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避嫌这种话,估计也只有王爷会信了。
  淩亭垂下眼眸,转身推开了房门。
  屋内的柳元洵见他去而复返很是惊讶,“这么快就拿回来了?”
  “顾大人细心,见包裹被遗漏就带回来了。”
  “他……”柳元洵下意识望向窗外,“他一直在院子里站着?”
  淩亭一边将包裹里的东西拿出来,一边说道:“应该是吧,奴才也没留意。”
  柳元洵想了想,道:“要不,在隔壁给他准备间屋子吧,总呆在外面也不是办法。天气越发冷了,就算有内力傍身,也不好日日在外面吹冷风。”
  淩亭将装着古乐谱的木盒子递给他,低声问道:“那冯公公那边?”
  “不用理会,也不用大办,就在隔壁收拾出张床,再弄个柜子,总得叫他不愿进门时有个去处。平日里吃喝住行还是与我一起,即便冯公公知道了,也无大碍,此举并不违背圣上口谕。”
  “知道了,奴才这就去办。”
  “唉,等等……”柳元洵又想起件事,“你告诉厨房一声,以后饭菜到时间了就送过来,我吃饭没个时辰,可顾九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没道理我不吃饭却叫别人饿肚子。”
  淩亭顺嘴问了句:“那今日的甲鱼汤?”
  柳元洵无奈妥协,“一道端上来吧。”
  淩亭不由笑了,“好,奴才这就去。”
  柳元洵摆了摆手,没再理会这件事,只披了件厚厚的外衣,倚着床桌看起了新得的乐谱。
  跳过那些字迹不清的地方,剩余部分连起来倒是也能成调,只是转折生硬,不大好听,柳元洵屈指敲出节奏,敲着敲着,手指便停了……
  他起身坐正,将琴谱彻底铺展,又从头理了一遍,越梳理,他的眉头就蹙得越紧。
  编曲之所以是曲,重点在于音符能成调,可他手上这琴谱单看某一小节确实能成调,可连在一起完全就是胡编乱造,别说宫廷曲了,就是民间也编不出这种乱糟糟的曲子。
  柳元洵甚至能断言,这压根就不是一支曲子。
  但它要不是曲子,它能是什么呢?
  音符蕴含的信息本就稀少,柳元洵左看右看也看不出哪里藏着字谜。
  或许并不是字谜……
  没有提示的字谜非常复杂,和它开局就用强弱符做提示的直白风格不符。所以,将这张假琴谱送到他手中的人,大概率不会用太复杂的手段叫他解密。
  如果用同样直白的思路去看这张假乐谱,那这由污迹隔开的长短不一的曲调,参杂其间的高低错落的强弱符……能传递出什么呢?
  柳元洵忽然有了灵感,忍不住提高音量大声喊道:“屋外有人吗?”
  他急着用写字,想找个小厮来磨墨,喊完才想起今天大雪,屋外怕是没人。
  结果屋门一声轻响,两个呼吸间,屏风上就映出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
  柳元洵一抬头,正迎上一双寒潭般沉静的眼眸。
  他没料到进来的人会是顾莲沼,微微一愣后,露出个浅笑,“你……能帮我磨一下墨吗?”
  “嗯。”顾莲沼垂眸答应,在床榻另一头落座,不慎熟练地握住了墨锭。
  柳元洵铺开崭新的宣纸,蘸了点墨水,却不是写字,而是依着古琴谱上的调子,画出了几道弯弯曲曲的折线图。
  曲调长,便是长线;曲调短,便是短线;强音符上行,弱音符下转;一篇不长的乐谱,如果按照这种方式翻录,完全可以画出一张没有起点的地图。
  第10章
  入夜,一道屏风将两人隔开。
  陷入沉睡的柳元洵却似陷入了噩梦,低声嗫喏着什么。
  顾莲沼本都要睡了,又被他这几声低语闹醒,犹豫片刻,他掀开被子下了软榻,脚步轻微地走到了柳元洵床前。
  柳元洵怕黑,所以在床前对着的墙上凿了扇窗,清亮的月色透过直棂窗照在床榻上,也映在他微蹙着眉的面容上。
  热得令人发燥的室内,他仍旧盖着厚重的被子,脸色苍白病态,孱弱的身躯微微蜷缩,唇瓣轻颤,轻若无声地说着:“冷……”
  这还冷?
  顾莲沼有些诧异。
  但一想到自己往后的官身还要靠他,他还是将手探进被缛里,朝着柳元洵的手腕摸了过去,想探探他究竟是真冷,还是只是做梦。
  可他的手刚探进被子,床上的人就像是在装睡似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顾莲沼一惊,猛地将手抽了回来。
  抓着他的人力气很小,他一躲便躲掉了,可柳元洵留在他腕上的温度却没那么快褪去。
  这么热的屋子,他的手却像冰一样寒冷,厚重的被缛里也毫无热气。棉被自身不发热,之所以保暖,是因为棉被可以锁温,但被子里的人要是通体冰寒,被缛再厚也没法保暖。
  这么大的王府,就没人给他被缛里塞几个汤婆子?
  可大晚上的,他总不能因为柳元洵的几句梦话,就去外头找人要暖炉吧?他又不是他的妾室,犯不着这般操心。
  顾莲沼转身欲走,却又听到身后的人又在低声喊着冷……
  他本不会如此轻易就被留住,可想到昨日下午在廊下听到的那几句话,想离开的步子却怎么也迈不动。
  罢了,既然七王爷身处温室,还能惦记廊下的他是否受冷,那他投桃报李,帮他驱寒,也算两清。
  顾莲沼扫开床榻边的被子,坐了下去,而后再次探入被缛,准确地握住了柳元洵的手腕。
  入手之细弱,甚至连顾莲沼也吃了一惊。柳元洵的胳膊比一般哥儿的都要纤细,倒不是他骨架小,而是太过消瘦,腕上几乎没什么肉。
  顾莲沼这一合握,掌心甚至都有空余。瘦成这样,这身体,怕是比他想像的差多了……
  他分了神,所以手上的力道难免重了些,床上的人就连这点力气也受不住,忍不住蹙着眉挣扎起来,可他挣扎的力道太轻,轻到顾莲沼觉得自己一根指头就能制服他。
  弱成这样,倒教顾莲沼起了些恶趣味。
  他故意将手松开,看着柳元洵将手抽回,就在床上的人眉心将将舒展的时候,他又一把攥住,只是稍稍使劲,柳元洵就又开始挣扎……
  就这样松松放放,柳元洵被他折腾的脸上都多了抹红晕,看上去健康多了。
  顾莲沼不自觉勾起唇角,下个瞬间却又惊醒,当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脸色变得难看至极。
  他不再做这种无聊的事情,只握住柳元洵的手腕,不顾他微弱的抗拒,稍稍用了些力气,将他的胳膊拉直。
  他闭上眼睛,调动体内真气,将浑厚的内力分成丝缕,藉着交握的手掌慢慢传了过去。他习得是炙阳内力,体温本就比寻常人高,哪怕只分出稍许,也能叫柳元洵好受不少。
  丝缕真气由腕心入体,又沿督脉向上,经过数个xue道后,沿着任脉下行,运转丹田后,周而复始了数个轮回。
  小周天本就以改善气血为主,大半个时辰后,小周天已经走了七个回合,他的真气也在柳元洵体内形成了一道闭环。纵使他撒手不理,这点真气也足够柳元洵睡个好觉了。
  善事做罢,顾莲沼压根没有做好事要留名的念头,他将柳元洵的手推回被子,起身绕过屏风,脸色始终不大好看。
  ……
  昨夜发了热,柳元洵第二天便顺其自然罢了工,直到日上三竿才醒了过来,刚醒就听见耳侧传来道喜气洋洋的声音。
  “七王爷,您总算是醒了,可叫老奴好等。”
  柳元洵没有睁眼,只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噩梦噩梦……”
  而后拉起被子,罩在了头上。
  洪公公见他装睡,又凑近了些,抬手将被子下拉出一道缝隙,贴近道:“七王爷,该起啦,圣上已经在御书房等您很久啦。”
  圣上二字一出,柳元洵就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
  但他还是不想一睁眼就看到洪公公,怕毁了自己一天的好心情,所以缩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说道:“淩亭呢?”
  洪公公道:“淩大人在屋外候着呢。”
  柳元洵道:“洪公公先出去吧,再叫淩亭进来替我梳洗,我衣衫不整,不方便见客。”
  “这可使不得,王爷已经有了妾室,这些事也该交给顾侍君才是。”说完,不等柳元洵说话,洪公公直接吩咐道:“顾侍君,快过来伺候吧。”
  柳元洵皱着眉拉下被子,不仅看见了洪公公,还看见了洪公公身后的顾莲沼。
  “洪公公,”柳元洵脸色微变,语气也很不客气,“这究竟是瑞王府,还是你洪府啊?”
  “老奴的确叫洪福,希望主子和七爷洪福齐天的洪福,这地方嘛,当然是瑞王府,是七爷的府邸。”洪公公嬉皮笑脸地打着哈哈,一张老脸全是褶子。
  柳元洵知道,要是瞎扯,自己是绝对扯不过洪公公的。他叹了口气,放弃了无畏的抵抗,“你出去吧,我不喜欢别人盯着我穿衣服。”