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果然,”春四娘瞭然道:“皇帝查李游医的师承,是为了查他留下的一味秘药。而这味秘药的解药,便是纯阳之体。皇帝赐婚,并非恩宠,而是为了要大人您的命。”
  “所以呢?”顾莲沼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神色冷峻,“既是皇帝的旨意,我如何抵抗得了?”
  “所以呀,”春四娘轻笑一声,带着几分得意,“妾身这不就来救大人您了吗?”
  “哦?”顾莲沼凝目望着她,“说来听听。”
  “看九爷您气定神闲,想来已经摸清里头的门道了,四娘我就不献丑多说了。”春四娘不再拐弯抹角,直奔正题道:“只要您能将琴谱与画带出来,我可以保证,瑞王活不到江南。瑞王一死,皇上即便有再多谋算,也威胁不到大人您了。”
  闻言,顾莲沼瞳眸骤缩,握刀的手不自觉地绷起了青筋,可声音依然是平静的,“你和你师弟,倒是一脉相承的蠢,我将东西带给你,你又如何保证,凭你们的布置,能叫瑞王活不到江南?”
  春四娘笃定道:“九爷可以放心,东西我们必拿,瑞王也必死。早就听闻瑞王有过目不忘的能力,经过他眼睛的东西,想必早已记在了他脑子里,不杀他,留着也是个祸患。”
  “既然你们早晚要杀他,我拿不拿画,想必也没什么干系。”顾莲沼淡淡说完,竟直接勒紧缰绳,一副兴致缺缺、打算调头回府的架势。
  “九爷请慢!”春四娘见状,不由追了两步,急声道,“想必九爷已经和瑞王圆房了吧!此毒正是通过情事来解,九爷您就没意识到自己身上有哪里不对?就不好奇这究竟是什么毒?”
  来了。
  他最想听的东西,终于来了。
  春四娘和洪福一样,都以为他和柳元洵已有过数次房事。以这毒诡异的毒性来看,在这些人眼中,他怕是早已深陷其中了。
  顾莲沼缓缓勒住缰绳,驭着乌霆在原地踱步转身。转身的那一瞬间,他的脸刚好从月光下转至背光处。尽管只有短短一瞬,可春四娘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他阴霾满面的神情。
  这下,春四娘总算彻底安心了。只要圆了房,顾九身上就沾了毒,他若不想死,就只能乖乖听话。
  “这毒不是毒,而是西疆一种虫的卵鞘,名唤尸僵母虫。此虫活在阴寒泥地,一旦入体便会孵化,孵化后便会入脑。短则一两年,长则三四年,便会逐渐蚕食人的大脑。一只卵鞘会孵化出无数肉眼不可见的幼虫,即便挖开了人的脑子,也没法剔除。想要解毒,只有一个法子。”
  说到这里,春四娘不禁打了个寒颤,彷佛随着她的诉说,那些肉眼不可见的虫子已经悄然爬上了她的身体。
  片刻寂静后,马背上的顾莲沼轻轻问了一句:“靠纯阳之体做牵引吗?”
  他的声音太轻了,轻到春四娘丝毫没有察觉出声音里的震颤。
  春四娘点了点头,肯定道:“没错。极阴之虫一旦入体,只有感受到极阳之体的牵引,才会从脑子里爬出来,阴阳相合是唯一的办法。”
  “你们每次欢好,瑞王的阳i具入你体内时,蛊虫都能感受到纯阳之力的吸引,也会在瑞王泄i精的瞬间吸附在你的内壁。不要妄想在泄i精瞬间抽出阳i具,蛊虫若非感应到纯阳之体内部的吸引,是绝不可能冒动的。随着次数增多,瑞王体内的蛊虫会逐渐转移到你体内,瑞王不一定会康复,但你一定会死。”
  顾莲沼攥紧了手里的缰绳,因用力过猛,肌肉阵阵痉挛。可他却要用极大的自制力克制自己,好让自己显得平静一些,再平静一些,绝不能被心中汹涌的痛苦与怜惜冲昏头脑。
  听到真相的这一刻,他脑海中浮现的不是自己的下场,而是柳元洵脸色苍白,捂着额头的痛苦模样。
  他胸膛微微起伏,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问道:“你说的救我,又是何法?”
  春四娘妩媚一笑,以为自己彻底碰到了顾莲沼的软肋,“九爷是纯阳之体,蛊虫却是极阴之虫,阴阳相克,自然有解法。但我要先看到那幅画。拿到画,我自会告诉九爷何物能解,等见到了琴谱,我会将解毒之物立即奉上。”
  阴阳确实相克,解法也确实存在,但顾九能不能熬得过去,可就与她无关了。
  见顾莲沼脸色阴晴不定,春四娘再添了一把火,“我知道九爷本事大,我能查出来的东西,对九爷而言不过是时间问题。可一来,九爷您或许没那么多时间了,二来,在找上九爷之前,解毒之物已被我们牢牢控制在了手里,除了与我们合作,九爷别无他选。”
  自古都是一棒棍子一枚甜枣,春四娘放软了声音,柔声道:“九爷,我与你无冤无仇,目标也不相悖,我拿我的东西,你活你的命,我不会冒着与你结死仇的风险来骗你。只要拿到东西,我势必会将解药双手奉上!”
  这是一道无需衡量便能做出选择的题。
  他并不在意这东西牵扯了多少人,也不在乎其背后隐藏了多大的秘密,他只想和柳元洵一起活下去。
  可他如果做了这个选择,势必要再一次欺骗柳元洵。
  抛去图谱不谈,柳元洵压根不想活。他非但不会接受以性i事续命,更不会接受以图谱换命。
  但是,这是他和柳元洵唯一的生机了。
  顾莲沼心底一片寒凉。
  他清楚自己做了这个选择的后果。他虽不知道柳元洵为何一心求死,但他明白,柳元洵所图谋的,一定是比他的性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寻常谎言还能以其它理由搪塞,哪怕被识破也能仗着柳元洵的心软乞怜。可若是妨碍了如此重要的事,柳元洵不仅不会原谅他,还会恨他,甚至会像之前那样……恨不得杀了他。
  陪着他,伴着他,以互通的心意和他度过生命中最后的时光,无疑是最稳妥、也最完美的方式。
  可他舍不得,舍不得叫柳元洵死。
  哪怕被恨,被怨,被彻底厌弃,他也舍不得。
  顾莲沼深吸一口气,寒气混着碎雪一同涌入心肺,冷得他轻颤了一下,可开口时的声音依旧听不出任何异样。
  “拿到东西后,我如何与你交易?”
  春四娘狂喜道:“在瑞王前往江南之前,我会一直在此地恭候九爷佳音。”
  顾莲沼再无回应,勒马转身而行。
  月亮躲在云层之后,雪落得越发大了,转眼就淹没了巷子里的路,洁净一条道,半点看不出有人停留的痕迹。
  第95章
  顾莲沼回府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按理说,柳元洵早该睡了,可当他踏入院子,抬眼望去时,依然能看见窗棂后如寒夜孤星般的一点烛火。
  烛火的微光将房中的身影拉长,映在窗纸上。高的那道,是静静伫立在床侧的淩亭,矮的那头,是倚着床头的柳元洵。
  他走到这里,竟不敢再向前迈一步。
  一无所有的时候,他觉得失去也不过如此,可当他真的将那轮明月拥入怀中的时候,再想放手,却比千刀万剐还要煎熬。
  可他久久不进屋,却引起了柳元洵的注意,他带着浓重的困意问道:“淩亭,你不是说阿峤已经到院子里了吗?怎么迟迟不进来?”
  淩亭抬眼看了眼窗外,道:“主子可要我出去看看?”
  柳元洵困得厉害,也没多在意,“不必了,他既然已经回来了,你便去歇着吧,时候不早了。”
  淩亭点了点头,目光复杂道:“那主子也早些歇息。”
  此前,柳元洵一直强撑着,藉口自己不困,可他接连打了好几个呵欠,眼眸里都蓄了泪,强忍着困意不睡,无非是为了等外头的人回来罢了。
  淩亭看在眼里,心口一阵悲苦,可在这苦涩之中,又隐隐生出一种解脱之感。
  倘若只是顾莲沼一厢情愿,他尚能抵触、抗拒。但如今,当他看见柳元洵拖着疲惫的身子等顾莲沼到深夜时,他所有的情绪都变成了笑话。
  这世间,没什么比两心相许的感情更能叫他心死了。
  淩亭缓步退向大门,待他推开门时,正看见顾莲沼迈步靠近。
  他心里藏着事,没看出顾莲沼的失魂落魄;顾莲沼满心痛苦,也没听出淩亭的退却。
  擦肩而过的瞬间,淩亭低声道:“顾侍君,下次,早点回来吧,别让主子等你太久。”
  顾莲沼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举步踏入屋内。
  他穿过前厅,绕过第一座花卉纹屏风,再途径圆桌,走过百寿纹屏风,抬眼望去,便看见了烛火下的月中仙。
  床上的人倚着凭几,不太灵便的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左手轻轻压在被缛上,檀木般的乌发柔顺地披散在身后,温润多情的样貌笼罩在昏黄的烛火下,展现出似水的柔情。
  许是听见了屏风外的动静,柳元洵轻轻抬眸望了过来,却在触及他衣角的瞬间又低下了头,素白的寝衣裹不住他柔腻的脖颈,露出柔顺而好看的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