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几条要求叠加上下,纯阳纯阴便格外难寻。
  顾莲沼又问:“敢问王太医,除了以内力辅佐王爷运转气血之外,纯阳之体还能有什么用?”
  “啊?”王太医不解,“顾大人是指?”
  “比如割血喂肉、敦伦之礼之类的。”
  “无稽之谈。”要不是问这话的人是顾莲沼,王太医都要大笑出声了,“人之精力离体便散,吃人血肉有什么用?圆房更是没道理,夫妻房事怎会与治病相关,就算是纯阴纯阳,也无法通过房事使另一方受益。”
  顾莲沼低叹一声,道:“原来如此,倒是我异想天开了。”
  王太医表示理解:“无妨,您也是忧心王爷的身体。”
  正事说完,顾莲沼也要走了。
  刚刚跨出两三步,他又像想到什么似地,转头叫住了王太医,“不管有多困难,我都会不遗余力地寻人。只是人没寻到之前,还请王太医勿要告诉王爷我曾来问过,我怕又添失落……”
  “我懂,我懂。”王太医连连点头,深以为然,“病人最怕的就是空欢喜,少提是好事。”
  顾莲沼再次拱了拱手,飞身上马,就此离去。
  他追着王太医出门的时候,打得是“去萧金业老宅探路”的旗号,既然话已说出口,无论如何也得走一遭了。
  ……
  一碗清热益补的药下肚,柳元洵身上的烧热就慢慢褪去了,可即便褪了热,人还是直到月上中天才醒来。
  “怎么了这是……”柳元洵瞧着双眼红肿的淩晴,声音疲弱,脸上的笑容却很温和,“一睁眼就看到两颗大杏子,我还以为自己一觉睡到了秋天,睁眼就看到秋杏了呢。”
  淩晴“扑哧”一声笑了,刚笑罢,又扁着嘴要哭,柳元洵只能转移话题:“淩亭和顾九呢?”
  “我哥在替您熬药,顾……顾大人在后院练武。”说完,淩晴就趴到柳元洵床边,软声央求道:“主子,你叫我哥继续呆在房里吧,也好时刻注意您的病情。”
  柳元洵笑了笑,“这不合规矩。若叫旁人知道,淩亭的名声也会受损。”
  谁家主子和妾室睡一屋,还要叫个侍卫守在房里呢?这要是传出去,指不定会冒出多少揣测。
  “可是……”
  话未说完,淩亭就端着药进来了。见柳元洵醒了,他目露惊喜,脚步快了两分。
  喂完了药,他扫开下摆跪在了地上,迎着柳元洵惊讶的目光,主动解释道:“当日您高热昏迷,我一时气急,对顾大人动了手,是我鲁莽,我愿意受罚……”
  他这一说,柳元洵终于想起自己浑浑噩噩时,也隐约听见了淩晴的指责。
  “起来吧,”柳元洵抬了抬手,叹气道:“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可这病来得急,连我也没有预料,倒也不能怪他。”
  “哼,”淩晴撅嘴,“您就知道帮他说话!他可一点都不会顾及您呢!”
  柳元洵失笑,“这可不是帮他说话。他受我牵连,失了名节与职位,我理应做些弥补;可他不欠我什么,不相欠便是不相干,没道理要求一个不相干的人如你们一般照顾我。”
  他所做一切都只求问心无愧,并不是为了换取顾莲沼的感激与回报。他二人若是能因此结个善缘,以朋友相称,是好事;若是不能,也没什么所谓。
  淩晴小声嘀咕道:“可我就是觉得您受委屈了。”
  “因为你向着我呀。”柳元洵不由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因为心有偏向,所以缺省了立场,可刨除私心去看,顾九只是一直在以普通人的态度和我相处,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淩晴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掌心,即便她心气仍旧不顺,可柳元洵云淡风轻的态度,却也叫她心里的不平之气淡去了。
  淩亭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一幕。这一刻,他说不出自己对顾莲沼究竟是羡慕多些,还是怜悯多些。
  淩晴还没开情窍,看人看事都停留在表面的“顾莲沼待王爷好不好”,更深一层的便想不到了。可他年纪稍长,心思也不纯,看到的就不止这一面了。
  顾莲沼是什么人,那是北镇抚司最年轻的镇抚使,查过的案子没有数百也有八十。小小年纪就手腕了得,为了在京城站稳脚跟,十岁就算计了德高望重的顾明远,后又借势攀上了锦衣卫指挥使刘讯。此等心计,非一般人可比拟。
  像他这样从泥潭里爬出来的人,若是有心算计王爷,即便拿出对待顾明远、刘讯等人的三分虚情,也能将面子上的情谊做得漂漂亮亮的。
  可他没有。他非但不去巴结,还刻意疏远,总是冷脸,同睡一张床却连王爷的正脸也不瞧。
  他若是个蠢人,倒可以说他仗着王爷和善故意拿乔,可这人若是顾莲沼,那事儿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要么他心机深沉,知道王爷厌恶虚情假意,所以刻意保持距离,想慢慢筹谋。要么……
  淩亭垂下眼眸,不愿细想。
  他只觉得,顾莲沼若一辈子都狼心狗肺不开窍,倒也挺好的。怕就怕他没见过几个好人,遇到王爷这样处处替他着想的人,一时把持不住,陷了进去。
  可陷进去之后呢……
  对王爷来说,顾莲沼和路边的饿犬有什么不同呢?王爷心善,且手有余粮,见到饥肠辘辘的野狗就随手喂它两个包子,野狗感激不尽,蹦蹦跳跳地绕在他周围摇尾巴,恨不能将一颗真心掏出来给他看。
  可它全部的真心,对王爷来说不过是徒添负累的东西罢了。
  他随侍王爷多年,对他的性格再清楚不过。
  其他人付出三分,总想讨七分惠利,可王爷不是,他是个看见旁人过得好,自己也会开心的人。
  他待人好,就像人养花,花开得好,养花的人便开心了,至于这花值不值钱、有没有用,他都不在意。更不会因为在某一株花上费了点心思,就爱上那朵花。
  下位者有无数个理由爱上上位者,可上位者又凭什么躬身低头呢?你没有的,他有;你有的,他不在意;非要强求,那叫献丑。
  顾莲沼之于柳元洵。
  他之于柳元洵。
  归根结底,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他能想明白,也甘心接受,所以从不奢望,也不逾距,只远远守着王爷,做自己份内的事。
  但顾莲沼能吗?他不愿看到顾莲沼动心,非是因为妒忌,而是不想让王爷陷入不可控的危机里。
  王爷那性子,不起贪念,便是善缘;起了贪念,难免因求不得而生怨。
  第28章
  柳元洵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刚在暖烘烘的屋子里歇了两日,身体便已经见好了。
  与此同时,顾莲沼的守宫砂也彻底消失了,只是不能叫他就这样去上职。
  他前些日子一直在病中,虽不至于不举,可他绝对做不出拖着病体和顾莲沼圆房的事,洪福不用脑子想也知道这事做了假。
  “等我身体好些……”柳元洵毕竟是个男人,对着哥儿说这种话,难免有些尴尬,但这话又不能不讲,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到时,你就可以去上职了。”
  顾莲沼点了点头,倚在窗旁静静瞧着他,忽然问道:“王爷可会说漏嘴?”
  “什么?”柳元洵没反应过来,“什么说漏嘴?”
  午后日光灿烂,顾莲沼整个人却背光而站,看不清神色,只能听见他平静的声音,“我见王爷身边清净,看书也只读圣贤,所以冒昧问问王爷可知如何行周公之礼?”
  “咳……咳咳……”柳元洵呛到,咳得整个人都在颤,顾莲沼像是吃了教训,也不干看着了,走到他身前,抬手就要替他拍背顺气。
  可他方才的问题叫柳元洵有些尴尬,顾莲沼刚一伸手,他就抬手去推,要推却没推开,反被顾莲沼扣住十指,握住了手。
  “别急,先顺气,气顺了再说话。”
  他一手扣住柳元洵的手,另一手搭在他背上慢慢拍抚,语气虽算不上柔和,但比起过往的冷硬,倒也算得上温柔。
  柳元洵耳根爆红,不知是呛到之后被憋的,还是被顾莲沼的直白逼出来的。
  他好不容易止了咳,慌慌张张地想要将手抽出来,顾莲沼随意放了手,倒显得他有些小题大做。
  顾莲沼绕回窗前,与他拉开距离,语气淡淡的,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洪公公若是知道王爷与我有了夫妻之实,必会言语试探,王爷若是不知其理,难免露馅。”
  “我……”柳元洵哑舌一瞬,不知该怎么回应,可他心里清楚,顾莲沼的担心是有缘由的,因此也只能小声道:“我会找书看的。”
  “也好。”顾莲沼轻轻颔首,随即又抛出一个问题,“洪公公若是问您,为何忽然愿意圆房,您想好应对的说辞了吗?”
  洪公公应该不会问这么细吧?
  按理说,洪公公但凡有点分寸,都不会问这么私密的事,可一想到皇上如此看重他“是否圆房”一事,他又变得不太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