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不对啊,瑞王府里不是有个妾室吗?听说还是个哥儿。”
  “不要命了!王府里的人也是你们能随意议论的?案子还没查清楚就瞎议论,祖宗在地下都要急得冒火了吧!”
  这句话比乱七八糟的议论有用多了,闲谈声顿时一停。
  太阳底下无新事,皇城里也并非未曾出现过更为不堪的案子。可议论两句满足一下好奇心便罢了,议论过了,转头过日子才是要紧的。
  外头的人散了夥,衙门里的白知府却脸色发白,一脸愁容地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病人,连带着对眼前的黄毛丫头都客气了起来,“姑娘,王爷这是怎么了?”
  淩晴急得都要哭了,对白知府更是没有好脸色,可她好歹记得自己的身份,没给柳元洵惹麻烦,强绷着脸,客客气气道:“您应当瞧见了,我家主子明显是病了。”
  白知府碰了个软钉子,下意识摸了摸鼻子,道:“王爷不是让姑娘带了药来吗?为何不给他服用呢?”
  “这药不是治病的,是吊命的,精贵着呢,吃一粒就少一粒,不到万不得已,万万动不得。”
  说着话呢,衙役又敲了门,“大人,锦衣卫北镇抚使顾莲沼顾大人在门外求见。”
  “锦衣卫?”白知府心中一惊,这案子怎么会和锦衣卫扯上关系?来的还是那个姓顾的阎王……
  白知府曾从诏狱里接过犯人,和顾莲沼有过交道,更是亲眼见识过他审讯犯人的场景。一想起那画面,白知府便急促吞咽了两下,强压下涌上喉头的恶心感。
  可人就在外面,总不能不让进,白知府干涩道:“那就……请进来吧。”
  一扇木门阻隔不了多少声音,加上顾莲沼内力深厚,人虽在门外,却将屋内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外头的衙役听到白知府的吩咐,正要抬手推门,身旁身着麒麟常服的顾莲沼已经大步上前,抬手推开了门。
  锦衣卫大部分时候都在外办案,穿着官袍行动不便,这绣着麒麟的常服变成了他们身份的象征,没有哪个当官的看见这身衣服不发怵,白知府更是印象深刻。
  “不知……”顾大人所为何事啊?
  话没说完,顾莲沼已经越过他坐到了床榻边,神色冷峻道:“锦衣卫已得皇命,由我全权接管看押瑞王的事宜。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此言一出,白知府如获大赦,迫不及待地想要将瑞王这个烫手山芋推出去,连忙说道:“好好好,辛苦顾大人了。”
  淩晴指了下自己,“那我呢?”
  顾莲沼看了她一眼,声音稍有和缓,“你先在外面候着吧,王爷这里有我照顾。”
  淩晴“哦”了一声,纵使放心不下,但还是听了安排。她本想将手中的药瓶递给顾莲沼,可这药毕竟珍贵得紧,犹豫片刻后,还是将药瓶揣进了袖笼里。
  顾莲沼既听见了她方才说得那番话,也看见了她将药揣回袖笼里的动作,只问了句:“这药,可是卧房床侧暗格里的?”
  淩晴一怔,没想到他连这个也知道,她点了点头,道:“是。这药是一位老先生留下的,数量不多,极为珍贵,若王爷有需要,顾大人一定要知会我。”
  顾莲沼点了点头,随后神色复杂地看向床上的柳元洵。
  数量不多、吊命用的……既然如此珍贵,为何会在大婚之夜,为了他这么个陌生人浪费?
  ……
  旁人一走,顾莲沼就将床上病歪歪的人扶了起来,抬手便解开了他的衣服。
  纯阳真气虽对柳元洵的身体有益,却也只是起到滋补气血的作用。每隔一两天为他运行一次小周天已是极限,次数过多,反而有害无益。
  他之所以将柳元洵扶起,是料到他不愿在此刻昏迷,所以只能强行将他唤醒。
  脐上六寸处有一处巨阙xue,若以内力刺激此xue,便能宽胸理气,振奋心脉,使昏迷之人苏醒。但弊端是刺激过重容易伤神,需要悉心调养。
  若是淩亭在此,定然不会在损伤柳元洵身体的情况下刺激他苏醒。但此刻坐在这儿的是顾莲沼,所以他解开柳元洵的衣服后,并起两指,运足内力,重重按压在巨阙xue上。
  这副身体衰败到了极致,寻常人巨阙xue受激,一两息之间便能苏醒,可柳元洵躺在那里,眼珠虽已开始颤动,神智也已清醒,但身体太过虚弱,即便醒了也无法睁开眼睛。
  这屋子本是白知府休息时用的,里头的温度对普通人来说正好,但对柳元洵来说却冷得过了头。
  顾莲沼见他醒了便收了手,垂眸扫过他孱弱的胸膛,倒也没做多余的动作,只拉紧他的衣服,将人从背后扶起,搂进了怀里。
  他胸膛炽热,即便隔着几层布料,柳元洵也感受到了暖意,他缓缓掀开眼皮,声音轻柔得如同雾气:“阿峤,多谢你……”
  顾莲沼低低应了一声,稳稳抱着他,一边用自己的体温驱散他身上的寒意,一边等待他缓过神来。
  强行刺激后的苏醒,与自然调息后的清醒不同,柳元洵人已经醒了,但脑子里的阵阵刺痛却让他久久无法集中精神,连话都说不出口,一开口就有呕血的冲动。
  好在身后的怀抱温暖又舒适,倒也算是这困境里的一种慰藉,他静静倚着,等着这阵刺痛过去。
  他与顾莲沼之间的距离极近,对方揽着他的姿势也十分亲昵。近到他枕在顾莲沼的胸膛上,耳下便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声。
  那心跳声健康有力,蓬勃稳健,像是节奏鲜明的鼓点,一下又一下,听得柳元洵心中满是艳羡——这样健康的身体,他从未拥有过。
  因着这一丝羡慕,他不自觉地用脸轻轻蹭了蹭顾莲沼的前胸。
  顾莲沼本就一直垂眸看着他,这一蹭,将顾莲沼的心蹭得更乱了。他有些狼狈地闭了闭眼,而后偏过头,将视线移向别处。
  渐渐地,脑子里的刺痛感逐渐减轻,柳元洵的精神也恢复了一些。
  他强撑着精神,说起正事:“阿峤,你应该已经看过这卷宗了。想要破局,最快的办法便是从滴骨认亲入手。”
  这骸骨是最关键的线索,也是唯一可以称之为铁证的东西,倘若连它都能造假,那么其余的证据自然也未必可信。
  但关键在于,滴骨验亲之法已流传多年。若控制滴血时相融或不相融的手段轻易就能被人掌握,这验亲之法恐怕早就失去效力了。
  想要找出他们造假的法子,可谓难如登天,但若只是证明滴骨验亲可以作假,倒是有路可走。
  只是这其中还缺一个关键环节,需要顾莲沼去打通。
  “阿峤,”柳元洵攒了些力气,垂手去寻顾莲沼的手,而后轻轻握了握,“我能否按计画离开这府衙,就全靠你了。”
  顾莲沼明白,柳元洵只将这一握视为信任的托付,可当柳元洵的手握来时,他还是渐渐反握住了他的手。
  “好。”顾莲沼抬头看向窗外逐渐西沉的日光,轻声问:“你要我做什么?”
  “第一件事,你即刻、马上调派锦衣卫中的高手,寸步不离地保护王明瑄,务必确保他的人身安全。”
  “第二件事,你须得亲自前去……”
  第65章
  天底下的案子多了去了,关乎黎民生计的大事更是数不胜数,于整个皇城而言,皇子诱i奸贵女的案子不过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只要这案子没有作假,上头的人没有包庇,是不会引起民愤的。
  同样,这案子若是稀里糊涂地了结了,瑞王也清清白白的脱身了,那御史院里那群以匡扶政治清明为己任的老臣,怕是立刻就会用弹劾奏章淹了皇帝的案几。
  皇上手里握着执掌天下的权力,却也受制于黎明百姓的监督,事情一旦闹大,即便皇帝有心包庇,也难免要权衡利弊。
  京府衙门每日要处理的案子只多不少,即便王明瑄敲击登闻鼓的行为掀起了轩然大波,可风波过后,还是有一地杂事需得慢慢处理。
  皇上没表态,王爷也没认罪,就算铁证如山,那些信件的真伪、玉器的来历,以及信中提及的幽会时间,都得由下面的人逐一核实。
  工程量虽大,但若在这些东西查清楚后,柳元洵依旧没找到脱身的办法,就只能被定罪了。
  王明瑄痛心疾首,恨不得柳元洵立刻伏法偿命,然而他没等到柳元洵入狱的消息,反倒被锦衣卫从被窝里揪出,以“涉嫌买官渎职”的罪名,连夜塞进了诏狱。
  彼时正值午夜,外头漆黑一片,王明瑄熬了半宿才闭眼,刚睡着就被人掀了被子,睁眼就瞧见一片绣着黑灰色的麒麟纹的衣角。
  他瞬间认出来人是谁,正要大喊一声“苍天无眼,世道昏聩”,就被人用浸了蒙汗药的帕子捂住了嘴。
  王明瑄挣扎了几下,最终还是无力又绝望的闭上了眼睛,这一闭,他甚至觉得自己再无睁眼的可能。
  死去的女子是他的长女,是他十九岁初为人父时迎来的第一个孩子,那孩子聪慧温婉,极为贴心,在王明瑄心中,就连唯一的儿子都比不上大女儿的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