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苏北光冲他摊开手:“那下次咱们再买几条?”
  苏二饼忙举起碗,扒拉完最后一点饭,放下碗说吃饱了。
  立刻就起身,拿着葵扇出去乘凉,叫他给钱,半文没有。
  大家吃饱了,张玲又舀一点饭沾一遍碗底,都刮了个干净。
  吃完天色尚早,兄弟姐妹几个出田去摘菜,小弟留在家里烧水洗澡。
  夕阳西下,稻穗金黄,影子拉得长长,苏月光感慨,记忆中没吃过这么早。
  人一多摘菜就快,豆角青瓜番茄苦瓜空心菜,菜地里所有的菜都摘一遍,见草也拔,苏北光挑来几担粪淋菜。
  路过的农人见个都要夸一句勤快,天黑了他们也不急着走,挑着空了的粪桶,桶头里面放着刚摘的菜,站在田埂上看着他们兄弟姐妹几个忙活。
  “现在你们兄弟姐妹几个长大了,也能帮家里赚钱了。”
  兄弟姊妹几个单独在一块,轻松愉快,一有外人就莫名尴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派一个使者出去跟她扯。
  大妹被光荣地推出来。
  等到太阳的余晖彻底消失,天黑下来。
  兄妹几个摸黑回家。
  提着菜回来,苏二饼没在门口乘凉,张玲才剁完猪草。
  小弟刚刚洗了澡又出去鬼混了一翻,这会才回来。
  家里点上油灯,苏二饼捧着一口锅出来,院子里支着一个八仙桌。
  “来,炖了点宵夜吃。”
  姊妹几个都是意外,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脸上的惊喜之色,打开锅,就闻到一股香香甜甜的味道。
  苏二饼笑道:“这是糯米糖粥,今日吃饭吃得早,来一碗顶顶肚子。”
  此时已进入盛夏,夜间天气闷热,但他家门口不远有竹林,出了屋子,在外头石阶坐着,清风徐徐,倒是挺凉爽。
  他们难得吃甜粥,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吃,这糯米是去年秋收的,绵密的粥香,放了红糖甜甜的,糯糯叽叽特好吃。
  苏月光一点米都没剩,两个小弟跟小妹伸长舌头舔碗底,一边舔一边哈哈大笑,还抱着碗追逐打闹。
  阿娘也捧了一碗粥在外头吃,看他们这番,额头突突直跳,忍不住喝道:“一会碗打碎了,我就揍得你们哭不出来!”
  几只小猴也不怕她,反而赖到她旁边,摇着她的腿说:“阿娘给我们讲古呗。”
  张玲说:“你们乖乖的,不吵不闹我就给你们讲古。”
  他们立刻安静下来,只余沙沙风声,谷场上,萤火虫飞来飞去。
  “以前有一户人家,有三个儿子,分别是大郎二郎三郎……”
  张玲刚开了个头,小弟立刻道:“阿娘,他们家什么生狼?”
  他娘送了他一个栗子:“不是生狼,是叫大郎二郎三郎,又多嘴,再多嘴就不说了!”
  小弟摸着小脑袋依然不能理解,但却是不敢说话了。
  “一家人都坏了心肝,大郎二郎更甚,经常干坏事,只有三郎好副心肠。”
  “有一日三郎救了一个姑娘,将姑娘带回家,又怕自己的哥哥看到姑娘心生恶意,于是让姑娘藏起来,自己每日给她送饭。但这一日,三郎被他两个哥哥指使到了镇上,好久没能回来。姑娘饿了,自己悄悄出去找东西吃。结果刚出门就撞到了在外头闲荡回来的大郎二郎。”
  “大郎二郎一看,家里藏了这么一个美娇娘,立刻就要扑上去。姑娘提着都威胁他们不要过来,不然她就杀人了。”
  “大郎二郎不以为意,还是要冲过去。姑娘吓得想要自刎,把刀放在脖子上,刚要用力。就在这时,三郎回来了,看到自己哥哥如此没有人性,他杀死了他的两个哥哥,带着姑娘远走他乡,从此以后幸福美满的生活在一起。”
  第19章 没人在乎
  卖菜又没看到沈东遇,苏月光都习惯了,但还是忍不住失落一瞬。
  一失落,菜就不好卖,幸好姊妹都来了,不似一个人守在这儿那般凄苦。
  柴又担到之前买柴那大婶家,她是真要,就算刚买过一担柴也收。
  这一担柴结实,卖了二十文。
  这回直接送货上门,大婶没摸到他们的瓜,苏北光得意道:“谁说这次赚得少了呢?”
  时间一日日过去,再看到沈东遇是三日后。
  苏月光跟妹妹从镇上回来,还没到家,就被三弟四弟拉进了小破院。
  苏月光心脏怦怦,一眼就看到站在破院里的高挑少年,眼前豁然一亮。
  大热天,许多男子穿短袖,就沈东遇裹着长袖,苏月光以为他风寒未好。
  走到离沈东遇三步之遥,苏月光停了脚步,弟弟妹妹识趣出去。
  男人向他伸开手,宽厚结实的掌心藏着几颗黑脸饱满的捻子。
  苏月光心思却不在捻子,而是落在男人缠着布的手上。
  纱布将他虎口往下半个手掌裹得严严实实,一路延伸到手臂里头,露出来的纱布上渗出一点鲜血。
  苏月光声音陡然拔高了些:“你的手?”
  “没事,稍稍受了点伤。”男人轻描淡写,眉眼含着笑,还是给他递捻子:“这些好吃。”
  他说话声音低沉温和,似乎一下能被风吹散,钻进耳膜又那么真切。
  苏月光在他手掌心捏了两颗捻子,男人嘴角的笑容更甜了些。
  苏月光却是心事重重:“你的手怎么会……”
  沈东遇举起手看了看,衣袖滑落,露出一大片纱布,几乎蔓延到手肘处:“打猎伤的,家常便饭。”
  苏月光看着他的手发愣,他的手太漂亮了,结实修美,缠着纱布也不觉丑,反给人伤得痛了的破碎感。
  闻言,心中一伤。
  抬头看他的脸,他神经异常平淡,嘴角藏着浅笑,眼睛看着苏月光一眨不眨。
  “你不是受了寒么,怎么还去打猎?”
  小哥儿眉梢往下耷拉,很伤心难过的样子,沈东遇心头蔓延上异样的感觉,很奇怪的感觉,从没人这般关心他。
  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就好想抱抱他。
  他没怎么跟哥儿姑娘相处,不知如何哄,索性将自己绑好的沙布拆开:“其实没受多重伤。”
  苏月光心头一跳,伸手按住男人的动作:“你干嘛?包扎好了就不要……”
  声音戛然而止。
  男人手臂上的血肉翻出来,哪里是什么小伤?
  而且没有用药的痕迹!
  苏月光心脏抽抽地痛:“也不敷点草药?都没看郎中么?”
  沈东遇眼眸落在小哥儿放在自己手背上的指尖。
  宽大的、青筋暴突的手背上,缀着粉白修美的手指。
  小哥儿指腹微凉,却烫得他咬了咬后槽牙,才能抑制住那股热意。
  沈东遇喉咙发紧:“没看。”
  清澈明亮的眼睛看着苏月光,眼底微微泛红。
  看着可怜兮兮的。
  苏月光心头一颤。
  沈东遇垂下眼帘,声音低低:“不用看,没人在乎。”
  苏月光道:“你娘啊?”
  沈东遇心中咯噔一下,偷偷撇了苏月光一眼,很快又垂下眼帘,脸微微侧向一旁:“她、要照顾小弟,我不好、让她担心。”
  苏月光没读懂这一句话里的艰难,抿了抿唇,出去喊弟弟回去拿药酒来,又折了回来,拉着他的手在旁边坐下。
  破院虽破,空间却大,有一棵杨桃树,时常有小孩到这里来摘杨桃吃。
  杨桃树低矮,可以坐在树枝上,又可以坐在树枝下方的石块上。
  年轻哥儿与汉子并肩而坐,斑驳树影洒在他们身上。
  苏月光轻轻地将沈东遇手上缠着的纱布除下,看到了整个伤口,从虎口蔓延到手臂,不是很深,但绝对不浅,还偏偏就在右手。
  沈东遇看着轻手轻脚的小哥儿,嘴角难以压下去。
  不知为何,看到他那一瞬间就是想让他知道自己的手受了伤。
  果然,直觉诚不欺他。
  苏月光抬眸看了他一眼:“我要给你敷药水了,你得忍着些疼。”
  沈东遇点了点头,想笑又不能笑得太开心的样子,看着有点羞涩,可爱又俊美。
  苏月光嘴角也弯了弯,垂下眼睑,细细地给他上药酒。
  尽管苏月光动作足够轻了,药酒敷上伤口时,沈东遇痛得面部肌肉扭曲。
  苏月光感受到他的震颤,手上动作一僵:“很痛么?”
  沈东遇狠狠碾着后槽牙,额上青筋直跳,唇间吐出两个字:“还、好。”
  左手攥在身后,手背上爆出道道青筋。
  “不痛,你尽管用力擦!”
  他偏过脸去没有再看苏月光,垂着眼睑不好意思给他看自己痛得眼眶都溋了泪。
  苏月光看着他流畅坚毅的下颌线,如蝴翼般轻颤的眼睫暴露了他。
  哪里舍得用力了,手脚越发轻。
  包扎完之后,沈东遇的额角沁出了汗,发梢都有些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