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苏月光记得有一种青色的虫,长得比较好看,村中小孩捉到的时候会把它的腿截肢给掰掉,只剩下短短的一节,用绳子扎住任它飞,这怎么都投不出魔爪。
  蜻蜓也是这个待遇。
  蝴蝶则会被晒干。
  还有地下的蚁窝,但凡被他们看到,绝对没有存活的道理,用泥把洞口堵住又或者灌水各种。
  蜜蜂马蜂他们会弄死,吃蛹。
  所以他上学堂的那两年,学的第一句,人之初性本善。
  以前朗朗上口了,现在回味过来,好像不是这回事。
  这念头也就在苏月光脑海产生一瞬,很快就消失了,投入快乐的捉知了行动。
  网分给苏月光,竹杆再长也罩不到高处的知了。
  沈东遇掏出一个弹弓,在众人眼皮底下咻咻几下,知了应声坠地。
  所有小孩包括二弟嘴巴张得大大:“哇!”
  沈东遇偏头看一眼苏月光,嘴角压制不住得意的神色。
  苏月光心脏跳得好快,茂密树林下,阳光透过缝隙漏下来,打在沈东遇脸上。
  他觉得他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在这里比沈东遇更开心的是苏月光,他的男人真的好厉害!
  弟弟妹妹一个个接过弹弓来把玩一番,玩过一遍,一个个都老实了。
  “还得是东遇哥!”
  “难怪东遇哥能猎到这么多猎物,准头真好!”
  沈东遇将弹弓塞苏月光手里给他玩,教他怎么打鸟。
  打知了都行,打鸟更不在话下。
  不一会就好几只。
  小弟小妹看到掉地上的鸟,嗷呜嗷呜咆哮着跑过去捡,走路像猩猩腿,捶胸顿足,向天咆哮。
  问就是高兴,在发疯。
  苏月光用手遮住靠近沈东遇的那边脸,啊,好丢人。
  后面随着一只大鸟坠地,发疯的人越来越多,连二弟也吐着舌头发癫。
  “哥夫真是厉害!”
  若不是沈东遇在,苏月光高低也要喊两嗓子。
  “以前怎么没看到哥夫打鸟?”
  他送来的猎物从来没有鸟。
  沈东遇道:“肉太少。”
  他神情平静,不知道自己这番话说出来的有多欠打。
  来到一片湖边,水面清澈,可以清晰看到下面沙石。
  大家捡起石块往湖里投掷,看谁的石子飞得远。
  石子触到水面又弹起来,大多三四跳,就咕咕坠水。
  苏月光正低头挑着石头,一块扁扁的石头躺在宽厚的掌心,送到他眼前。
  一时不知道先看石头还是先看手。
  他怔怔看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捏了捏男人掌心的厚度,在人没反应过来之时,拿着石头落荒而逃。
  石头在水面上激荡,他心情也欢快到了极致,一下子打出十几飘,开心得他啊一声叫出来。
  沈东遇回家没有再过来,田里的稻草干了,要担回来,一把一把地挤在屋檐下,种的地多了,一年的稻草烧都烧不完。
  也就是乡下人会烧稻草,镇上的人可不烧这个,这玩意儿不兴烧,又多灰。
  有一些带不回去的草,直接在地里烧了。
  也就是种田多的人家才如此铺张浪费,那些只种两三亩地的可不敢。
  苏月光家就烧了几把草,灰撒在地里头,挖水入田,水一进,灰就飞不掉。
  苏二饼已经喊人帮忙犁地了,过几日就轮到他们。
  谷场跟院子里晒起了谷,要专门留人在家里看谷,大多老人小孩。
  还得拔花生,将花生从根部拔下来,花生头的须也得揪掉,大人常说这东西吸油。
  花生都是用来榨油的,花生根须太细不容易跟花生肉分离,掉在榨出来的油里头,就把油给吸掉了。
  这个时候龙眼也多了起来,不知为何突然兴起龙眼干。
  隔壁就有户人家专门晒龙眼干的,不是晒成桂圆,单单晒果肉。
  要请人来帮忙剥出果肉,许多老人小孩都排队去做,拿个簸箕就可以干。
  太小的、脏兮兮、流鼻涕的小孩不要。
  这东西一不小心就被他们自己给吃完了。
  剥果肉的龙眼已经煮熟晒得半干了,闻着很香。
  甜甜的滋味萦绕鼻尖,苏月光剥了一个又一个,在簸箕上堆成小山堆,眼前鼻尖手上都是这甜甜腻腻的味道。
  嘴巴里口水流了一圈又一圈。
  不过有人巡视,偷吃要扣钱。
  有些人一边偷吃一边剥,白白干半日。
  苏月光生生忍住了不敢吃,跟大妹小妹小弟一起,干了小半日,手指头都掰酸,赚了八文钱。
  说起来都是泪。
  还不如去卖菜。
  不过这个钱赚到了,就是自己的。
  交了货,苏月光捧着属于自己的三文钱。
  一拿到钱,大妹就拉着弟弟妹妹,蹦蹦跳跳去买好吃的。
  走了两步,没看哥哥跟上,大妹回头道:“哥哥你不吃零嘴啊?”
  苏月光果断摇摇头,珍惜地将钱穿进沈东遇给自己的那一串钱里头。
  他已经是个大人了,不能跟小孩子一样贪零嘴。
  而且,他的钱串在沈东遇赚的钱里头,就相当于自己也为那个未来的家努力了。
  光是想想心里头就欢喜,哪里还需要零嘴。
  小妹都要流口水了,咬着手指头说:“姐姐快走!”
  大妹敲了一记她脑门:“说多少次,不能咬手指头!”
  等弟弟妹妹背影消失,苏月光摸了摸怀里头的钱,笑了笑,先回去了。
  谁知半路遇到了陈三郎。
  这是自陈三郎哭着离开之后,苏月光第一次看到他。
  他原本还沉浸在欢喜里,不想一抬头就看到迎面走来的陈三郎,避无可避。
  陈三郎看到他也怔了怔,满脸难堪正不知如何是好,谁知小哥儿像见了鬼一样,低着脑袋,鬼鬼祟祟地倒退着往后走,趁他一个不注意,一个转身,竟灰溜溜地想逃。
  陈三郎当时被他气笑了:“苏月光!”
  一句话像定身术一样,将苏月光定在了原地,他浑身僵硬,却不敢回头。
  陈三郎走快了两步,走到苏月光身旁:“你不必看到我就躲,我陈三郎拿得起放得下,不是那种会追着你死缠烂打的人!”
  苏月光僵硬的侧过身来,又不自觉的去勾垂在耳边的头发,撇在耳后,发现自己脸蛋都暴露出来了,赶紧又给勾出来,连连点着头,唯唯诺诺地说:“嗯嗯嗯!”
  脸蛋红乎乎的,又乖巧又可爱,性子看着那么软,说出的话却是伤人。
  陈三郎抿了抿唇,心头被锋利的小刀狠狠又扎一刀,哼了一声,甩头就走。
  怪自己上赶着,还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结果还是难受啊。
  但是月光都有未婚夫了,他还能怎么办啊。听说那个男人就是一次次送肉,不停地纠缠月光,月光这才同意了的。
  早知当初就该积极些!
  现在,只能以后积极了,可不敢再这么听天由命了。
  他那一声哼可真骄傲,苏月光杵在那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谁知陈三郎没走两步,突然说了一声:“明天我立刻就去寻户人家上门提亲去!”
  苏月光心头一紧。
  果然,陈三郎又扭过头来,趾高气昂地问道:“你有什么好介绍的!”
  苏月光掰着手指头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些什么。
  谁知这时候路那头走来个哥儿,正是白锦,闻言双眼亮了亮,赶紧走过来:“我啊!”
  他快速走到苏月光的身边,挽着苏月光臂弯,摇了摇苏月光,满脸欢喜道:“我啊我啊!”
  苏月光被他逗笑了,悄悄看了一眼陈三郎,双手都指向白锦。
  说曹操曹操就来,原本他没有人选,但现在人来了。
  两个小哥儿满脸都是笑,一个比一个笑得甜。
  陈三郎扁了扁嘴,万万没想到事情是这般发展,瞪了苏月光一眼。
  看向白锦时,神情总算变得端庄些:“这位是?”
  这条村子大,陈三郎不认识白锦也是正常,不过陈三郎居然认得自己,苏月光觉得有些奇怪。
  白锦无比兴奋地扯着苏月光衣裳,差点没跳起来。
  苏月光笑道:“白锦,他很不错的,就我家对面谷场的白家。”
  陈三郎哦了声,说:“等我三天,若是有意,我便会上门提亲,若是没有,那就无了。”
  说着红着脸,快速跑了。
  白锦咬着唇,竭力控制自己,才没让自己笑得露出牙。
  陈三郎走后,白锦开心得跳起来直叫唤:“谢谢你,谢谢你,我请你吃……”
  白锦的声音戛然而止,刚刚走了的少年,突然又从路口尽头探出头来,不知他要说什么,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白锦方才放浪行楷,此刻紧张得悻悻地一动不敢动,乖巧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