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娘 第11节
  “我可没法子忍受我身上不干净。”丽娘打了个哆嗦。
  舍娘就先从净房出去,先回房用饭,饭菜是寺庙提供的,三样斋菜一份汤,她吃了一半左右,又对夏嬷嬷道:“你老人家拿一钱钱银子找庙里的师傅定些烧饼面枣、芋饼、白酥烧饼,再有我们进庙的时候,看到外头好些卖小食的,让小厮帮我买二钱银子的肉油饼、酥饼、麻腻饼子、夹砂团,还有一坛咸鸭蛋”
  这些带在路上吃的,就在路上这两天,她真的受不住了。
  尤其是在赶路,又不是一家人自由出行,做什么都不方便。
  夏妈妈也许能力人脉没有陈妈妈那么强,但是她执行力很强,舍娘说什么,她就立马出去让人办去。
  她们姐妹现在条件有限,同住一间房,这些吃食放在房里,气味被丽娘嫌弃,还捏着鼻子。
  “那你别吃我的吃食就是了。”舍娘翻了个身睡了,她在马车上的时候就没睡着过,现在终于可以美美的睡个好觉了。
  丽娘就是这种人家越不理她,她还越起劲的人,没话找话说:“舍娘,你别睡啊。你知道么?宜娘也去讨好老太太了,但是老太太看不上她。”
  舍娘打了个哈欠:“意料之中的事情,她不是早就在老太太那里伺候么?”
  “是哦,我都忘了。”丽娘是觉得自己有什么记不起来似的。
  舍娘摇摇头:“快睡吧,明日早起还要赶路的。”
  丽娘闻着食物的味道有些睡不着,但是她也很累,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深夜之际,曹氏的肚子却很难受,她这一胎本来就怀的不妥当,却不敢说出来,否则丈夫和家里人都会怪她不当心,好好地孩子竟然掉了。
  鲁氏接了管家权倒罢了,自己的人竟然被她故意寻了几个错处,有的当场革了,如今她有身孕,鲁氏也不打发人送保胎药来。
  还有那个宜娘,就是个扫把星,自从她回来自己就没好事。
  曹氏让丫头弄了些参茶吃了一杯,才舒了一口气,哪里想到次日在车上,直接小产了。
  ……
  因为五房的马车就在六房前面,庾氏很快就知晓了,翠兰正在她耳边小声道:“五太太正骂二太太趁着她身体不好,故意要打骂她的人,故意害她,又骂三姑娘是个不祥之人,说三姑娘是哈巴狗儿,只知道攀高枝,连自己的娘都不放在眼里,弄的五爷让三姑娘跪着。”
  庾氏拍了拍胸脯:“若是我管家,那五嫂今日肯定就跟我成仇了。”
  她肯定不可能说是自己身体不好,孩子掉了,绝对会怪在人家身上。
  这么大的事情,舍娘当然也知晓,但是她觉得五伯父也有点问题,不能说五伯母怪到宜娘身上,宜娘就真的有错,在她看来,曹氏和宜娘没有血缘关系,但五伯父却是她的亲爹,竟然毫无怜爱之心,也不是个人。
  另一边宜娘果然深恨曹氏为人刻薄,简直比乡下地主婆还不如,姊妹们虽然对自己同情,但谁也没办法来管她,毕竟曹氏就是个属大蟒蛇的。
  常妈妈很是心疼:“五太太也真是的,她自己的孩子掉了,关您什么事儿啊。”
  “她自己心里不痛快,找我的麻烦罢了。”宜娘咬唇道。
  常妈妈叹道:“这么冷的天,在马车里这么跪着,一颠簸,膝盖就废了,这些人怎么忍心啊。姑娘,我去求求五爷吧。”
  只不过常妈妈还未出去,倒是裴老夫人派了向嬷嬷过来对五爷道:“老太太的意思是让奴婢送些补品来,再差人请大夫来,该用什么药就不管多名贵的都好。只是三姑娘到底还是个小姑娘,让她到了老家再受罚,要不然在路上人家看着也不好看。”
  裴五爷一听也是这个理,宜娘才免受罚跪。
  曹氏哪里满意,满嘴都是老太太包庇鲁氏云云,还是霍氏劝她:“你也少说几句,俗话说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你和老二家的斗就算了,老太太那里你也得罪了,将来吃亏的还是你。”
  要说曹氏和谁关系最好,莫过于霍氏了,她知道霍氏是好心,倒也没有那般再闹。
  又说舍娘准备的那些吃食起初没人吃,丽娘还嫌弃呢,结果过了两日,丽娘就开始讨要了:“舍娘,你那么些点心分点我呗?”
  “那是谁当初嫌弃的?”现在鲁氏被曹氏诟病了,鲁氏自己也心不在焉的,家里人的吃食她自然就没那么周到了,故而舍娘提前准备的干粮点心还真有用。
  丽娘撒娇道:“是我错了,还行不?”
  舍娘这才拿出来分给她,庾氏也拿了几块填肚子。
  她们几人正分着吃的时候,舍娘还让坐在外面的车夫帮忙在小炉子上烤肉饼,肉饼的香味把她爹裴以清都吸引来了。
  庾氏见到丈夫,忙道:“舍娘,把吃食拿出一些给你爹,他不能饿,要不然就身上无力发抖发晕。”
  舍娘连忙递了过去,裴以清吃完一块,脸上才恢复以往的神情,舍娘还让她带些肉油饼给哥哥裴霁。
  裴以清开玩笑的和庾氏道:“咱们舍娘才是家里的小福星,比我们大人还想的周全。”
  虽是开玩笑,但是说出来的话不似作伪,这也是大家都看的出来的。
  舍娘也能察觉到爹娘越来越重视她的看法,这也是一件好事。
  第15章 真相真相
  经此一役,一行人到了驿馆歇息时,都学舍娘开始疯狂准备吃食。舍娘反而没这么操切了,她先洗了头发,又沐浴一番,才觉得整个人要活过来了。
  秋菊和冬梅伺候她洗完,舍娘让她们俩也赶紧去沐浴一番,驿馆到底准备的周全些,一共九道菜,鸡鸭鱼还有燕窝倒是整整齐齐的,庾氏心道在家里吃些荤腥倒也罢了,路上却不能如此,故而又让厨下备了些素菜,等菜上来时。
  庾氏才带着她姊妹二人单独用饭,这次她亲自备的干粮,艾窝窝几十个、椒盐饼俩大盒、各色馅料的包子,再有十香甜酱瓜菜。
  更别提果品两篓,蜜饯两盒。
  实际上这些原本应该鲁氏安排的,但鲁氏事情多,也顾不得,每每隔许久才就地给众人分一些,实在是让众人饿的前胸贴后背。
  当然,她也尽力了,就比方现在她们这一群人在这里吃饭的时候,鲁氏就得安排地方停置灵柩,还要管家喂马,以及之后行程怎么走,带多少米面,旁的人倒是罢了,老太太年纪大了,还得伺候好,还有孟氏病弱,曹氏小产,都要煎药。
  要说赶路一开始还有些兴奋劲儿,到了现在就只剩下疲倦不堪了,舍娘和丽娘倒头就睡,次日都是被乳母们摇起来的。
  路程快则两个月,慢则三个月,现在出来还不到十日,舍娘哀嚎一声,当然,她还有更重要的任务,那便是看着娘亲。
  这次从驿馆出发,一般尽量白日赶路,晚上便在下一个驿馆歇息,还好大齐驿馆发达,一般六十里到八十里就能够安置,倒不用像之前那般饿肚子了,也从容许多。
  月余之后,到了榆林驿,裴老太爷本是礼部侍郎任上死去,被皇帝追赠过官,且大伯父和爹都是官员,裴家又是望族,自然馆驿的人接待的热情。
  只是没想到在馆驿父亲遇到了同窗,庾氏正和舍娘丽娘说起:“你父亲这位同窗,举业虽然不成,但家中钱过北斗,米烂成仓,他兄长是海商,他则在榷场据说和鞑靼人做生意。”
  正说着的时候,前头裴以清让人传话说让她们都出去见一面,到底是通家之好。
  庾氏让丫头们赶紧帮女儿们梳头,方才出去见人。
  舍娘见父亲身边坐着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约莫而立之年,整个人穿着宝蓝色的湖绸,若非庾氏告诉他们家是商贾,定然觉得是世家子弟。
  裴以清介绍道:“这是房下。”
  庾氏行了一礼,那男子赶紧避开。
  又听裴以清继续介绍:“邵兄,这是长子,单名一个霁,今年十四(虚岁)。再有我的两个女儿,一个在族里排行第四,一个排行第五。”
  舍娘随着兄姐一起给这位邵伯父请安。
  这位邵伯父,单名一个棠字,给众人都送了表礼。裴霁的是一对上好的玉佩,丽娘和舍娘姐妹则得的是一对金累丝镶宝石金镯。
  裴以清道:“这也太贵重了。”
  “快别这么说,当年我能进学,还要多亏忠谋帮忙呢。”邵棠哈哈一笑。
  在他们两人说话间,庾氏先带着他们兄妹三人下去了。
  裴家在守制,自然不能吃酒,裴以清和邵棠又说了回话才回来,他回来时,见丽娘舍娘在一旁玩丢石子的游戏,连忙阻止她们站起来行礼。
  他坐在庾氏对面,正道:“你替我准备一份表礼,等会儿送到邵兄那里去,这份表礼是给他儿子的。”
  庾氏笑道:“我立马去准备,只不过你得先告诉我这孩子多大啊?”
  “和我们霁哥儿年纪差不多,听闻这孩子还是个神童,邵兄把他儿子八岁时写的诗给我看,还真是清新隽永,日后必定不凡啊。”裴以清如是道。
  庾氏起
  身让人开箱笼,一边还道:“看来相公你是很看好邵家哥儿了。”
  裴以清笑道:“这是自然。”
  在一旁的舍娘突然意识到爹说的这位难道是邵状元吗?毕竟邵这个字也不是很常见。如果邵伯父和爹是同窗,那邵状元娶的人应该是姐姐,怎么又变成舜娘了呢?
  这边庾氏找了一对玉扣出来,用檀木盒子装了,裴以清想了想,还是自己亲手送过去,又把邵棠引荐给几位兄长认识。
  夜里,舍娘和丽娘回到房,舍娘打开邵伯父送的镯子,悄悄戴上,但现在她还只是个小孩子,胳膊细条条的,戴上去几乎都快掉下来了。
  这上面的宝石真是剔透,没有杂质。
  舍娘扬了扬手:“姐姐,这位邵伯父真是出手大方,上头的宝石比咱们平日戴的好。”
  “那是自然,人家邵家可不是一般有钱,是非常非常有钱。”丽娘侧过身子看向舍娘。
  舍娘在宫中是见过好东西的,天下的珠宝几乎都归她所用,但是有更烦心的事情,所以也只能短暂的欣赏。现在变成小孩子了,心态上也变了很多,她恋恋不舍的把镯子放进妆奁盒里。
  阖上盒子,就见丽娘道:“说起来老太太还没给过我这么好的首饰呢。”
  “要我说咱爹到底是官员,以后咱们出去见识的人更多,你也不必总去老太太那里。她虽好,可现在挤在她面前的人多着呢,你未必能捞到什么。”舍娘道。
  丽娘现在的年纪也十二了,她也有了羞耻心,听舍娘这般说,也觉得如此,还说起一件事:“有一回,舜娘饿了,那时候都已经不在饭点了,老太太专门让人给她在小厨房做蛋黄馄饨,又怕她嫌腻,还吩咐人准备了许多小食。我有一次也是有点饿了,老太太只让人把中午吃剩的鹅油卷给了几个我吃。”
  “要是我,我就不吃。”舍娘也是这般,即便被霍氏老太太照顾,她也不是那种奴颜媚骨的人。
  丽娘嘻嘻直笑:“我看的出来,你是这样的人。”
  姐妹们如今日夜在一处,感情比之前愈发好了。
  舍娘伸了个懒腰,进了被窝,丽娘要搂着她睡,她却不喜欢别人挨着自己,连忙道:“你自己睡吧。”
  丽娘撅嘴:“讨厌。”
  二人说了几句话,也不知道何时睡着的,早上起来,吃了一碗粥,两样细点,又继续赶路。
  沿途前面不少插着草标卖人的,还有好些饥民,庾氏让人拿了一包窝头分给了她们。舍娘只有摇头:“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如今虽然称为盛世,但是百姓仍旧过的艰难。
  丽娘就完全不关心这些,还对舍娘道:“你管这么多做什么?和你又没什么关系。”
  “这些被卖的人,以前也未必过的很差,说不准人家的日子比咱们还好过呢。只不过家里遭了事儿了,人家就这样了,俗话说风水轮流转,就是这个意思。”舍娘道。
  在一旁的庾氏倒是听出了一丝禅意,人在帮别人的时候,未尝不是帮将来的自己。
  车马继续前行,前面五房又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曹氏的一套头面不见了,与之一起不见的,还有一件灰鼠皮的裘袄。
  庾氏和霍氏都最先赶到她那儿,忍不住问起:“这是怎么不见的?”
  一套头面至少上百两,皮袄也好几十两啊,这可是大事儿。
  曹氏冷哼一声:“我也不是人家那样眼皮子浅的,彼此顾全体面,你若拿出来倒也罢了,我也既往不咎,到底都是一家子。可有些人就是不肯认,头也不露,今日是偷我的,日后心大了,还不知道偷谁的呢。”
  这话一出,霍氏和庾氏面面相觑,她们听的出来曹氏是指宜娘。
  故而,二人都草草劝了几句。
  倒是宜娘是个烈性子,还豁的出去,当着众人的面把自己的衣箱全部抖出来,还哭道:“我知道我不是太太生的,太太平日百般责罚我倒是罢了,如今明里暗里讽刺我,说我偷盗,这个罪名我可不敢担。我那死去的娘啊,你救救女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