该知道的都知道,顾家还不出来,只是说出去会好听一些。
  但也只是好听一些。
  当初顾良才娶赖桂枝也是花了不少钱的,两口子吵架的时候,顾良才说得最多的就是:“你生什么气?”
  “你有什么脸哭,老子对你不够好吗?为你花了那么多钱。”
  “娶一个你,都可以在外面去娶好几个婆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